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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宪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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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了?”阿绫一愣。
“是,昨天诊出来的,经子夫人,貌似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豆叶小心地看着阿绫,却见她神色安然若素,似乎还松了一口气,不免奇怪,“夫人,您……”
“好事啊。”阿绫笑着说:“真是好事,只是经子夫人这个年纪,生孩子未免有些风险,回去选一些上好的安胎药,给经子夫人送去。”
“……是。”
小海坐在一旁,看着母亲,“娘,你会不高兴吗?”
“怎么会?”阿绫摇摇头,“相反,我觉得安心很多。”见儿子皱紧眉头,她掐掐他的脸,“以后你就明白了,跟你妹妹坐好。”
今天,她进宫觐见法皇和建春门院,因为建春门院说想见见几个孩子,尤其是刚出生的那个,阿绫便把小海他们也带了过来。
进了皇宫,法皇还未到,阿绫先带着几个孩子见了建春门院。滋子很喜欢这几个孩子,尤其喜欢胖丫头,抱着亲昵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的让人带着他们去玩,自己跟阿绫说话。
不久,后白河姗姗来迟,见到阿绫,挑挑眉毛,“听说是你主动求觐见,真是难得。”
阿绫微微一笑,“妾身这次是想求法皇一个恩典,所以才来打扰您的清静。”
“恩典?”后白河讥诮一笑,“有什么事求你公公不就行了吗?他本事大得很呢。”
“入道大人本事再大,也是您的臣子。这个国家还是您君临天下,这一点,妾身心知肚明。今天妾身要说的事,如果没有您点头,就算一万个入道大人,怕也是做不得的。”阿绫掩口一笑。
“你这张嘴说出的话,总是那么让人喜欢。”后白河弯弯唇角,“先说说看,答不答应,另说。”
阿绫便把昨日与宋商商议的事情跟后白河说了一番,末了说道:“虽然这件事妾身自己也能做,但如果能在您的威德之下,妾身心里就更有底气了。”
后白河沉默不语,半晌,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自然是妾身的主意。”阿绫挑挑眉,“虽然阿绫是平家的儿媳,但更是一位来去自如的商人,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要向清盛入道报备吧。”
“这话,深得朕意。”后白河伸出手,阿绫会意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一下拉入怀中,“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就去做吧,结束后跟朕说一声就好。”
“那妾身就先谢过法皇大人。”阿绫嫣然一笑。
“你这么做,可以说是帮朕一个大忙,灾民如果成患,收拾起来也要破费周折。”后白河抚摸着她的面庞,“朕应该赏你点什么。”
“其实妾身本来也不想求什么,但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妾身真的不好拒绝。”她笑得像只狐狸。
“呵呵,滋子,你看到了,当着她的面,有些话真的不能随便说。”后白河看向滋子。
“法皇大人,您有时间后悔,还不如想想该给绫夫人什么才好,省得她又有话说了。”滋子掩口而笑。
“也是。你想要什么呢?”他看着阿绫,“话说在前头,如果想要赌约作废,可是不可能的。”
“妾身怎么会放过难得与您云雨的机会?”阿绫单手支在他肩膀,“只不过妾身最近胃口不好,想找东西打打牙祭。您那里有入道大人送来的八只羊羔,大发慈悲,赏妾身一头如何?”
后白河一愣,“这么稀有的东西,你竟然要吃?”
“这个东西在宋国满大街都是,宋人喜食羊肉,做法多样。嗯——”她舔舔丁香小舌,“大半年没吃羊肉了,真是想的不行。”
后白河夫妇面面相觑,滋子好奇地问:“真有如此美味?”
“美味至极。”阿绫微微一笑。
后白河也来了兴致,“既如此,送你一头又何妨?不过,朕也要尝尝鲜的。”
“这个自然,怎么会忘了您呢?”阿绫眨眨眼睛。
“呵呵,”后白河握着她的柔夷,状似无意问道:“你的公公,要送他的女儿入宫,你怎么看?”
“这话真是新鲜,入道大人是要把女儿嫁给您的儿子,您不问您的儿子,倒问这姑娘的嫂子?”阿绫失笑。
“扑哧!”滋子笑了出来,很快又恢复雍容典雅的样子。
“很奇怪吗?那就当朕没有问。”他安然若素地收回前言,“第三个箱子,朕已找到了方法。”后白河似笑非笑,“你可还记得那日赌约?”
“妾身自然记得。”阿绫微微一笑,手指绕着头发,“就怕法皇大人到时候就没兴趣了呢。”
“朕的记性,一贯很好。”后白河在她耳边说道,滋子微笑着看外面的景致,似乎眼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阿绫看时候不早,就要起身告辞,却见儿子匆匆而来,面色苍白,心中顿时有不祥的预感。
小海远远看见母亲,强忍住内心不安,先向后白河和建春门院行礼。
“这孩子,当初见他时候,还很小,一转眼竟然都到了要元服的年纪。”后白河笑笑。
阿绫笑笑,看向儿子,“你怎么来了?”
“回母亲的话,儿子在院中发现一颗很漂亮的石头,与母亲手腕上的链子很相配,故拿来想给您看看。”他规规矩矩地说。
“这个孩子真是孝顺,”建春门院笑了,“连看到漂亮的石头都要先拿来给母亲。”
“让您见笑了。”阿绫笑着说,心里疑惑更甚,面上却不显,她伸出手,要接过儿子手中的石子,却听到儿子说了一句:“娘,妹妹丢了!”
阿绫心中乱了几拍,很快又恢复镇定,她笑着向后白河夫妇请辞,“请恕妾身先走一步,没有我还有平太看着,我们家那个野丫头不知道又会跑到哪里去疯了。”
“可是那个叫小空的姑娘?”见阿绫点头称是,便道:“朕也很久没有见她了,一起去看看也好。”
阿绫暗暗握拳,面上笑道:“是。”
“这是哪里啊?”一身浅粉色小挂的小空怀里抱着小妹妹,看着周围,茫然失措,“哥哥不见了,我又不知道回去的路……”她低头看看正在咬手指的妹妹,嘟嘟嘴,“都怨你,非要追什么蝴蝶,结果迷路了吧。”
小枫拍着巴掌,咯咯笑着,一点也没有把姐姐的抱怨当回事。
“看看能不能找人问路吧,真是的。”她抱紧小妹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越来越忐忑。就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一阵笛声让她心底安稳了许多。倒也不是这笛声有多么好听,她在平家这么长时间,最好听的笛声来自经盛叔公的小枝,重盛伯父的三子,比她小一岁的经三郎也能吹得一手好笛子;而且在她心里,比起日本音乐的凄迷哀婉,她更喜欢宋国音乐的婉转悠扬。只不过对于这个时候的她来说,这个差强人意的笛声却好似天籁,因为有笛声,就意味着有人啊!
她开心地顺着声音跑去,就见到一个宽敞的院落,院中有小桥流水,假山花木,显得错落有致,幽雅静谧。正对着院子的房内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肤色白皙,俊美无俦,竟比女孩子还要俊美几分;只见他身着深紫色若松纹直衣,头戴冠帽,手持紫色描金竹笛,双目微合,专心致志的吹奏着。
真的是好漂亮的男孩子!小空眨眨眼睛,心中赞叹。但是也仅限于此,跟着母亲多年,她更喜欢能文能武的人,眼前这个,啧啧,风一吹就倒了吧,还没自己结实呢。
就在她感慨的时候,一声大喝将她拽回了现实,“什么人!”
小空吓了一跳,笛声戛然而止,少年放下竹笛,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小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打扰到人家了,“对不起,我迷路了。”她脸红红地说。
见她这般,少年座下有一个中年人瞪大了眼睛,“大胆,竟敢——”
“罢了,”少年摆摆手,看着小空,“你是谁?朕,没有见过你。”
“朕?”小空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抱着妹妹行大礼,“参见陛下!”
“免了,你是谁?”当今天子,不到十一岁的高仓帝宪仁看着小空,带着几分好奇。
“我,哦,不,民女小空,是绫滟初的女儿。”小空脱口而出,却看到对方几分疑惑的神情,这才想起母亲的本名并不为外人所知,正想改口说是清盛入道的孙女,却见这位少年天子淡淡一笑,“是绫夫人的女儿吗?父皇,很欣赏她呢。”
“那是我母亲有本事,”小空皱皱眉,“一般人才没这个机会呢。”
宪仁微微一愣,中年人眉毛一立,“大胆!陛下面前竟敢这么放肆!”
“我说的都是事实。”小空冷冷地说:“免得有人认为我母亲是以色侍君!”
“你!”
“好了。”高仓帝温和地笑笑,看着她怀中的女婴,“那是,你妹妹?”
“嗯,”小空点点头,“她叫小枫。”
“朕能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小空抱着妹妹上前,让少年天子能看清妹妹的脸。宪仁看着胖丫头,不由伸出手指点点她的圆脸,小姑娘一下抓住他的手指,咯咯笑着。
宪仁心中一暖,“真是可爱。”他叹道。
“您应该有很多兄弟姐妹吧。”小空问。
“朕?”宪仁愣了一下,“有吧。”
“有吧?”小空眨眨眼睛,“您这是,否定,还是肯定?”
“朕,对他们没有太多印象。”宪仁淡淡笑笑,身为后白河和滋子的独生子,宪仁自出生时就备受宠爱,远远高于其他异母兄弟,跟他们平时也没有往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印象。
“哦。”小空点点头,看着外面,“今天天气真好,您不出去走走?”
“嗯?”宪仁抬起头,想想,摇摇头,“朕是天子,不能随便出去的。”
“又不是让您出皇宫,就是在宫里散散步,”小空抬抬下巴,“钓钓鱼,赏赏花什么的。”
“朕是天子,不能耽于玩乐。”他又摇摇头。
小空翻个白眼,“您还能十二个时辰都在游山玩水?算了,”她抱起妹妹,“陛下,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建春门院夫人住在哪里,怎么走?小空迷路了。”
“你要走吗?”宪仁有些舍不得,他基本没有同龄的孩子作伴,同父哥哥以仁对他恨之入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而且还是有意思的姑娘,他不太想让她那么快走。
说到底,这位少年天子,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寂寞的孩子。
“小空还有事情要做呢,必须要跟母亲回家才行。”小空抱着妹妹。
“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呢?”宪仁好笑地看着她。
“小空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小空扬扬眉,“要学礼仪,习字读书,跟着母亲学东西,还要帮着照顾妹妹。今天跟五叔叔说好,要一起骑马打猎呢。”
“你一个小姑娘,竟然这么忙?”宪仁带着几分讶异,“你还会骑马打猎?”
“自然,这都是母亲教的,只是哥哥比小空做的好。”她不由又坐了回去,“您呢?每天都做什么?”
“朕?”宪仁想想,“读书,习字,嗯,吹笛子。”
小空眨眨眼睛,“没了?”
“嗯,没了。”不知怎得,宪仁有些底气不足。
“您不出去玩吗?”见他要开口,小空说:“哦,您是天子,不能耽于玩乐。不过现在政事貌似都是法皇和建春门院夫人在处理,没您什么事啊。”
宪仁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不说话。
“您每天不会一直都在屋里吹笛子,不出去吧。”小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出生这么久,您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皇宫以外的天地吧。”
宪仁也觉得不好意思,“你呢?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当然,宋国,朝鲜,印度,暹罗,这些地方我都去遍了。不过母亲最厉害,她还去过大食,据说她下一步要去更西的地方,貌似那里的人都是蓝色的眼睛。”小空晃着小腿。
“蓝色眼睛?”宪仁吓了一跳,“那不是鬼怪吗?”
“当然不是,只是人家就长这样而已。”小空站起身,“真的要走了,要不母亲该担心了。”
“也不必这么急吧。”宪仁很失落,“这里还有小点心……”
“多谢您的美意,但这次真的不行。”小空低下头看着妹妹,这个胖丫头正拽着竹笛上的穗子不放,“小枫,放手,该回家了。”
“喜欢这个?”宪仁看着胖丫头,抱歉地笑笑,“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母亲亲手编来送给朕的,朕找别的东西送给你好不好?”
“陛下不必如此,看我的。”小空坏笑着去挠妹妹的痒痒肉,小姑娘笑个不停,小胖手也放过了穗子。宪仁见她们真的要走,心中更是不舍,为了平定心绪,就想把穗子解下重新系好。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突然吹过,将原本他手中的穗子一下子吹到了庭院中的大树上,红色的穗子挂在苍翠的树枝上,很是醒目。
宪仁愣住了,跟小空面面相觑,小空拍了一下妹妹的胖爪子,“都是你,还笑!”
“咯咯咯!”小姑娘笑得开怀,让姐姐很是无奈。
“算了,无妨,朕去叫人取下来吧。”宪仁叹口气,却见小空把胖娃娃交给他,不由一愣。
“您帮我照看一下她可以吗?”小空看着他。
“哎?”宪仁当皇子八年,当天子三年,今天竟要帮人看孩子?中年侍从睁大了眼睛,刚要训斥,被宪仁制止了。
“你这是做什么呢?”宪仁看着小姑娘脱下木屐,卷起裤腿。
“您等着,我把您把它取下来。”小空拍拍胸脯。
“不行不行!”宪仁连连摆手,“太危险了!还是朕派人取它下来吧。”
“如果不是这个麻烦丫头,它也不会好端端跑到树上去,她闯的祸,小空来解决,您等着。”小姑娘灿然一笑,明若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