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2、女儿心

　　“选秀？皇上倒是真心不按常理出牌，前一段时间不是还宠着那个烟婕妤，转眼便要充实后宫了。”叶随风道，这里是江家书房，自是不用像在外面一样小心翼翼。
　　“选秀一般只有两个目的，稳固朝政，满足私欲，而我看皇上可不只是为了这两点。”江桓缓缓道。
　　“怎么？不过是找些女人进宫，也能有阴谋不成？”叶随风向来对这些个阴谋阳谋不感兴趣，否则也不至于如今只是个闲散侯爷。
　　“三大世家的根基太深，皇上又年轻气盛，而且即将亲政，选秀不过是向朝中大臣提个醒，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可是他，想联姻的先打量打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再说。”江桓垂下眼，不知情绪。叶随风却用扇子一拍掌心，“怪不得，他刚一即位便同时迎娶三位世家之女为贵妃，不就是为了避免两家联姻，我之前还一直以为江兄你会成为我姐夫呢，谁知一道圣旨就将我姐姐接进了宫。”
　　江桓苦笑一下，“当初的事不必再提，皇上并立三妃，一为示好，二为制衡，如今朝臣可不是如此么？”
　　“但他必定没想到，我叶家早已与江家结为同盟，这制衡之道，皇上用的还不够熟练啊。”叶随风笑道。
　　江桓摆手，“可别忘了，还有个原家在虎视眈眈，原昱为右相，又是太后娘娘的兄长，若论根基，我们可比不上他，虽说静妃现在不受宠，但他还有个掌上明珠呢。”
　　叶随风皱眉，“江兄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借着这次选秀，把自己的二女儿送入宫中？”
　　江桓摇头不语，叶随风本想再问，但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必是不想说的，便没有多费唇舌，告辞离开。
　　只余江桓在黑暗中渐渐收了脸上的笑，若是蠢到把两个女儿同时送进宫，原昱也就不会被称为老狐狸了，怕只是，右相大人在打他和叶随风的主意呢。

　　原静姝回到房中，舒了口气，正要歇息，忽然发现桌边坐着一个人，她不禁后退一步，待趁着灯光看清那人的侧脸，才把脱口的喊声咽了回去，惊喜道，“闻大哥，你怎么来了？”
　　那人转过头来，明明是没什么表情的脸，眼中的情绪却柔和了，“送给你个小礼物。”
　　原静姝这时才见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布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还一动一动的。
　　闻鸿将布袋打开，里面钻出了一只小兔子，白白的毛，还不到成人手掌大，两只耳朵尖尖，鼻子抽了抽，就向原静姝的怀里跑。原静姝不由得伸出手去接过来，怕这小东西掉地上，待那小小软软的一团蜷在手心，她不由得会心一笑，“真可爱。”
　　“你喜欢就好。”闻鸿道。
　　原静姝闻言抬头看他，明明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她却偏偏信任他。
　　她第一次见到他，家中正在追捕刺客，明知这人有问题，她却没将他交出去，而是帮他掩饰了。那时他也是穿着这一身张扬的红衣，衬着那张脸却偏偏显出几分冷艳，他转腕将一朵山茶别在她的头上，然后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原静姝总是时不时的想起那个穿着红衣的少年，却未想，一个晚上，他又出现了，这次他为她带来了一支碧玉珍珠簪。
　　后来，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小礼物，她也渐渐知道这个少年名为闻鸿，比她大了三岁，至于家世背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但以原静姝的聪慧，早已猜到，少年怕是杀手一类见不得光的人。
　　她用手指摸了摸小兔子的毛，忽然道，“我就要及笄了呢。”
　　闻鸿道，“我知道。”
　　她抬眼，见闻鸿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得又低下头去，闻鸿却道，“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了，到时便给你带来。”
　　她听着，心中泛起一缕欣喜，鼓起勇气接着道，“及笄礼后，我就要嫁人了。”
　　等了一会，却没听到闻鸿的声音，她刚觉得失落，却发现眼前投下一片暗影，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
　　那双手并不光滑，甚至因为指上有茧而显得粗糙，但不知为何让她失落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眼中却有些许湿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不是一种气节，而是一种不甘心。
　　不甘心于自己的妥协，却又不得不这样做，到最后也不知是怪世事无常，还是怪自己的软弱。
　　头上仿佛还有着那人手掌的余温，只是给予她温暖的人已经离开了。
　　原静姝轻叹了口气，将素缜叫进来，让她为手中的兔子做了个暂时的住处，便去休息了。
　　素缜抱着兔子走出来，正巧被素绾见到，素绾一向是心中藏不住话的，顿时惊奇道，“这是哪里来的？”想了想又说，“不会是那位公子送来的吧。”
　　素缜严厉的看了她一眼，“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想的不想，不该看的不看，丫鬟的本分你都忘了！”
　　素绾撅了撅嘴，有些不服气的悄声道，“我这不是为了小姐着想么？小姐待字闺中，与外男见面，这要是传出去多不好。”
　　“管不住自己嘴的人还留着干什么。”素缜冷声道，见素绾被吓得噤声，道，“小姐待人温和，我们就要帮她管着手底下的人，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杖毙了便是，有什么值得考虑的？你自小长在小姐身边，也要有些大丫鬟的气势才好。”
　　素绾虽口无遮拦，但还是识趣的，知晓素缜这是在提醒自己，也就低声受教，“多谢素缜姐姐教诲。”
　　素缜闻言看了她一眼，虽仍是一丝不苟的神情，但那严厉的气势已经渐渐沉淀了。

　　隔天便是休沐日，原静姝去寺庙本是为母亲祈福，如今见母亲身体康健，便准备去还愿，原夫人还想着之前的一个多月，竟是万分不忍心让她走了，她只能细细劝慰，才脱身出来。
　　素绾在车中笑道，“夫人这是舍不得小姐呢。”
　　原静姝也笑，“我心知娘亲宠爱我，也是希望她日日顺心的。”
　　待到庙前山下，才发现今日竟是庙会，人群中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素缜忙将轻纱斗笠拿来，戴到原静姝的头上。
　　原静姝身穿素色长裙，外罩浅黄半臂，看起来虽素雅，但料子都是极好的，身边又有丫鬟仆人跟从，众人便知她身份不低，是以也没有不长眼的挡路。
　　她一步步缓缓地走，正要上了庙前的三十七个台阶，未成想旁边一个孩子忽然撞了过来。这股冲劲迫得她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身体先于意识的将那孩子抱住，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是个乞儿，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一堆破布。
　　不远处一个小吃摊的老板骂骂咧咧，“个小兔崽子，偷到大爷头上了，不给你点儿教训就不长记性！”待看到原静姝的身影，倒是踌躇了一下，没有上前。
　　原静姝皱了皱眉，对身后的素绾道，“给他银子，再买些吃食来。”
　　她将那孩子的衣服略整了整，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脸，把素绾递过来的包子给了他，那孩子接过包子，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多谢”，转身就跑了。
　　素绾叫道，“小姐，那小子怎么跑了？”
　　原静姝也是一怔，继而又道，“算了，相逢即缘，那孩子想必不善与人打交道，怕生的紧。”也不在意，只是向庙里走去。
　　这处寺庙一般是富贵人家的家眷前来，她进了庙便将斗笠取下，待净了手，她跪在佛像前，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好，正要离开，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和尚看着她目露惊讶，她看着住持站在老和尚身后，知晓这位必定是得道高僧，就双手合十向那大师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住持见了老和尚眼中惊异，疑道，“不知大师看出何事竟这般惊奇？”
　　那老和尚笑着捋了捋胡须，“方才那位女施主贵不可言啊。”
　　住持还想再问，老和尚摇了摇手，“佛曰不可说。住持若有时间，不如与老衲研讨佛经？”
　　住持只好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待回到家中，原静姝一边练习女红一边和母亲闲话家常，正是一天之中最安静和谐的时刻，一个丫环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还未等原夫人呵斥不守规矩，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声道，“不好了，静妃娘娘在宫里犯了事，被陛下训斥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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