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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

  •   阿爹阿娘早已羽化归去,锦裳阿嬷去东麟岛寻新的香料去了。是以,这碧水幽天如今只剩我一人来做主。我拿了帖子逆光对着洞外的水帘子照了半晌,想起当初为了治我的病,天君天后娘娘也曾给过我不少灵丹妙药,于是找了瓶阿嬷新调制的香水,准备去那九重天走一遭。

      我识路的本事不太好。这九重天更是没去过。

      所以我临行前便去隔壁的寻芳藤处要了段寻芳藤的蔓子。

      寻芳藤花朵极小,香味却能传出好几里地,而且叶子藤蔓总是向着南方指去。

      所以这寻芳藤的蔓子,深得我心,带一节儿在身上,就是想迷路也是难。

      万芜是块儿仙乡福地,隔壁这寻芳藤沐日月精华、顺四时之气,在我醒来之后之后竟修成了人形,修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地仙。

      因做的是万芜之境的仙,也跟着其他的仙,唤云裳一句阿嬷。

      寻芳藤看起来总是虽一副风流形状,实际上却很重礼数。每次一见我,都要袅袅行个礼,恭敬唤一声“神女”,我很受用。

      我从她那儿得了东西之后,我掐指算了算时间,离正式开宴还有一天半。

      于是我就想着再去沧朱的府邸拜会一下。

      这沧朱在开天辟地时与我阿爹便是拜了把儿的好兄弟,按着辈分算,我还得喊他一声“阿伯”。

      但他从来为老不尊,坚决认为自己其实很是年轻,谁敢在称呼上把他叫老了他就能把谁记恨个千千万万年。

      “远离红尘俗世,自在风景山水间,归隐无人寻觅处,品性优雅、外貌比品性更优雅的归隐上神”这是他扇着轮回扇,跷着脚,洋洋自得对我说的外界对他的评价。

      归隐自然就得找个没人的清静的地儿,但那些仙家邀他饮酒作乐的帖子实在是络绎不绝,他统一都一笑,继而置之不理。

      众仙家邀他同乐,本也是对这没供着什么实职却地位崇高的上神表示亲近之意。这厢里他置之得久了,那厢里仙家们大概也就摸出了个名目,道是这位闲散上神只可尊敬不可亲近,于是,再邀他的心思也就淡了。

      奈何他自己又耐不住寂寞,归隐了两三万年就开始在六界游走,游走了那么十几万年,他又想归隐了。

      于是就在蓬莱那儿造了个府邸歇下了脚。

      这正是莲花盛开的时节,漫山遍野,灼灼芳华。我熟门熟路往深处走,一眼看到沧朱正盘腿坐在一片巨大的睡莲叶上剥莲子。

      他笑嘻嘻朝我招手:“这不是白家小丫头么,真是越长越俊了,过来,”他指指旁边的睡莲叶子:“坐这里来,让我仔细瞧瞧。”

      这天上地下的神仙里,也没几个辈分高得可以当着我面儿叫我小丫头了。

      我从善如流地坐过去,丹朱扯着我的裙摆擦了会儿手。

      我思索着为什么当时冒冒然要来找他,就只听沧朱噗哧笑了一声,道:“你待在万芜这几千年,这一趟出来得甚好。”

      我愣了半晌,没太弄清楚他这句话是个什么缘由,只得陪笑道:“这里的莲花也开得甚好,甚好。”
      他笑得更深:“前些天,蛮业水君带着他娘子来我这里闲赏了几日莲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小娘子,真是娇妙可人。”

      这下,我就僵在那儿,笑不出来了。

      蛮业水君的小娘子唤作纯醇,这名字是我抽签给她起的。

      我扯扯嘴角:“你怎么个意思直说,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以前的那些事情,我既然说了不再理会,就不会再理会。”

      本神女不才,活了那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一曲如梦令。

      沧朱说的我几千年没出万芜,咳咳,本神女也是个坐不住的神仙,趁着锦裳不在偷跑出去也是常有的。

      纯醇原本是一株小小的仙客来,我瞧着她有几分灵性,便给带回了碧水幽天,就放在我的案旁,隔三差五的就用喝茶的废渣喂养她。没想到过了两百年,她竟是能浑浑噩噩修出个人形来。

      碧水幽天的洒扫服侍差事锦裳安排的井井有条,少一个不少,多一个很多。我思来想去,给纯醇安排了个替我跑腿买零嘴儿的活计。

      没过多久,我对如梦令有了些许灵感,自顾自闭关去了。

      这一关就关出了问题。

      等我意气风发再出来的时候,平时应当在我房里候着的纯醇不知所踪,锦裳的脸白里透红,红里透青。

      锦裳管理碧水幽天十分的严格,平日婢子小厮想要出去,必得先去自己的上司那儿请假,再由上司去与管理结界的地仙通报那么一声,才有可能出的去。

      而本神女委实是个怕麻烦的,索性就把自己的一块玉佩施诀给了纯醇,让她可以直接穿过结界,不必再去地仙那排队。

      我出来后,那玉佩就搁在我案上,下面压了张纸,打开一看,大意是她与九重天上廉齿帝君的儿子一见钟情,她感觉没了那个儿子自己不能活,求我原谅她不辞而别云云。

      我自以为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锦裳一拍桌子,当即就直奔去九重天找廉齿帝君讨说法。

      廉齿帝君听闻了他儿子与一个道行才不过三两百年的小花妖私奔的时候,颤颤巍巍抚摸着锦裳的素手答应一定要给我个交代。而这交代大多可能就是拆了他们俩,纯醇回来接着做她的跑腿丫鬟,那儿子就在天上承他爹的帝君位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仙儿,再生个大胖小子。

      我真是觉得那廉齿帝君若按着这样处理,真是极不公平。

      一来那儿子我从没见过,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我也没必要平白无故就害人家。二来纯醇和我相处的时日不长,即便有感情也难说多么深厚,更何况每次都给我买我不爱吃的梅子鸡腿。三来连后山林子里的牲畜都有资格选择模样好的配偶,众生平等,没道理那儿子就该被剥夺这个权利。

      更何况我一向是个慈悲为怀的神仙,实在是难做那个打鸳鸯的大棒子。

      我把这话语重心长的同锦裳讲了,锦裳又把这话同那廉齿帝君语道了一番,那廉齿帝君也是觉得甚甚有理,决定让纯醇做房小妾。

      我以为此事就此了了了。然而这事终于还是闹到了天君跟前。

      倒不是我去闹的。

      据说是那儿子亲自挽着纯醇的手跪到了天君的朝堂上,说要给他的真爱一个名分。

      原来,那儿子也有未婚妻,这亲事还是天后给定下的。

      廉齿帝君把锦裳传达的我的话又传达给了他儿子,那儿子也是一拍桌子,吹头发瞪眼睛的,骂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仙,没见过他人便拿他同后山的牲畜做比较,字里行间更是不停的贬低自己的真爱。

      他一气极,在朝堂之前拉着纯醇的手一跪,本神女的好名声便给他污了。

      不到半天,这事便传遍了海内八荒。人人都道说:“万芜白家的那个婢女真可怜,竟是跟了那样的主子。”也有碎嘴的嚼舌根:“也不知道那神女没爹没娘有没有人管束,竟是能说出这样粗鄙地话来。”至此,锦裳又一拍桌子,又上了九重天,但是这次找的不是帝君,而是天君。

      具体过程我不太清楚。

      只知道之后那儿子便失了他爹的宠,天君匆匆封了他个蛮业真君,直接给流放到蛮荒之地去了。至于他和纯醇的婚事,他爹却始终都未承认。

      锦裳对这事发表的唯一感想是:“死小子,便宜他了,这名声我一定要毁回去。”

      那时我年少不知事,总觉得主角既是那儿子和纯醇两个,便与我没多大干系,我不吃亏的。

      现在想来,我岂是不亏,简直是亏大发了,自然是对始作俑者讳莫如深。

      我琢磨着沧朱此番特特提起那儿子,绝不是与我添赌,而是抛砖引玉。

      为了能让他引出下文,于是我赶紧做出兴味盎然的样子来,洗耳恭听。

      他嘴角的笑纹裂得益发深:“那小娘子害喜可害得厉害,不过几千年时间,已经为蛮业真君添了三胎,现下肚子里这个,据说是老四。那小娘子因为害喜的缘故,成天吵着要吃莲子,这个时节,莲花倒是处处开遍,可要说起莲子来,天上地下,除了我这小地方,也再没其他地方有得吃了。是以蛮业那小子厚着一张脸皮找上了门,既然他这么求了,我倒也不好意思不给。”

      我不置可否,低下头去捋裙子上刚刚被他擦过手的地方。对他这爱憎不分明的作为,略有些生气。

      我又觉得这动作略显得小家子气,可能让丹朱觉得我在嫌弃他刚刚拿我的裙子擦手,又可能让他觉得我在为了他给那儿子莲子生气。

      思来想去这动作实在不符合一向慈悲为怀的我的作风。以及沧朱本与我的父辈熟些,与我没有过多的交情,给不给莲子没必要按着我的意愿来。

      但还是有些不高兴,垂着头。

      他却噗哧笑出声来:“你看你,脸都绿了。不就几个笋芯莲么。”

      我猛抬头,大抵是这动作太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的额角。

      他却浑不在意,拿腔拿调地揶揄我:“看吧,听我给了别人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俩笋芯莲,一下子就心软了是不是。我说,那笋芯莲也不过就是让蛮业家这几万年里暂时添不了老五而已,损不了他多少福气,也损不了我多少阴德的。”

      其实,那蛮业什么时候添得了五儿子与我又有什么相干,那笋芯莲能把纯醇吃死的话,真就白费我那两百年的茶叶渣了。当年若不是他把自己当回事儿多嘴多舌的闹到天君那里去,也惹不出后来这一大堆疙瘩事。沧朱此番给他这教训,我倒是颇赞赏和高兴。可既然沧朱认定了其实我很是心软,替他担心,我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默默装作谦虚的样子受了。

      受完之后他便开始与我闲磕牙。

      我们几万年没见,想他也是闲得慌了,零七零八的各路杂事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跟我灌。

      待夜幕降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要走,沧朱却拦了下来:“别走别走,我当时打算住这的时候,便给你留了房子。”

      我往他手指的地方瞅去,一座小茅屋亭亭玉立在那里。

      我面上多谢,心里撇撇嘴,心里暗骂他小气。沧朱造的小茅棚颤巍巍立在碧池旁。

      我犹豫了一下,飞身跃上屋顶。小茅棚抖了两抖,终于还是撑下来没倒。

      我从袖子里摸出从寻芳藤那摸来的花琼酿来,屋顶上夜风拔凉拔凉的,如同我被沧朱伤的心。我打了个哆嗦,将封死的壶嘴拨开、壶口拍开。

      我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砸了遍舌之后,有些觉得,这壶里的花琼酿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些不同。但又想许是太久没喝寻芳藤酿的酒,将味道记模糊了,也就随它去。一口复一口,虽没有下酒的小菜,但就着冷月碧池,倒也是一样的。

      不多时,便饮了半壶。

      风一吹,酒意散开到四肢百骸来,我就有些迷迷噔噔。
      蓦地,身体里像燃了一把火。我甩甩头,抖着手将衣襟扯开些。神智迷蒙着抓不了一丝清明,只是隐约觉着这可不像是单纯醉酒的形迹。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觉得被寻芳藤坑了。这丫竟然那春酒给我。那热逼得我退无可退,全不知要捏个什么诀才能将它压下去,或者什么诀都不能将它压下去。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纵身下去到碧池里凉快凉快。

      却没想到一个趔趄踩空,直僵僵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然而我并没有感觉到清凉的水,也没感觉到钝痛。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这玩意儿是个人,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不是金灿灿的沧朱。

      天旋地转,银色月光洒满百顷莲池,花灼灼叶蓁蓁,两步开外的碧池也浮起层层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我赶紧闭上眼,身体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裸露的肌肤,好比一块冰凉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始推我。我赶紧贴上去安抚:“莫怕,莫怕,我只是凉凉手。”

      他却推拒得更加厉害。这十几万年来,我不曾用迷魂术引过什么人,今夜却是无法。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睁开眼睛看他时,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久未用这门术法,如今倒还中不中用。他显得有些疑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却慢慢将我搂住了。

      一夜尽风流。

      锦鸡打鸣三遍,我慢悠悠醒转,隐约觉得昨夜似乎做了个十分有趣的梦。梦里我一副风流形状,恣意轻薄一位良家少年郎。待要仔细回忆那少年郎的模样,却只记得一袭月白长衫和白顷灼灼莲池。

      今日确是大吉,我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九重天仙气缭绕,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神仙都已经到齐。

      我捏个诀变了一块纱巾蒙在脸上,召来祥云准备飞那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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