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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啰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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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大王因着父亲的功劳生来便是身居高位,不管是为了谋大事而招揽人才,亦或是阵前领兵打仗收买人心,说是表现得与众人同甘共苦,却也带着不可一世的骄纵,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如今纡尊降贵的说了这么多,却都被乔峰一一给挡了回来,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恼。奈何之前听来的传报,不管是萧由,还是自己派在萧由身边的密探,无不将乔峰描述得天神一般,连掷大宋官兵,双掌拍死猛虎,捉摸不定来去如风。若是他手下有这等人,以这般武功,百万军中取一人首级也是易如反掌,他只需要策划一场宴会请得那人前来,再将乔峰捧成契丹第一勇士,像献宝一样献出来,一切便可才尘埃落定,何须谋划这么久。
不过萧由说的也对,甫一见面便过于示好招揽显得太过做作,是他心急了。现在乔峰还在他的地盘,他有的是时间软化招揽,乔峰不是要陪着他二弟治伤么,他可以让他一直陪下去。
南院大王在乔峰看不见的地方目光阴沉的看了一眼段誉所在的帐篷,又转而抬头对着乔峰哈哈一笑,说了几句话,又向乔峰拱了拱手,保持剩下的友好,便留下萧由走了。
萧由心中暗叹一声,有些后悔当初向南院大王禀报了乔峰的事,却不得不尽职尽责地道:“乔大侠,大王敬重乔大侠是大英雄,乔大侠既不愿意大王也不便勉强。”他顿了一顿,微笑道,“大王还交代二位是我们的贵客,一定要好好招待,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们一定满足。”
乔峰淡声道:“阁下太客气了。”
萧由一笑,他平时都努力做出一副老成模样,此刻篝火映照下,白皙的脸庞却带出几分少年的青涩稚气,他抬头看着乔峰,“乔大侠别公子阁下的唤我了,我可当不起,就叫我萧由吧。”
乔峰道了一声萧兄弟,又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侠,你也别再大侠大侠的喊了。”
萧由听得前一句,飞快地说了一声“乔大侠怎么会不是大侠。”待听到后面时却满脸欣喜,欢快的点了点头,轻轻唤了声“乔大哥”。
乔峰听得一愣,眼前却出现段誉在来时路上正正经经又无理取闹的说着一串大哥的样子,他是什么时候,把称呼从乔大哥变成了大哥的。乔峰忽然想起一事,看着萧由问道:“萧兄弟可带了金疮药来,我二弟今天还未上药。”
萧由之前说那伤药一天搽一次,他们出来时不曾问清楚,只当今天去今天回,就并没有带上伤药,却没想到他们要在林中扎寨过夜。不过看他们这准备的程度,想必是带了些伤药的。
果然,萧由笑道:“打猎也常有受伤,这些都是常备的。待会儿我自会派人把伤药同晚饭一起送来,只是令弟的内伤却要耽搁一天了。”
乔峰点点头,看了一眼帐篷,目中尽是融融暖意。
南院大王带来了大队兵马,营地里本来热闹非凡,乔峰此时看去却带了一点肃穆而血腥的杀伐气息。萧由在这里算个头儿,还得回去招呼,与乔峰再客气了几句便道了告辞。
帐篷里段誉还在安睡,乔峰复又握住段誉的手屈膝坐下,温度在两人掌心传递。段誉的手掌温软滑腻,只在指腹上生着一点薄薄的茧子,一看便知不是个习武之人,乔峰想象他在自家园里的亭子上弄笔弹筝,漆了朱漆的亭子俏生生地立在水池之上,池子里荷花弄巧,鲤鱼争艳,不由微微一笑。
帐外篝火摇曳,穿过帐篷凝在段誉白皙如玉的脸上,仿佛凝固了时间。
乔峰静坐了莫约一刻钟,便有人送来了吃食茶水,连带的还有一瓶伤药。
乔峰见段誉嘴唇干燥发白,便扶起段誉让他靠在自己膝盖上,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手掰着段誉的脑袋,一手给他喂水。睡梦里的人只是无意识的凭本能在吞咽,根本喝不了多少,乔峰喂得小心翼翼却还是有不少从段誉口角流出,顺着细白的颈子打湿了前襟。
乔峰皱眉看了一眼,索性直接扯开了段誉的衣襟。
反正衣裳湿了,那就刚好脱了上药吧。
乔峰左手握着水囊肚子,运起内力,不一会儿水已变得温热。他拿了一块布巾蘸了些热水给段誉擦拭,段誉像个纸人一样任他摆弄,哼都不哼一声,叫乔峰生出一种自己没服侍好他的错觉。
段誉从前怕也是个娇生惯养的,生得骨肉匀停。没有什么肌肉,却也不会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的肌肤如细瓷一般,除了这次所受的伤,便再没有别的伤疤了。乔峰垂下眼眸仔细给他上好药,又将里衣给他松松穿好,这才扶着他慢慢躺下,拢上被子。
段誉身上伤口多,乔峰用起药来也不知节省,一下就去了大半瓶,空气都仿佛染上了药香,乔峰嗅了嗅,好像比昨日的更香一些,浓郁得过分了。
乔峰伺候好段誉,这才拿着自己的晚饭吃了起来。南院大王给的那一袋酒被他放到了帐内角落里,萧由这次也没有再令人送酒过来。
用完晚饭后打坐练功,中途然阿克似是喝醉了酒,吵吵嚷嚷的来过一次,又被人拉了回去。这样一个胸无城府又大大咧咧的小伙子,怎么就被萧由派去跟着他们了呢。
帐篷里空间小,段誉身上的伤刚敷了药,乔峰怕给他擦着碰着,只能把自己尽量缩起来。
段誉是半夜里醒过来的。乔峰打完坐睡下没多久,段誉便莫名其妙的醒了过来。
乔峰睡觉本就警醒,段誉一动,他便察觉到了。
乔峰撑起身子朝着段誉的方向,轻声道:“醒了?”
段誉眼睛尚未睁开,脑袋也还不这么清醒,只声音细弱,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大哥”。
乔峰却听得一喜,语气里难得的带了点急切,却又怕吵着段誉似得压低了声音,“你觉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誉轻轻晃了晃脑袋,想抬手捏捏鼻梁,刚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头脑似乎瞬间清醒了一些,他道:“感觉好像刚睡醒,我记得我好像是中——”
他说道这儿一顿,他的确被蛇咬了,但他明明应该是百毒不侵的,何来中毒一说。刚清醒的脑袋又开始迷糊了起来,段誉假作不察的将手从乔峰掌心抽出,按了按额角。
乔峰接道:“你是被蛇咬了,不过那蛇没什么毒,就只被咬之人会昏睡一晚。你可有哪里觉着难受?”
段誉躺着轻轻摇了摇头,想起这是黑暗之中,习武之人虽能夜视,他却还是补充道:“没哪里不舒服的——我睡了一晚上?现在什么时候了,看起来天还没亮啊。”
乔峰道:“亥时了,睡了也有小半天了。伤口给你换过药了,还疼不疼?”
段誉老实道:“不疼,有点痒。”
乔峰点点头,“结疤的时候都会这样,你且忍一忍——胸口呢?晚上没喝药,胸口觉着怎么样?有没有经脉滞阻之感。”
段誉道:“没有,你给我输了那么多内力,我总不能让他们肉包子打狗吧。内伤早觉着没什么了,你却定要我喝那么苦的药。”直至此刻,他才觉得胶囊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发明,能让人免受口舌之苦。
乔峰听他说得不伦不类,不由笑道:“什么肉包子打狗,我初见你时还当你是饱学之士,没想到说话这般颠三倒四的。”
段誉回击:“我初见你时只当你是英雄豪杰,巍然大气,没想到这般婆婆妈妈的。”
已近深夜,树林里比草原上多了些虫鸣兽响,夜却愈发暗的深沉。
段誉能感觉到帐外燃着篝火,帐内却还是一片昏暗模糊,巴掌大的空间,乔峰近在咫尺,他却看不到他的面孔,只有彼此的呼吸交融。
段誉侧了侧头,嗓音透着些干涩,“口有点渴。”其实肚子也饿,只是这大半夜的,想来也弄不到什么吃的,忍一忍也就罢了。
乔峰坐起身,探手拿过水囊递给段誉。乔峰怕他呛着,握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扶起来,“坐起来再喝。”另一只手则取了晚饭剩下的一点牛肉,暗中用力。
段誉却并不听他的,他把身子挪得离乔峰远了一些,只肯把头稍稍扬起,接过水囊便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乔峰无奈一笑,“喝慢些,别呛着了。”又问道:“饿不饿?这儿还有些干牛肉。你中午晚上都没吃东西,现在稍微用点吧。”说着把牛肉递到段誉鼻端一晃。
段誉听了自然高兴,待闻到牛肉香味便愈发振奋,连忙伸手要拿。
乔峰却把手缩了回去,段誉抓了个空,黑暗中他也看不分明,只当自己抓错了方向,又把手往前一送,却只捉到乔峰的衣袖。
乔峰淡淡地道:“坐起来再吃。”趴着吃压迫肠胃,躺着吃容易呛入气管。
段誉“嗯”了一声,却不坐起,只伸长了胳膊顺着乔峰的衣袖去抓他手中的牛肉。
乔峰只得道:“之前是谁说不在睡觉的地方吃东西的。”
段誉道:“这么冷的天,你要我到外面蹲着吃么?”
刚睡醒的声线带着鼻音,听在耳里与撒娇无异。乔峰却不吃他这套,“不用蹲着,坐着就行。”
段誉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道:“大哥,我老实说吧,我好像……坐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