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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通商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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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茂松跟在后面,犹豫甚久,还是说:“秀衡大人对你真是不错,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女子脸色发冷,打断了弟弟的话。
“姐姐……”
“我的好弟弟,在我的认识里,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虽然你们常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又何尝不是呢?离你们远了,认为女人不在乎你们;离你们近了,又觉得腻烦。只能若即若离,若隐若现,让你们看得到却又很难得到,才能在你们心里留久一点。秀衡大人对我好,是因为我正好与他保持这个距离。否则他对我就只有利用,没有怜惜。”女子叹了口气。
“姐姐……”少年有些尴尬,“也不至于吧……”
“要打赌吗?”女子转过头,似笑非笑,“如果我答应了他的需索,他对我的好感,能否保持一年以上?”
“还是,不要了吧……”少年摸摸鼻子,“对了,姐姐你真的要带两个孩子去福原吗?然后去京城?是为了让孩子拜见祖父吗?”
“肯定是要见的,外祖父都见了多次,祖父却不见,没这个道理,但也不止这个事,”女子摇摇头,“我这次从宋国回来,就是为了扩大两国通商的事,只有获得以往数倍的利益,才能保证我的地位,否则你以为只要钱和女人就能买通那些个人精?”她冷冷一笑,“千里当官只为财,话糙理不糙。另外,还有你的事。”
“我?”少年愣了一下。
“茂松,你虽然刚刚行元服之礼,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虽然有时候还嫩点。”女子眨眨眼睛,捏捏弟弟通红的脸,“父亲那边,应该试着由你当家了。”
“姐姐,这不急吧。”茂松有些无措,“我觉得我还需要历练……”
“茂松,谁都要从头开始学的,而且,”女子幽幽叹口气,“父亲年纪毕竟越来越大了,嫡母的儿子去后,你是家中唯一能挑得起大梁的,我们,总要为家里做些事吧。”
少年神色有些黯然,低下头。
“其实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父亲与我说了多次,嫡母那边也没什么意见,当然,她有意见也没办法,”女子笑了一声,“但当年我的事情,连累你无法堂堂正正成为西城家下任家主,我也很内疚。这次去见清盛入道,就是为了让这件事水到渠成。”女子抬手拍拍弟弟的肩头,“我这也是为了自己,如果哪天想回家了,我还是希望能回到自己家里。以后西城家,就由你来当了。”
少年握握拳,“放心吧,姐姐。”
“还有一件事,”女子犹豫一下,“嫡母那边,可能会有些怨言,你就当没听见,对她不要太苛刻,毕竟,她是一心一意照顾父亲的。”
少年眼中露出一丝嫌恶,但还是点点头,“好。”
抱紧怀中的小陶罐,小空看着母亲,“娘,这个罐子里装的,真的是您的朋友吗?”
“是啊,”女子温柔地看着女儿,“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那,他是怎样的人呢?”
“一个,”女子笑了,“一个很可爱的家伙。”
“可爱?”小女孩绕着头发,好奇地问:“比小空还可爱吗?”
“呵呵,”女子抱着女儿,“你们都很可爱。”
时间过得真快啊,恶左府,一转眼,我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你我第一次相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娘,”小海不甘寂寞,扑过来,“我们这次是要去见祖父祖母吗?”
“对,见你爹的家人,期待吗?”
“嗯,”男孩挽着母亲的手臂,“他们会对娘好吗?会疼爱妹妹吗?”
“这个,”女子爱怜地看着儿子,“娘也不知道呢。应该会吧。”
“如果他们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们,好不好,娘?”男孩抬着小脸,看着母亲。
女子倍感窝心,把一对儿女抱在怀里,亲亲他们,“好。”
“入道大人,梁先生来了。”
“有请。”身披袈裟的平清盛放下手中的册子,微微颔首。
“入道大人,老朽冒昧前来,还望见谅啊,哈哈!”随着一声朗笑,宋商梁闻达操着一口熟练的日语走了进来,虽已是年近六旬的老人,但却声如洪钟,步履稳健,满面红光;体态微胖,一把长须修剪得很漂亮;眼睛不大,时不时闪过属于商人的精光;头戴东坡巾,脚踩皂靴,一身皂青色暗花缎面长衫配绯色鹤冲天绢面长袍,加上手指上一枚翡翠扳指,倒是分外富贵。送上带来的礼物后,他谢绝了清盛给他准备好的枣红木矮墩,席地坐到了地上。
“梁先生,我正在看今年我们的战果,”清盛笑着摇摇册子,“收获颇丰啊,这都要托梁先生的福。”
“哪里哪里,老朽一介布衣,如果不是入道大人身居相国高位,您的家族鼎力相助,老朽即使有再大的能耐,也是难以周转啊。”梁文道笑道,随即叹口气,“不过,入道大人,老朽这次来,是要向您辞行的。”
“哦?”清盛抬起头,有些纳闷,“梁先生要去哪里?”
“实不相瞒,朝廷最近指定了一位通商使,可以对宋国与其他国家的贸易往来进行掌控,直属于户部,甚至可以上达天庭。老朽的不肖子孙虽也在朝廷为官,但比起这位通商使来说,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老朽虽一直负责我国与贵国的通商往来,但听说这位通商使对宋日贸易极其看重,这次专程前来,全面接手老朽这一摊,所以,老朽是要打道回府了。这不,前些天刚接到的消息。”梁文道苦笑着说。
平清盛心里也不好受,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是他与这个老者往来,双方配合默契,为他省了不少无用功,更获得了令人眼红的大笔财富,为他以商富国的梦想能够实现奠定了重要基础。现在突然之间要换一个人合作,会不会像以往一样顺利,他的计划要不要改变,都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入道大人也不必担心,听说这位通商使年纪虽轻,但很有本领,而且家族也颇有财力,不出数年,船队已遍布宋国沿海,朝鲜,吕宋,印度,暹罗等地;马队和骆驼队,也到了北边大漠,西南的吐蕃,实力雄厚。而且年纪轻,头脑灵活,不像老朽,真是一块朽木了。正巧这些年老朽身子也不好,这老寒腿是一年比年重,也打算叶落归根,颐养天年,也是一件好事。”他边说边敲着腿,嘿嘿笑着,“对了,听说,还是个女人呢,长相据说不俗啊,哈哈。”
平清盛也笑了,与他多年交道,他很明白这个老头子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要表明对方不过是个靠着家族的钱和一身皮相获得如今地位的小丫头,不屑之意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也已经透露了这个意思。不过,竟然是个女人,这倒是令他意外的。
“女人?宋国可以女人为官吗?”他好奇地问。
“入道大人,通商使并不在官制内,只是我国上皇十分喜爱她,据说还有意认她为义女,后来因怕大臣阻拦,本人也极力谢绝,这才不了了之,但因为她通商才能卓越,特定通商使这一称号赐予她。可以说,这是一个特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梁闻达说。
“就没有人反对吗?”清盛奇道。
“入道大人可能也知道,我国与贵国类似但又略有不同,上皇虽已是上皇,但地位依然高于今上,而且今上至孝,不会忤逆上皇之意。并且据说今上自己也很欣赏该女,加上她本人颇通文墨,聪慧灵敏,深得宫中高贵之人的赏识,那些下臣就算想说些什么,上面也不予理睬,也只能听之任之。”梁闻达咋舌。
“那还真是奇女子。”清盛也不禁称奇,“这位女巾帼的名讳你可知道?”
“这个老朽倒是知道,毕竟有消息说这位通商使不日到达福原,老朽要前去拜见呢,如果不打探好岂不是要闹了笑话?”梁闻达呵呵一笑,“这位夫人姓绫,叫绫滟初,知道她的人都尊称她为,绫夫人。”
“哪几个字?”清盛问道。
“这样写。”梁闻达借来纸笔,书写了这几个字。看见那个斗大的“绫”,平清盛心里有个念头,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老朽不日将会拜见绫夫人,也算是为大人您探探底,也不枉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那就有劳了,梁先生。”
随着一阵淡雅的茉莉花香传来,梁闻达知道,他即将见到今天他要拜访的人。
“老朽梁闻达,见过绫夫人。”
“梁先生不必多礼,请坐。”声音清朗,还透着一丝果敢爽利。
“多谢夫人。”梁闻达落座,抬起头,看向主座:那是一个年轻女子,从样貌上看不出准确年龄,但从她的发式和膝下的两个孩童来看,应该是个已出阁的妇人。五官秀丽精致,额头上用胭脂画了一个梅花妆,一双杏眸波光潋滟,唇边一丝笑意,好似这屋内的茉莉花香时有时无。一头乌发梳成倾髻,活泼又不失大方;一边簪有两支镶鸽血红的金步摇,一边戴了一朵宝蓝色绢花,两排紫色珍珠坠在发间。两只和田翠鸟徘徊在耳边,胸前戴了一款七彩琉璃佩;侍女为她奉茶,她伸手接过,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不小心露在外面,梁闻达刚想看个究竟,就被绣着金山茶花边的长袖给遮住了。豆青色的绸面长裙加上同色的小衫,外面罩了珍珠白缠枝纹锦袍,相得益彰,华贵大气。梁闻达却是一阵心惊,按照宋国的规矩,宫中贵妇和王宫贵族女子可以穿大袖长袍,一般的妇女只能穿窄袖长衫代替,而绫夫人穿的,恰恰是一件大袖长袍。
感到对方的目光凝聚在自己的这件衣服上,绫夫人抬起头,微微一笑,说了四个字,非常简单的四个字:“陛下特许。”
“哦!”梁闻达一阵惊叹,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看样子这女人的能量,比自己想的要大得多。为了让自己安定下来,梁闻达低头品了口茶,眼睛不由一亮:“雨前龙井!”
“好见识!”绫夫人赞了一句,“妾身知道梁先生喜欢茶,特意备此请您品尝。”
“果真是好茶!”梁闻达赞不绝口,不由感慨,“老朽身居海外多年,久未回到故土,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这雨前龙井了。”
“更何况您是浙人,更是怀念与此吧。”绫夫人笑笑,放下茶杯。
梁闻达手一顿,知道该谈正事了,也连忙放下茶盏,拱手说道:“绫夫人,关于此次的安排,老朽已了然于心。老朽所剩时间虽然不多,但如果夫人有令,老朽也愿效犬马之劳。”
“梁先生不必如此,你我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通商使?官居几品,年俸几何?大宋的官场上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官位?”绫夫人自嘲一下,“这个东西不过是一时热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要回去。但是,如果要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点,你我都懂。”
“呵呵。”梁闻达尴尬地笑笑,擦擦汗。
“所以我也知道,你虽然接受了这次的安排,但你心里并不服气。”女子半倚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看他,怀里抱着一个织锦靠枕,“你不用遮掩,要是我,为了大宋拼了半辈子,一棒子让我告老还乡,我也不愿意。”
“这个……老朽不敢……”梁闻达咽咽口水。
“你可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么一个安排?”
“这个,老朽不知。”虽然他一直认为是面前这个人利用与达官贵人的私交将自己排挤出去。
“你的儿子,在户部就职吧。”女子摆弄着白瓷茶盏,“可以告诉你,他坏了事。”
“咣当!”梁闻达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带着弄翻了椅子,见女子看他,又战战兢兢坐下,“犬子,犬子做了什么……”
“贪污。”女人品了一口茶,“虽说千里当官只为财,但也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拿,竟然把主意打到赈灾款上,龙颜大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