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美学》黎箫

11、第十一章

　　连祈问了布鲁很多事，有些事情布鲁老实的告诉了他，有些却没说。

　　布鲁很聪明，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所有和他养父被杀有关的问题，布鲁都一语带过，咬了牙说是自己干的。

　　连祈问他，“你哥哥叫什么？”

　　布鲁面前的桌上有个小本子，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中文也有英文。

　　布鲁把那页翻过去，重新展开一张干净的纸。

　　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道：“布鲁克林。”

　　布鲁写字的时候很认真，边写嘴角边微微上扬，那四个字就像是一尊佛像，被他小心的供奉着。

　　连祈进来的时候带了几个苹果，他把苹果和刀子推到布鲁面前，“吃个苹果吧。”

　　布鲁羞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左手拿起刀子，刀刃朝左，苹果皮从左至右从果肉上旋转脱落。

　　很别扭的刀法。

　　连祈瞳孔深了深，紧紧的盯着布鲁手上的动作。

　　连祈问他：“你右手会写字吗？”

　　布鲁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连祈又问：“你哥哥也是习惯用左手吗？”

　　布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沉吟了几秒后，摇头。

　　这就算是他想瞒也瞒不掉的。

　　事已至此，连祈已经万分肯定凶手是布鲁的哥哥。

　　在此之前，连祈已经去布鲁小时候待的孤儿院调查过，布鲁的哥哥从小和布鲁相依为命，拒绝了许多可以被领养的机会，为的就是能和布鲁继续生活在一起。

　　布鲁十岁被他养父领养后，他们俩这才算正式分开。

　　连祈靠在椅背上，他不是警察，所以不知道警察审问犯人的时候是什么样。

　　既然他知道了布鲁不是凶手，他所能做的就是慢慢套出布鲁的话，还他清白。
　　以此来弥补当年他所犯的错。
　　“我都知道了，你养父是你哥哥杀的。”

　　布鲁猛然抬头，苹果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眼睛里一霎间聚满了泪水。
　　忍着，没有掉落。
　　布鲁一直在摇头。

　　连祈问他：“为你哥哥顶罪，是你想做的吗？”

　　布鲁低下头，刀子在他左手中越攥越紧。
　　眼泪也在那一瞬间坠落。

　　布鲁这几年，一直被他养父逼着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一旦他拒绝，他养父就打他，白天折磨他还不够，晚上也要折磨他。

　　布鲁多次想要自杀，一直没有成功。

　　每次自杀未遂之后，他养父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

　　最后，布鲁养父为了牵制住布鲁帮他刷钱，就把他哥哥也接去了家里。

　　有布鲁哥哥在场，布鲁养父也不懂收敛。甚至当着布鲁哥哥的面，凌辱他。

　　终于在布鲁养父决定要去匹兹堡那天，布鲁克林决心带布鲁逃离他养父的魔爪，他们俩原计划是一起逃跑，逃到没人找得到他们的地方去，可是没想到布鲁养父却在那个时候回来了。

　　看到他俩在准备离家出走，他养父一个生气，对布鲁又是拳打脚踢，这次连布鲁克林也不放过，布鲁克林实在是受够了他养父的各种行径，愤怒之下这才起了杀意。

　　两人都很单纯，出事后，没有想着去处理尸体，反而惊慌失措的逃跑了。

　　途中，布鲁故意惹怒布鲁克林，两人发生冲突，也因此暂时分开。

　　之后，布鲁再也没有去联系过他哥哥。

　　其实，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起，布鲁就想好了，要为他哥哥顶罪。
　　“我父亲是我杀的。”

　　布鲁这次没有哭，反而笑着写道：“从小到大一直是他保护我，这次换我保护他。”

　　连祈的思绪被拉到很远很远以前，小时候因为他长得比较像女孩子，总是被人欺负，那时的秦幻笙总是把他护在身后，把欺负他的那些人打的满地找牙。还一口一口“祈妹”的叫他，不管他当时对那个称呼有多么厌恶。

　　当年她是孩子王，可是现在在她身上却找不到了当年的影子。

　　同样的，秦幻笙为了保护他，也做过一些不为其他人知道的事。

　　而她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他。

　　在布鲁身上，连祈更多的看到了当年那件事的影子。
　　相似的经历。

　　马克从会议厅出来之后，正好看到连祈在走廊上靠着，看样子，像是等了他很长时间。

　　两人一起去马克的办公室。

　　连祈边走边问：“减轻布鲁罪名的把握有几成？”

　　马克摇了摇头，“不确定。”

　　起诉布鲁的有两条罪名，盗窃罪与谋杀罪。
　　具体的量刑标准，马克现在也说不准。

　　连祈问道：“医院开的体检报告呢？”
　　“只会增加陪审团对他的同情分。”
　　“这就够了。”
　　一个孩子所能拥有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被其他人同情。

　　马克问：“你打算怎么办？”

　　连祈想了半响，微微点点头，“先找律师。”

　　马克白了他一眼，还以为他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连祈又补充道：“要好点的。”

　　马克又白了他一眼，马后炮，“放心，已经有人去找了。”

　　连祈一愣，问道：“谁？”
　　“你奶奶。”
　　“你怎么知道？”
　　“她说的。”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连祈没什么情绪的“哦”了一声。紧接着转身就要走。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对马克说道：“她不是我奶奶。”

　　说完之后，留下一头雾水的马克，离开了警局。

　　***

　　电影的拍摄提上日程，秦幻笙私下已经和西斯科探讨过一些电影的拍摄细节和要求，关于场景的选择，都已经决定。

　　今天也是秦幻笙第一天进剧组，刚进组，秦幻笙就听说梁畅演的那个角色被换了下去，对外还未正式发布新闻通稿。

　　这件事，她倒是没有听西斯科提及。

　　演员前期的甄选与敲定对于电影人来说，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准备，选角的好坏在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电影的成功与否，秦幻笙深知这一点，从没想过在这方面打压他。

　　再说电影开拍在即，突然决定换演员，虽然梁畅不是男主角，但也会影响电影拍摄的进度，除非是制片人要求，否则不会轻易出现这种情况。

　　秦幻笙想了想，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也只有纪璕了。

　　秦幻笙右眼皮毫无意识的跳了跳，心下了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结束完工作之后，秦幻笙独自去了四季酒店，没有服务员的指引，她直接敲开2101号房门。

　　没等多长时间，房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个女人，职业套装穿在她身上并不古板，反而衬托出身材的纤细修长，她是一个正宗的白种人，金发碧眼，精明干练。

　　那人看到秦幻笙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热的贴面吻。

　　两人一同进屋，客厅里沙发上和茶几上摆满了文件，主人大方一笑，毫不扭捏，把文件摞在一起，腾出地方给秦幻笙坐下。

　　这人名叫莫提莉亚，华盛顿律师，也是秦幻笙专门为布鲁请来的律师，此人最爱打抱不平，不为权贵折腰，所接的案子当事人全部都是毫无关系背景的底层群众，胜诉率百分之七十。听说布鲁的情况之后，二话没说就连夜从华盛顿赶了过来。

　　秦幻笙又把布鲁的情况给她仔细说了一遍。

　　过程中，莫提莉亚一直锁眉苦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等秦幻笙说完后，莫提莉亚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果仅是谋杀案，这个还比较容易，但是上午我去了趟警署，了解到布鲁还参与了近来波士顿的银行卡盗刷案件，证据确凿，两个案子放在一起，罪名可不小。”

　　秦幻笙低头想了想，“借布鲁养父的所作所为制造社会舆论，激发市民同情心，以此社会现象引起政府的重视。”

　　社会舆论很容易引导这次案件的发展与走向。

　　莫提莉亚回笑，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办法，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莫提莉亚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照片，继续说道：“最好是找到布鲁哥哥，不然布鲁铁了心顶罪，单凭伤口和布鲁用手的习惯不足以说明他是清白的，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无能为力。”

　　秦幻笙点点头，“麻烦你了。”

　　莫提莉亚豪爽的笑了，摆了摆手，“不论结果如何，我会尽力试一试。”

　　“对了，我需要一个当地人做助理。”莫提莉亚突然想起来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助她了解当地的情况。

　　秦幻笙回道：“我会帮你联系。”

　　谈话结束之后，莫提莉亚送秦幻笙出门。

　　秦幻笙独自站在电梯前面，看着电梯上显示的骤减的楼层数，若有所思。

　　“叮”的一声，拉回她的思绪，电梯在这层停下。

　　随着电梯门的慢慢展开，秦幻笙清晰的看到了电梯里的人和景。

　　正在接吻的男人余光看到秦幻笙显然一愣，随即放开怀里的女人，邪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