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繁花（上）》四月芳菲99

88、去？不去？

　　承安四年的春天，来的要比以往早了一些。阿绫怀里抱着小儿子，看着树上一簇簇淡粉色的花朵，不禁舒服地深吸一口气。
　　“咿呀！”男娃娃咬咬手指，抓紧母亲的衣服，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蹭了两下。
　　“舒服吗？”阿绫好笑地看着小家伙，男娃娃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闪啊闪。
　　“娘！娘！”一个身着绣着团状花纹橘色小挂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后面豆叶和她的乳母小心地护着她。小姑娘小枫已经快五岁了，粉雕玉琢，明眸皓齿，很是可爱，平家上下对她很是喜爱，尤其是平赖盛，更是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各种有趣稀奇的玩意儿成箱的送，就这样还嫌不够，依然觉得对女儿有亏欠。
　　“先不说小枫是不是一定是你的女儿，就算是，我也没有怪过你。”阿绫说：“这么些年，你做的很尽心，我都记在心上，小枫更记在心上，你又何必过意不去呢？”
　　“即使这样，也不行。”赖盛拉着女儿的小手，皱眉，“女孩子将来还是要找个好人家最重要，至少不需要让她像你这么奔波。”
　　阿绫脸色一黯，“那她的丈夫必须身体康健才行。”
　　赖盛自悔失言，连忙转移话题，“晴子你看中了藤原季能，那小枫呢？她的夫婿你希望找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阿绫摸摸女儿的小脸，“晴子性子古灵精怪，适合找个性温和不循规蹈矩的男人做丈夫；而小枫乖巧，性子柔和，她的丈夫嘛，”她想了一下，脑海中突然出了一个人，“重盛兄长那样的就很好，额，”瞥到对面那人难看的脸色，她顿了一下，“你这样子的也很好。”
　　“哼！”赖盛抱着小姑娘，“小枫乖，父亲给你挑丈夫，不听你母亲的。”
　　阿绫翻了一个白眼，小心眼的男人最讨厌了。
　　“娘！娘！”小枫拽着她的衣服，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人家想出去玩。”
　　“你想去哪里玩啊？”阿绫点点女儿的鼻子。
　　“小枫想去看姐姐。”小姑娘希冀地看着母亲。
　　“这样啊，”阿绫摸摸女儿的脸，笑了笑，“今天不行，等过几天好吗”
　　“哦。”小枫失望地撅起嘴，然后眼睛一亮，“那人家想去找哥哥。”
　　“这个可以。”阿绫握着女儿的小手，笑着说：“一会儿娘带你出去。”
　　“嗯！”小姑娘开心了，伸手去够弟弟的小脚。
　　看着姐弟二人玩的开心，阿绫心中也是暖暖的，她不由想到了深宫中的女儿，不知道这个傻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傻丫头现在正在纠结，纠结的原因是一封来自高仓帝的信。信上说他对晴子甚是想念，希望能在今晚与她相见。字里行间流露出一个少年对心上人的爱慕，字迹清秀，文采飞扬，却让晴子烦闷不已，却不是因为她已经不再思念这位少年天子，恰恰相反，傻丫头的心中还对他留有一丝情意。毕竟是第一次怦然心动的对象，平时就算不想听也会听到他的名字，不想见于公于私也会碰上几次，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一刀两断的。
　　更让人心乱如麻的是，有几次晴子与他不小心碰上，为了避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但当时这位年轻帝王的眼神，却烙在了她的心里。你能想象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九五之尊对着你露出“你怎么能不要我，你怎么能嫌弃我，你怎么能忍心让我流泪让我伤”的表情吗？
　　你是个汉子啊，今上！怎么能露出一副怨妇的幽怨脸捏？！
　　反正晴子是不会想象，然后就不可避免的心疼了，失眠了。小姑娘年纪还小，还没有练到铁石心肠，心中罪恶感爆棚。
　　见不见？这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左右为难，心情就像七月的小雨一般，淅淅沥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让人好生烦闷。
　　怎么办？去不去呢？晴子抬头看着簌簌而下的花瓣，心中也没个章法。
　　如果娘在身边就好了，可以问问她的意见。她叹口气，突然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影，一个没事总在宫里闲逛的无聊男人。
　　想他干什么！晴子拼命摇头，那个家伙那么讨厌，怎么会帮到自己呢？
　　“那么用力摇头，小心变笨哦。”打趣地声音自身后传来，晴子秀眉一蹙，回头看去，原来是藤原季能，只见他一身宝蓝色直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怎么又是你啊。”晴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每天都能看到你，你很闲吗？一个大男人，赶紧去养家！”
　　“是是是，晴子小姐见教的是。”他做了一个揖，笑嘻嘻地说：“只是我现在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家要养，只能四处闲逛了。”
　　“你不是有侍妾吗？”晴子怀疑地看着他。
　　“侍妾有和没有都是一样的——话说晴子小姐一直在关注在下？”他眨眨眼睛。
　　“呸！谁关注你！好不害臊！”晴子脸一红，“就算现在没有妻儿，将来不会有吗？赶紧去好好办差努力攒钱，要不连老婆都娶不起！”
　　“你说的太对了！”青年击掌，非常认真地说道：“其实在下一直生活简朴，俸禄省下大半，就为了将来能娶到一个可心的女子，与其共度一生，执手相看日出日落。只是在下在尘世漂泊二十余年，一直没有遇到心仪之人；宫中名门闺秀如云，在下每日在此踟蹰，也是想看看能否碰上命定之人啊。”
　　晴子心中泛酸，“原来如此啊，那季能大人赶紧继续寻找吧，怎么还有空跟我在这里闲扯？”
　　“唉，”季能叹了口气，“已经找到了，但可惜那人心中没有在下啊。”
　　“那你在这里忧伤有什么用？”晴子撇撇嘴，“还不快拿出你厚脸皮蹭饭的劲头，努力跟你心中的那个她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哪怕她气急要把你扔出去，你也死缠烂打追着不放，要不什么时候才能跟她打情骂俏”
　　“嗯，在下一直都在这么做。”季能看着面前俏丽的小脸，“比如说现在。”
　　晴子一愣，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在说，我心仪于你。”季能看着她，目光温柔，笑意在唇边荡漾，撩动着少女的心绪。
　　“你，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晴子低下头，不自然地摆弄衣带，“我才多大？用我母亲的话说，还是个小姑娘呢，你比我整整大了十岁，莫非，”她俏脸一沉，用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霸道语气说道：“莫非你要学光源氏？告诉你,姑奶奶年纪虽小，但也绝对不做紫之上！如果我未来男人想要左拥右抱，老娘废了他！”
　　“我也不想做那个光源氏啊，”季能一脸无辜地摸摸头，“那么多美人，每个都要照顾到，我还嫌麻烦呢，再说光源氏最后不也出家做了和尚？我可不想遁入空门。”他笑道：“而且多么美的女子，最后不也要逐渐老去？世人追逐美色，不是贪晌青春韶华，就是爱慕虚荣，再美好的女子遇到那些贪婪之人，也会成为屋中的花，虽然美，但旧了就扔了，实在令人扼腕。”他笑嘻嘻地一弯腰，“在下虽然也惜花爱花，但与其摘下来插在花瓶里，更喜欢看它们在院子里生机勃勃；而且一向不喜奢华，也没什么钱，更是个懒人，养不了很多人，只求一女子携手相伴，我来养家，她来管家，再顺便一起教养子女，你看如何”
　　“与其摘下来插在花瓶里，更喜欢看它们在院子里生机勃勃？这点跟我母亲很像……”晴子笑了一下，眼神流露出一丝温柔，但很快又恢复到凌厉的样子，“什么叫我看如何？你现在这么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而油嘴滑舌？我才不会那么容易信你！”
　　“所以我每天都来，就是为了让你看到一片赤诚之心。”季能郑重地说：“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有一天你总会看到。”
　　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认真得说话，晴子有些不知所措，张口结舌了半天，只轻轻呸了一口，转过头去不理他。
　　缓步走到晴子身边，季能仔细观察小姑娘的表情，“你有心事。”他肯定地说。
　　“干卿底事！”晴子瞪了他一眼，把脸别过去。
　　“当然干我的事，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你要是难过，我的心情也不会好。”他认真地说。
　　“你！”晴子本想说点重话，看着他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不觉低下头，“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帮我出主意。”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能？”季能老神在在。
　　“是吗？”晴子眼睛一转，嘴角浮现一丝坏笑，“有人让我晚上跟他见面，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讲，我肯定不希望你去；”季能微微一笑，手中桧扇轻轻击打着掌心，“但是从你的心境着想，我觉得你还是去为好。”
　　“哦？”晴子冷笑，“为何？”
　　“因为你心里其实一直依依不舍，如果不去看个究竟，你心里还会牵挂他。”季能说：“你曾经为他神伤，如果不明不白的了断，你也不甘心吧。”
　　晴子愣住了，看着他，半晌无语。
　　“有些事，只有自己亲身去经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人，只有认真去相处一次才知道适不适合自己。我虚长你几岁，算是人生经验吧。”他笑着说，云淡风轻。
　　“你就不怕我跟别人跑了吗？”晴子看着他，想从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异动。
　　“怕啊，”他老实地说:“但有些事情，我怕也没有用吧。就算你真的有了依靠，只要我还喜欢你，我就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你不要嫌我烦就好。”
　　“那你要不喜欢我了呢？那时会跑的比兔子还快？”晴子靠近他，咄咄逼人。
　　“倒没有那么快，但也不会委屈自己就是了。只是，”他也靠近一步，两人的距离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相貌，不错；性格，我喜欢；教养，很好。要我不喜欢你，也挺为难我的。”
　　“你！”晴子羞得满脸通红，“母亲说过，油腔滑调的男人最讨厌了，一定要小心！我才不要喜欢你！”
　　“嗯嗯，好。”季能笑嘻嘻地说，一点也不以为意。
　　瞪了他一眼，晴子别过脸去，半晌，犹豫地说道：“我，真应该去见他？”
　　“嗯，”季能点点头，扇子轻轻点了一下姑娘的小鼻子，“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