《青帝》执酒白衣

87、产子

　　原静姝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们四人是坚定的保皇派，正因身后的皇上才爬到如今的位置。一旦皇上身死，身后又无子嗣，旁支即位，对于他们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原静姝毕竟是女子，对她的忌惮不会太深，但另外三个就不好说了。岳迪掌握皇家禁军，沈询手握五千兵马，父亲又是左都御史，郑玄书本身还好说，但若是他是皇上暗桩的事被人发现，难保会不会被逼藏一辈子拙，这对于想要建功立业的几人来说完全无法忍受。
　　思来想去，原静姝说的话虽不中听，但却是事实，他们只能同意。

　　原静姝心中松了口气，既然内部没有争端，那么其他就好说了。她马上吩咐下去，“岳迪，这一年来你一定要保障皇宫的安全，凡是有任何想打听消息的一个都不准放进来，还有一些别家的探子，该动手就动手，别再留着了；沈询，你手中的五千人马驻扎在城郊处，我记得那里还有夏家军，你尽快通知夏将军，让他随时保持警惕。江桓出城，也不知去了哪里，宫中究竟还有没有他留下的人也不清楚，一定要防止他带军前来。至于郑公子，你先前积攒的人脉也到了该用的时候了。”
　　几人都应了下来，原静姝就让他们离开了。
　　看着案上的奏折，她挽起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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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本来集中不发的奏折统统批阅发下。朝臣们很意外，也有些疑虑，但看奏折上皇上的笔迹不似作伪，其上还有玉玺加盖，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站在一旁的魏海清上前宣旨，“近日朕身体欠安，今虽已愈，然必多养，不宜入朝。日后朕每必阅书，至于朝野则劳卿矣。望诸卿同，方可保治。”
　　朝臣们一时都不太明白皇上到底是何意。江家一派因江桓不在，所以都夹着尾巴做人，原家一派则抬眼去看原昱，但见原昱面无表情，也不敢提出异议。
　　一下朝，有人来找原昱低声询问此事，原昱回道，“皇上既然已经下旨，那就这么办。”
　　那位官员一听，也是，先前皇上独宠烟昭容时，也不是没干过几月不上朝的事。这次不管怎么说还将奏折批了。

　　就这样，在原静姝的雷厉风行和原昱的刻意放任下，皇上重病的事情被瞒了下来。
　　只是不管这两人如何能干，半年后，流言蜚语还是传了出去。一时间就有和原家对着干的江家一派官员跳出来说原昱“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果还没等到事情闹大，就从宫中传出消息，烟昭容已怀孕近八月，再过不多时日，就会诞下龙子。
　　一时间朝堂上无论是哪个派系的官员都闭上嘴巴，都盯着烟昭容的肚子。
　　更有人在暗地里去联系剩下的两个藩王，总之，朝堂上表面平静如水，下面却风谲云诡，不得一刻安宁。

　　这时原昱和东浪公的状如平日就显出独特了。
　　原昱身为三朝元老，门生遍地，不管是最终谁上位，都不可能会动他；而东浪公身为勋贵，妻子又是佑宁大长公主，他手中又握有兵权，下任君主想要和他套近乎还来不及，怎么会针对于他？
　　除了这两位以外，还有一人也是十分沉稳。
　　正是原静姝。

　　离烟昭容的产期越近，她从先前的担忧到如今已波澜不惊。朝中大臣都以为她是因皇上重病重新回到宫廷之内，远离朝堂，只有她清楚，前一句还算贴切，第二句简直是无稽之谈。
　　就算她如今不上朝了，但朝中的所有事她都了如指掌。
　　只有在此时，她才会庆幸，小的时候原昱让她学习的策论之类，若非如此，她也没有底气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在她反应不及的时候，她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越来越擅长于发号施令，越来越懂得牵制之道。
　　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代替万俟笙，支撑起了整个雍国朝堂和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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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原静姝正和往常一样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不料薄荷前来禀告，“原大人，烟昭容发动了！”
　　原静姝闻言，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直接往外走，边走边问道，“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么？怎么会这么快？”
　　薄荷紧紧跟上，回道，“我也不清楚，说是娘娘午睡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疼一开始也没在意，但是后来发现越来越疼，这才命宫女去找了太医。”
　　原静姝道，“我先前安排的稳婆呢？到没到？”
　　薄荷忙道，“几个稳婆从六个月开始就安排住进暮山宫了，想是没问题的。还有奶娘，也是选好了良家子。”
　　原静姝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进了暮山宫，烟昭容已经开始生产，毕竟是刚开始，里面没什么动静。原静姝待在外面，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也逐渐提了起来。
　　又过了几个时辰，里面呼痛的声音才隐约传来，原静姝以为这就要结束了，谁知不过是个开始。
　　就这样折腾到了半夜，原静姝一直等在外面，看着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来。
　　无论她在朝堂上多么运筹帷幄，在后宫里多么手段高超，她毕竟还是个未经事的女子，一看之下，顿时被吓了一跳。

　　以她的想法，一个人若是流了这么多的血，不是早就该死了么？
　　结果没等她将这想法抛诸脑后，就有宫女从里面出来，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她面前，道，“大人，娘娘，娘娘难产，稳婆让奴婢来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原静姝与薄荷对视一眼，薄荷看出了她眼中的茫然，忙张口道，“说什么保大保小的话，若是屋里的两人出了问题，你们一干人都别想好过！”

　　她在宫里向来性格好人缘佳，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种威胁的话了。
　　那宫女看起来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但却不敢离开。
　　见此，原静姝道，“要是都能保下来最好，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就保皇子吧。”她声音冷淡，“毕竟烟昭容曾犯过大错，若真能为皇家留嗣，也算大功一件。”
　　那宫女诺诺应了，倒退着进了里面去传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原静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往大了说，只有皇上有后，社稷才能安定，朝臣们才不会心怀鬼胎；往小了说，只有这般，她与一干保皇派的人才会有一足之地。
　　究其原因，一个女子的死活，终究比不上国家社稷。

　　但尽管如此，真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虽觉得心口处的一块大石被搬走了一般，让人轻松，但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却让人发慌。
　　她觉得自己在见死不救，她在冷眼看着烟昭容的死亡。
　　但她别无选择。

　　直到第二日寅时，一声孩子的啼哭终于响起。
　　嬷嬷抱着由明黄色被子包好的孩子走了出来，“禀大人，是个小皇子，漂亮着呢。”
　　原静姝一瞬间只觉得腿软。
　　她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皇子，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子，但还是僵硬的伸出手抱了过来。
　　那孩子也不怕人，只闭着眼睛睡的正香。

　　原静姝脸上露出一丝笑，一个宫女过来禀告，“大人，烟昭容薨了。”
　　那丝笑她终究没有露出来。
　　将手上的孩子还给嬷嬷，让她带下去照料，原静姝下了旨意，“昭容沈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贵妃。”
　　她没在暮山宫待下去，而是转身去了含元殿。

　　她去的时候正赶上蝉衣为皇上喂饭。说是饭，不过是些汤水米粥罢了。
　　皇上依然躺在龙床上，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如今只勉强吊着一口气。
　　她忽而就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
　　万俟笙是一国之君，群臣之主，但他如今也不过是一具活着的尸体罢了，皇上这个头衔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他没中毒之前，他每天过得也不快活。心爱的妻子被人害死，他都不敢报仇，每日战战兢兢，殚精竭虑想要从世家手中将权夺回来，可惜终究还是一句虚言。
　　白挽之正在角房中煎药，像这等事情，他向来不假他人之手。
　　原静姝走过去，沉默的看着他将药倒入药罐中，忽而道，“烟昭容今早生下了一名皇子。”
　　白挽之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慢条斯理的做着。

　　原静姝又道，“一个月之内，我会让这位皇子成为太子，到时皇上的生死，就不会有人在意了。”
　　白挽之开口，“下官明白了。”
　　原静姝道，“你一直都是个明白人。”
　　走出宫殿，一旁有宫女将狐皮裘衣给她披上。此时正值二月，初春之时寒气逼人，原静姝抬头看去，一轮明月高悬，孤独的挂在空中，她扯了扯嘴角，终是提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