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繁花（上）》四月芳菲99

72、一个聪明的家伙

　　“夫人，您别跟那种泼妇一般见识！”豆叶抱着小枫，愤愤不平，“什么嘛！如果不是有人给她撑腰，谁会多看她一眼？”
　　“泼妇？”阿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豆叶，要是你将来嫁了人，丈夫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我撕了那小贱人的嘴！”豆叶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完后才知道阿绫的意思，不好意思低下头。
　　“所以说，她对我已经算客气了，我又怎么能跟她计较呢？随她去吧。”阿绫无奈地叹口气，“谁让我允许那个家伙碰自己呢？这也是我该受的。”
　　豆叶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赖盛大人也真是，看您受委屈，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如果他说什么那才叫奇怪呢，难道你让他为我跟他的后台撕破脸？情理之中的事罢了。”阿绫皱皱眉，“虽然情理之中，但因为他，我的好心情全没了，是得要个说法。他今天或者明天肯定要来，你告诉家里那些人，把大门守住了，如果他来，就告诉他，我正烦着呢，在他夫人给他生完孩子之前，让他少来惹我！”
　　“是，夫人您就交给我吧，保证让他进不来！”豆叶气鼓鼓地承诺。
　　“绫子夫人这么做，看似是在惩罚，其实也是担心嫡母因为动怒伤及胎儿，实在是宅心仁厚。”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她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玉面少年郎，大概十四五岁，剑眉星目，五官俊秀，眼中含笑，让人觉得亲切，身着青色直衣，头戴乌帽，腰间挂了一个简单的配饰。见阿绫发现了他，便笑着向她行礼，“打扰了，绫子夫人。”
　　“原来是保盛公子。”阿绫笑笑。来人正是赖盛的长子平保盛，在平家这些孩子中，他实在不算出挑；但在阿绫心里，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年纪虽小，但察言观色很有一套，而且很懂得审时度势。就拿一件事说明，他的父亲与自己有暧昧关系，要换作一般这个年纪的孩子，知道亲爹与堂嫂有染，早就恨不得与生父一刀两断了；但这个小子，每次见到她都是恭恭敬敬，让阿绫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都是平辈人，无需这么多礼啊。”阿绫说。
　　“于公，您是基盛兄长的未亡人，也是我的嫂子；于私，在我父亲心里，您的地位要高得多。无论怎样，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他呵呵笑着。
　　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孩子，阿绫这么判断。
　　“你不是跟着你父亲吗？怎么到了这里？”阿绫问道。
　　“本来也就没什么事，我跟父亲说要去向大伯母请安，就先走一步。”他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其实我是来向绫子夫人您请安的，结果一来就听到您和豆叶姑娘在说话，您的心肠可真好。”
　　“我是怕麻烦而已，是你把我想太好了。”阿绫弯弯唇角，“你是找我有事吧，否则莫名其妙给我请什么安？”
　　“嫂子真是无情，难道我就不算您的兄弟了？”他做出西子捧心状，“而且我也好久没看到小枫了——哎呀，小枫真是可爱。”他拉拉女娃娃的小手。
　　阿绫嘴一歪，“保盛，你要没事我可走了，我屋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呢。”
　　“那也好，我也正好想去看看平太和小空，嫂子，不打扰吧。”他笑着问道。
　　阿绫拧了他的耳朵一下，“走吧。”
　　“多谢嫂子。”他笑嘻嘻地跟上。
　　到了阿绫那里，小海小空见到保盛，都很高兴。保盛比小海大了三岁，比小空也就大了不大五岁，几个孩子年岁相仿，平时相处也很不错。看着几个人在院子里玩竹蜻蜓，阿绫叫人准备茶点，也没有再问保盛到底有什么事，反正他一会儿会说。
　　与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见阿绫在一旁看书，保盛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将今天的目的和盘托出，他咳了两声，见阿绫抬头看他，便向周围看了一眼。阿绫微微一笑，让其余人退下，单单留下两个孩子。
　　“有什么事情我从不避讳他们，也让他们学学。”阿绫说。
　　“嫂子所言甚是，两个孩子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他转转眼珠，“嫂子，听说大伯父快回来了？”
　　“你消息够灵通的。”阿绫似笑非笑。平清盛是快回来了，前些日子福原的梁闻达给她来了一封信，向她透露了这一消息，而且还说这位入道大人从他那里购买了大量名贵的织锦金银玉器，还有麝香等名贵药材，甚至还特意要了一群羊！这在日本可是几乎见不到的。
　　他具体是要干什么，阿绫不知道，但肯定是有大用处。
　　“然后呢？入道大人要回来，你有何打算？”阿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玉臂托腮，顾盼生姿。
　　保盛脸一红，让阿绫想到这他才是个少年。只听他说：“我对伯父的贸易强国之策十分赞同，如果可以，能否允许我也参与日宋贸易”
　　“什么意思？”阿绫一愣。
　　“就是说，我想从商。”他点点头，见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便对他们笑笑。
　　“保盛，你别开玩笑。”阿绫皱皱眉，“商人看似表面风光，其实一直属于下九流，被人瞧不起，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得了多少利益，也就等于吃了多少苦头。我知道你素有才干，但你是贵族家的公子，走仕途更能实现你的鸿鹄之志。”
　　“嫂子说的极是，贵族公子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但，也要看情况的。”保盛无奈地笑笑，“真人面前不说暗话，嫂子想必也知道，伯父对我父亲一直心怀芥蒂，如果不是八条院夫人，父亲也许到现在还不能成为参议；但是八条院夫人那边，肯定更加看重大纳言局夫人生的儿子，而我只是庶出，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是屈居人下。虽说这么过一辈子也无所谓，但我总是心有不甘。实不相瞒，那次看到您回来，我就动了从商的念头，想您一个女人以柔弱之躯都可以闯出一片天下，我一个男人，又怕些什么呢？”他说道：“您说从商要吃苦头，试问这世上做什么容易呢？我看似是富家子弟，可以衣食无忧，可谁知道这衣食无忧是我忍气吞声赔了多少笑脸换来的？我的外祖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生身之母只是外祖父和一个出身卑微的婢女所生的女儿，在家里，我和母亲所受的冷遇，您肯定想不到。”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那些堂兄弟怎么看我的，无非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只会卑躬屈膝的庸才。但如果不是这样，我活不到现在。大纳言局夫人之前，父亲有过正妻，也是一个娇纵成性的女子。”他摇摇头。
　　阿绫叹口气，“你的苦楚，我明白了。但是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伯父，反而来找我呢？从血缘上讲，他跟你更亲近吧。”
　　“日宋贸易是伯父的心头肉，他怎能容许先代嫡子的儿子参与其中，哪怕是庶出但嫂子您不同，您跟先代的家主之争没有任何牵扯，而且您在日宋贸易里的角色很重要，伯父都要听您的意见。而且您在这里，不仅有平家做后盾，北面还有陆奥支撑，现在更有法皇信任，我也是想偷懒，打算接您的阴凉一展身手。更重要的是，”他低下头，“平家这么多人，也只有您能认真听我说话，对我而言，这比血缘重要。”
　　阿绫敲敲茶盏，“你倒坦诚。”
　　“在您面前，说假话反而是卖弄了。”他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趁机对两个孩子做做鬼脸。
　　“既然你想从商，那我就问问你，我把你带进来，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她看着他。
　　“我有一个想法，您看合不合适。”他清清嗓子，“虽然我出身低，但肯定将来也要入朝为官的，不管时间长短还是官职大小，我肯定要与某个位高权重的人搭上桥，这样的话，您将来从商不是又多了一份助力？而且茂松公子虽是您的亲弟，但将来总要继承西城家主之位的，怕是无暇他顾；平太肯定是您的接班人，但刚开始的话，两个人互相帮衬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我可以帮他，毕竟我，嗯，是他的叔叔。”
　　“帮他？”阿绫微微一笑，“我又怎么敢保证，你是帮他，而不是会抢他的位子？”
　　“这个嘛，我也不敢保证，毕竟人心是会变的。”他狡黠地眨眨眼睛，“但是，如果注定是他的，我肯定拿不走；如果在我手里会使生意做得更大，难道您不高兴吗？”
　　“你还真敢说。”阿绫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摆弄茶盏，不说话。保盛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着。
　　“也罢，”良久，听到阿绫说道：“你就先去跟茂松学一学吧，然后再说。”
　　保盛喜不自胜，“多谢嫂子。”
　　“这件事情，你没跟你父亲说吧。”阿绫吹拂着茶沫。
　　“您可千万别跟他说。”保盛连连摆手，“我一直没敢告诉他。”
　　“那你也不能瞒一辈子吧。”她挑挑眉。
　　“等水到渠成再说吧，反正现在不行。”他伸伸舌头。
　　阿绫笑而不语。

　　“娘，您真的要保盛叔父加入我们？”临睡前，小海挽着阿绫的手臂问道。
　　“嗯，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有他帮你，娘也能稍微放些心。”她抱着儿子，“他有野心，品行还不算坏，处事也很圆滑。但正因如此，也要多少防备一下，毕竟他跟你不像娘那么亲。明天把你舅舅叫来，我嘱咐他几句，你也在一旁听着。”
　　“嗯，娘，你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的。”小海点点头。
　　“娘对你一向很放心。”她亲亲儿子。就在这时，豆叶走了进来，“夫人，赖盛大人想要见您。我按照您说的跟他说了，但他不走。”
　　阿绫冷冷一笑，“你告诉他，如果他再不走，那就一年都别想见我！”

　　闲言碎语不愧是茶余饭后的第一消遣，很快，阿绫与大纳言局之间的争吵传遍平家每一个角落，而她跟平赖盛冷战自然也逃不过被评头论足的命运。重盛自然也知道了，他担忧地看着阿绫，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是要安慰我就不必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阿绫喂重盛喝汤，“你就当笑话听好了。”她不在乎地说。
　　“阿绫，我是担心八条院那边会对你不利。”重盛忧心忡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万事小心就是。”阿绫拍拍他的手，“她也只能在口舌上出口气了，如果真要动我，不会等到现在。”
　　“总之，你小心就好。”重盛叹口气，将她抱在怀里。
　　阿绫偎依在他怀中，“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重盛亲亲她的额头，欲将她压在身下，却见佳人握住他的手，说道：“不行。”
　　“我已经好了，阿绫，你今天就依了我可好？”他柔声说道：“我跟经子说了，你不必再避开她。”
　　“那也不行。”阿绫摇摇头，“你就再等等嘛，等你彻底好了再说，我都说了任你处置了，你还不信？”
　　“我信。”重盛无奈地摇摇头，“好狠的心，让我饱受相思之苦。”
　　“哪里来的相思之苦？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阿绫戳戳他的额头，见他实在可怜，只能说：“那我就让你亲一下，就一下哦。”
　　“真是大方。”重盛无奈地笑笑，低下头，正要品尝朱唇上的甜美，门口却突然响起侍从的声音，“大人，入道大人回来了，时子夫人让您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