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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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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书信的手费劲的有些骨节泛白,九千胜拥着雪白的狐裘抬首看了一眼天际,天高云淡,云朗风清。
天气很好,而他一向英挺秀丽的眉,却差皱成了川字。
九千胜摸了摸乖乖趴在他身侧的天霜獒,和自己身上狐裘一样雪白甚至更柔软蓬松的皮毛,揉在手中的感觉十分的温暖。
“你说我该不该去?”像是自言自语的询问。
话自然是同天霜獒说的,但意料中的回答只是那巨形獒犬哈着舌头的无辜小眼神。
九千胜自然也是不求它能告诉自己答案。收回抚摸天霜獒的手,九千胜将手掌放在了腹部,感受着手掌下的蠕动,九千胜闭眼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命人送来了几匹纯白的生绢。
在天霜獒极其不赞同的眼神扫描和唇齿发出的呜咽下,九千胜拉开身上的白裘,缓缓解下衣服,露出洁白赤(度娘啊)裸的身体。
九千胜喜欢穿白色,白色的皮毛,白色的衣,白色的腰带,白色的靴,整身的雪白,甚至连一头华发,都是天生的皓白如雪。皓腕凝霜雪,褪去雪白一身的九千胜,露出的光滑肌肤依旧是如玉的莹白,只那一双翠色的绮罗耳,如精致的珊瑚树般伫立在一片雪色的发间,光华耀人。
九千胜一双狭长的美目往下,看着自己原本线条匀称肌肉紧绷的腹部现在却已圆润的那一团隆起,又沉默地将手附上去。
如果不是这个美丽的意外,或许此刻他并不会如此的犹疑。
感受到腹中活物有力的踢动,他闭了闭眼,修剪圆润的指甲狠狠掐过掌心。最终,他还是将那白的刺目的生绢,一点一点地缠绕上了自己的腹部。
此时的孩子已经在他的腹中六月有余,他的身形,早已变得的沉重。
随着白绢在他手中缓慢的收紧,每一寸每一分,他都能感到孩子不堪忍受束缚,在他的腹中剧烈的踢动。
一阵阵撕心裂肺的腹痛,一阵阵叫人眼前模糊的心悸发晕,直至隆起的腹部被缠绕的白绢束的硬绷而平坦如初,他才颤着汗水浸润的秀白手指,系上那白绢之末最终的结。
这个孩子来的意外,孩子的另外一个父亲亦还未知晓。
最光阴,对于九千胜而言,莫逆知交。他们相识于共同救灾的奔波中,相知于救济苍生的侠情理。在长期对外的奔波中,他们极少有时间静下来,如一般朋友般饮酒论武。但尽管如此,尽管他们于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尽管他们于对方喜好亦几乎是一无所知,但两人却有着能在一瞬间讲出双方眼神中意涵的默契。因为他们在长期的相伴中,互相认识的,不是眼前的这个人,而是对方的魂。
腹中的孩子,是同最光阴一次酒后美丽的错误,尽管九千胜开始亦极其的惊诧,但亦无所特别排斥与突兀,加上他的本心良善,自然是舍不得轻易杀生。而恰好最近又是人间太平时,他亦无需到处奔波,便顺着留下了此子。
这个在他腹中一天一天长大的孩子,时常会他腹中踢动着小手小脚,以显示自己的存在。他的身形早就在两个多月前就开始一点点显怀,等到宽大的衣袍也遮不住的时候,九千胜就披上了厚重的外裘来作遮掩,或者干脆宅在了自己的宅院中不出门,反正他在族中身份尊贵,如今又天下无事。
可有些人,却生来仿佛就是为了折腾别人。仿佛不折腾了,这辈子就再没了活路。
几日前,琅华宴的尾声,文熙载载最疼惜的女儿,竟曝尸荒野,死状凄惨无比,应是死前受尽凌虐至死。而她的手中,紧握着一块布料,竟然是同最光阴身上被撕掉的袖口布料是一模一样。
最光阴天性良善,在救灾的奔波中,九千胜能感受到他和最光阴之间,彼此对生命的尊重与不舍,对生命尊重的人,是不会轻易杀死无辜的人,更何况还要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死前凌虐,这是对刀客的侮辱,亦是对刀的侮辱——
最光阴的刀,如时间之快,仿佛光阴般纯粹,出刀的时候,锋利干净,一身正气,这样好的刀法,是不会让如此邪恶的杀人手法,出现在刀下。
拥有极高声望和地位的九千胜,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力保受众人责难的最光阴。
但袖布的证据,很难让最光阴摆脱杀人的嫌疑。为了证明最光阴的青白,九千胜以赌上自身的荣耀和地位,保证在十天后会找出凶手,否则,他便与最光阴一同被送断头台,以命偿命——可九千胜并不知道他这样反而中了有心人的计策。
原本的最光阴就并非红尘之人,只要自己觉得问心无愧,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可为了九千胜赌上的荣誉和声名,最光阴就做不到这般潇洒而行了。
九千胜为了找出真凶,这些日子便一直在奔走,好不容易找了时间歇下一小会,外头却又送来了这封莫名的书信。
暴雨心奴自称杀了人,但是,最光阴却落在了暴雨心奴手里。
暴雨心奴,对于这个人,九千胜其实并不讨厌,亦或者说,只当他是茫茫人海中几面缘分的陌生人罢了。
在九千胜遥远的记忆里,他记得这个年少时梦想着要做英雄的蓝发少年名叫烈霏,带着初出茅庐时的踌躇满志和傲慢,他找上了当时千战未尝一败的刀神、便也是如今的九千胜挑战。
当然,少年输了,刀神九千胜自然不会毫无理由的输给一个毫无名气的方出道的少年。但是九千胜料不到,他打碎了一个少年的英雄梦,却在那个扭曲的少年心中,筑起了另一个梦,另一个叫人无法想象的梦,更让其成为了其他人心惊胆寒的梦魇。
暴雨心奴是烈剑宗找了很久的失踪的少主,这个的身份,叫九千胜有些许吃惊。
亦是几日前的琅华盛宴,再见那少年,少年的眉宇之间已然成熟许多。历岁月的洗练,而脱去一身病骨与外锐之气,少年成了受人尊敬的袄撒舞司,圆满了自己梦想中的身份何地位——同时的,少年舍去了烈霏这个名字,化身为暴雨心奴。
暴雨心奴对自己很特别,那种看着自己所表达出来的强烈而炽烈的目光,就算九千胜想要可以躲避,亦无法完全忽视。
是恨吗?痛恨自己一开始打碎他的英雄梦,使他弃剑用刀。
可暴雨心奴似乎并不是完全的痛恨,有礼的话语和崇拜的眼神,这并不需要刻意来作假。可有时候那莫名的眼神,总归是叫九千胜隐约的不适。
九千胜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怀孕而变得多愁善感,总觉得暴雨心奴身上有股子与生俱来的邪恶之气,因而使得自己对其的邀请相敬不亲。
如今再看暴雨心奴的行为,似乎一切的一切,似乎早有预谋。
狠狠扶住柱子,九千胜这才没有让自己一个脚软摔下去。手掌紧紧成拳,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强逼自己清醒,好半晌方觉得气息稍微顺畅了一些。
室外传来族民日常的谈话、侍女的步伐声,那些生命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鲜明活跃,暖人心脾。九千胜长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因为疼痛而紊乱的气息,良久才颤着手系上平时所穿的雪色长袍。
系长袍的腰封之时,九千胜拿着雪白的腰带迟疑了片刻。腹中孩子到底是受了束缚的委屈,不消停地在他腹中发泄似的踢闹不休。九千胜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腹部稍作安抚,温柔而愧疚的安抚效果甚微,但九千胜亦顾不得这些,片刻后终归还是咬牙系上了雪白的腰封。
汗如雨下,背后发寒,九千胜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小心的扶着柱子又站了许久。
许久之后,九千胜才觉得视线逐渐清晰。系上腰间双刀,九千胜方要出门,却见身侧天霜獒缠着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呜咽不停。
九千胜摸了摸它松软的皮毛,一狠心抛下它,跨出了门槛。
无论如何,这场阴谋之约,他都非去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