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债之陌上雪》寻枝

3、风花雪月的雪

　　“你就是百姓口中这丹霞山上的仙人么？”我终究还是要问上一问，若是骗子自然没有实话，但是不问，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正是。”那人回答自如，倒也不扭捏，只是仍旧闭着眼打坐，并不曾我看一眼。

　　长得好看就算了，连声音都如浩海如高山那般沁人心脾，这是要逼死其他天下男子么？

　　可我长得也不丑，倒是睁眼看一下也不会让你吃了亏，如今还没人不愿意看我的。我自小看惯了自己那张脸，便也不知美丑，倒是旁人总是夸赞，看我的眼神都不太一样。这刚到适嫁的年纪，家中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我这要不是为了躲亲事，也不至于现在上山来找他。

　　他不看我，我终究有些不爽。

　　“那你叫什么？”我问的直白，旁的我也不晓得问什么。我瞪着大眼竖着耳朵仔细等着听他的回答，承允说我的眼睛安在我这小巧的脸上如铜铃似的，平时看着灵巧可爱，可发起怒来瞪得老大甚是吓人。

　　哦，对了。承允是大襄的皇太子，翩翩少年，温润如玉，虽比不得眼下不知真假的仙人这般绝美，但美人神色气韵太过寡淡，靠近都给人冷冷的感觉，比不上承允甜甜一笑的温暖。

　　“玉箫。”仙人的声音缓缓传来，他缓缓睁开眼，朝我看了过来。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紧张，可是他的眼神在我脸上只稍稍带过，随后注意到了我腰间的玉佩。

　　那是一块通体纯白的花雕玉，样式久远，是爹娘捧在手心的传家宝，我自长大后，他们便给了我。

　　虽说这玉价值连城，戴在我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身上，却没有人敢动那歪心思，我的爹娘是谁全天下皆知，这块玉世间只有一块，谁要偷了去，也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献世的。所以即使价值连城，在旁人眼中，它碰不得，就跟废物一般。

　　爹爹曾放言，谁要敢偷了这玉，要么自己枕头底下藏着一辈子别再拿出来，不然，他们四兄妹定要他永不安生。

　　爹爹能做得到。

　　仙人这一眼，不知是不是也瞧上了我的玉，但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便也没说什么，视线又投到了远处。

　　我想着该问的也问了，他却还不知我是谁，家里的教书先生被我赶跑了一个又一个，但礼尚往来四个字我还是知道的。

　　“我叫陌雪，陌上人如玉的陌，风花雪月的雪。”教书先生打初首先教的就是我的名字，漫天飞雪也好，冰天雪地也好，他们只希冀我介绍自己时能说出个像样的四字成语便行，可我偏觉得风花雪月极好，夫子直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我还从未这般郑重介绍过自己，也足以见我有多重视了。

　　“陌雪…”仙人嘴里喃喃，似乎想着什么。

　　他这一声陌雪刚念完，周边忽得到处想起了叫着“陌雪”的声音，这，也不似回声，倒像我那四个爹娘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忽明忽暗，透着焦虑。

　　哎，看来的确是找了好久啊。

　　不知我这次离家被他们逮了回去会不会挨几板子，我爹可从没舍得打过我，每次做错了事扬言要打，总有一些配合着他演戏的人上来拉着，我也半推半就地装着痛改前非的模样，这戏一演就演了十几年，倒是越来越顺手。

　　现下哪里还想着看仙人，思绪要就像风火轮似的飞速旋转地想着该在什么点跪下来，什么点开始嚎哭，心里在约摸一遍大概谁会来劝阻。

　　这次事儿摊得有些大，不知还有没有人帮忙，我思前想后，心中呜呼哀哉。

　　大襄永安十九年，小女年方十六，靠着有本事的爹娘，其实主要是我那个当贵妃的娘的功劳，我在十六岁寿辰的时候，被封了公主。那会儿我其实应该不足十六，我是个捡来的孩子，没人知道我的生辰。

　　捡来的爹娘就把捡到我的那天当作了我一周岁的生辰，据后来贵妃娘亲说，我那会应该不足一周岁，他们那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初出江湖，哪里照顾过孩子，连孩子多大也估摸不出来。

　　永安帝给我封了个封号，叫知书，意指愿我以后一直知书达礼，众人称赞的时候，我脑袋里想的却是何时再来封个公主，是不是该叫达礼？

　　也许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所以不觉得稀奇，封公主后的宫宴上，群臣觥筹交错，舞官们笙歌起舞。我穿着镶金色的公主服制，头顶着数斤重的发饰，面上一副端庄的样子，手底下却牟足了劲在剥松子，打算剥了满满一把然后痛快地塞进嘴里。

　　我的爹娘都参加了这次盛宴，并且原本不长留住襄都的两个爹爹也破天荒的在我寿辰过了以后还未走，留了好几天我才知道，他们为的是给我招亲这件事。

　　话说回来，我统共有四个爹娘，他们是异性兄妹，从小就拜了把子的。我这些年依稀听他们偶尔提起过他们小时候很穷，村子因为一场瘟疫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孩子里就剩了他们四个。但他们本事很大，带着一块不知哪个恩人送的玉佩就来襄都打拼，典当了玉佩置了家当就开始风生水起起来。

　　我口中一直叫的爹爹，便是四人中的大哥，叫唐甫尧，大襄的首富，对从商理财之道十分有头脑。正因为他的富有才让我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在府上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一点比宫里差。人人都知道我是捡来的，但是没人敢轻瞧我，只因为我这爹爹疼极了我，甚至为了我纵然三妻四妾却没生下一个子嗣，他对旁人说，他若是死了，唐家所有都是我的。这话我听见的时候，着实感动地红了眼圈。

　　我的第二个爹，是江南竹云山庄的武林盟主，玉树临风的于佑风，他武艺精湛，天下无人能敌，当年以一敌众拿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他从来办事要是路过襄都，必定会来看我。往日他总想着带我去他的竹云山庄小住，可我爹爹死活不肯，他有几次趁月黑风高偷偷带了我走，没几日便有唐府的下人赶了来，以至后来，每回他来了襄都，爹爹都似防贼一样防着他，让他哭笑不得。

　　我的三爹是个神医，长着书生模样一身儒雅，多年都不见他变化，还跟个要上京赶考的白嫩书生似的，不知这大漠的风沙怎么都吹不黑他的。因他酷爱医学，此生都学着神农尝百草，誓要去遍大江南北尝尽各种药草，早些年他就逛遍了周遭山河，现如今都爱去大漠那般远古又荒凉的地方，所以甚少能够回襄都，但是每年我生辰，他还是必定会赶来。我的名字亦是当初他提的，他说山脚下草路边捡到我时，正是大雪纷飞，便取了这个名。可是要我姓什么，因我有四个爹娘，大家都不肯让步，自然最后没说姓什么，但是我从小跟着大爹爹身边长大，襄都的人都称我唐家大小姐，所以有很多人唤我唐陌雪。我自是不想让其他爹娘伤心，从来只说自己叫陌雪，但是别人唤我唐陌雪，我也应的。

　　我那最年幼的娘亲，便是如今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凌灵儿，娘亲生得貌美，那股子妖媚劲儿谁见了都酥骨头，她善音律，善诗词歌赋，也跳得一身好舞，总之绝无挑剔。当年夺了襄都的花魁便被皇帝看中，纳入宫中就当了妃子，这几年升了贵妃，加之后宫之主也就是承允的亲娘王皇后看得淡泊，一心向佛不闻宫中事，贵妃娘亲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后宫之首。但她从不恃宠而骄，待人也和善，所以一贯在后宫人缘极好，王皇后对她也很是满意。只是她那有事没事爱换了男装偷偷溜出宫来玩的陋□□也是拿她没有办法。

　　我一直好奇我那四个号称自己小时候穷苦连饭都吃不上的爹娘怎么会个个都这么本事，可他们始终闭口不谈，不光对我，对天下人都是如此。他们四个既出了名，天下的口舌自然多，猜测的版本也很多。

　　版本最多的就是说他们定是被得道的世外高人收留过，不然为何他们现如今这般本事，却从来都与人和善呢。

　　自然是高人提点过才能有这样的心境。我虽不懂，但也兴趣不大，所以从来也未好奇去问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