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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原生伤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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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风一脸上一阵热辣。他这才知道,晚了。
本已迟了六年的解释,眼看呼之欲出,却又错过了最佳时机。
田木娇又被他伤了一次。
他懊恼得恨不得时光倒转。
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为她的醋意自鸣得意。
他简直蠢得像头猪。
“木娇,你听我说……”他试图推开林心奇的阻拦冲进房间,林心奇却不依不饶,两人在门口纠缠推搡,气氛古怪得像拍电视剧。
田木娇受不了这样不合常理的事,即便没有陌生人看到。
“让他进来。”她擦干自己脸上的泪。
林心奇这才退到一边。
“不是你想的这样……”祈风一试图抓紧田木娇的手,却被她用尽浑身力气抽走。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条金鱼。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清楚。”他痛心疾首得垂着自己的脑袋,可还是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林心奇,“去我的房间说吧?”
田木娇捕捉到他的犹疑,冷冷抬起头来:“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让心奇知道?”
林心奇一愣:“你小子到底搞什么?你是想要关起门来编故事么?田木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女孩了,她没这么轻易上当!”
祈风一痛苦得揉了揉眉心,像是强忍着才不对林心奇发作似的。
田木娇抿了抿唇:“祈风一,你回去吧。我不想听。”
“我希望你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再也不要来打扰我。如果你不走,我会搬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祈风一猛得抬头,满眼的不可思议。
深邃的眸子涨满仓惶,像是将瞳孔都撑大了,恐惧一丝一丝散逸,充斥在空气里,气氛前所未有得压抑。
良久,他攥紧了拳头,像是殊死一搏:“乔如姿,她是我养父的女儿。我和她,是继兄妹。”
田木娇和林心奇不约而同得倒抽一口冷气,任他们脑洞再大也从没料想过这个版本。
林心奇摆出作呕的表情:“伪□□?”
“我没有!”祈风一的拳头噗得打在床垫上,绵软无声,田木娇却从床垫的震动感受到了他的力度。
他垂着脑袋深呼吸几口,才终于摆平自己的情绪似的,抬头,透亮的眼眸里仍是孤注一掷的求恕。
“木娇,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和她之间不可能有爱情。你为什么不信?”
田木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的居然是一句质问。
你们在我面前相依相偎,让我拿什么信你?
她心灰意冷得摇头:“别再说了,我对你们不伦不类的感情没有兴趣。请你出去。”
祈风一再次抓紧她的手,用力得像是落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任凭她扯得骨节咯咯作响也没有成功逃脱。
他一手湿凉,轻颤。本已白净的手背在极度用力之下肤色如纸。
他一手将她牢牢制住,像是钳制一个逃犯,毫不顾忌这是否弄疼了她。另一手悉悉索索得探进口袋摸索着什么。
田木娇挣扎了几下干脆作罢。
祈风一的状态有些古怪。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迅速凝得豆大。
因为总也摸不出他要找的东西,他整个身体从轻颤变成簌簌颤栗。
等他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田木娇被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吓了一跳。
惨白的面色将眼睛映得血红,嘴唇早已被咬破,渗出丝丝血色。
他如同找到生命之源一般举起小小的玻璃瓶子。
“找到这个,你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让自己的话连成句。
两人的视线穿过通透的瓶身落在对方脸上,一个伤心,一个欲绝。
田木娇的心终于在狠狠一痛之后软了下来。
她抱歉又求助得看着林心奇:"心奇,要不,你先回去吧……"
林心奇并没有抱怨这看上去很像过河拆桥的举动。因为她也被祈风一歇斯底里的状态吓到了。
连她都看出他就要被自己心里强压的秘密给逼疯。
若还赖着不走,未免也太欠情商了些。
林心奇走后,祈风一才仿佛神志清醒了一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田木娇的头又有些疼了起来。
祈风一看了看时间,依然语无伦次:"要不要,吃饭?噢,你吃药了没?我只是想等你好起来,对不起。"
"说吧。十分钟。请你言简意赅。"
祈风一目光一垂,发现她的手早就在自己用力的抓握下红得发紫。
他猛得放开:"对不起!疼吗?"
他想要给她揉揉,她躲开了,捧进自己的另一只手里小心得轻轻揉着。
她脸上掠过一丝痛色,很快又冷了下来:"九分钟。"
祈风一皱着眉深呼吸一口:"上次你买的酒呢?"
田木娇指了指柜子,等他打开之后又提醒:"八分钟。"
祈风一倒酒的手忽然一抖,红酒洒了一些在他白色的衬衫上。
田木娇静静得看着他,没有再催促。
他到底被什么事逼成这样?到底是什么让他到了这个地步仍然难以启齿?
若说她的心没有丝毫不忍,那是假的。
可她很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人应当先安顿好自己,才有资格关顾旁人。
若非独善其身,何以应对错落人生?
她早已不是当年满心疑惑却三缄其口的田木娇。
半瓶红酒下肚,祈风一总算理清了思路。
他端着酒杯站在窗前,终于发出了声音。
"我妈妈是个模特,我是她带大的。她叫祈雨。"
田木娇又吃了一惊,祈雨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她初中的时候,身边的人正开始关注娱乐圈的动态。那个名字曾一度经常被提起。
那时的她并不太关注明星动态,却也留下了一些印象。
大抵是说她未婚先孕,有了私生子,关于那个男人是谁,谣传漫天。
她是众人口中的不洁之人,流言蜚语频频谣指她被各种富豪包养,极尽指责。
祈风一沉默片刻,继续说:"她出生于观念封建的小城镇,有了我之后,她的家人都与她断了联络。当年的模特并不像现在这样光彩多金,是我让她身败名裂。把我养大,是她这一生最艰难的事。"
"我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家里的状况突然大有改善,她的手头宽裕起来,甚至有能力供我就读昂贵的高中。她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明媚起来。那时我就知道,她终于找到了疼爱她的男人。其实,我是为她高兴的。"
"高二的时候,她嫁给了乔远心,就是乔如姿的爸爸。"
"在这之前,我与乔如姿没有任何交集,也是在婚礼上我们才知道彼此是同学。"
"我也是在那时才明白,我的妈妈,她当了两年的第三者。乔如姿的妈妈为此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至今还住在精神卫生中心。"
祈风一将酒杯斟满,猛灌了一口继续说:"对我的妈妈,你应该有所耳闻。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眼看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妈妈被无数人诟病。这是我难以启齿的家丑。"
"乔如姿恨我的妈妈,也恨我。她发誓要毁掉我的幸福。她要挟我,如果我敢说出真相,她就要将我妈妈作为第三者的事实公诸于众。"
"当时,我太年轻。怕极了家丑外扬,也怕极了回到流言蜚语中去。所以,我宁死也要守口如瓶。"
"后来,乔如姿被诊断轻度忧郁症,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乔远心和我妈妈决定换一个环境,去国外寻求治疗。"
"我对乔如姿的感情很复杂,我恨她,但也对她心存愧疚。所以一次一次话到嘴边,我都没有说出口。"
"在英国的时候,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远离了这里的纷纷扰扰,她终于渐渐正常起来。我与她经历一段时间的磨合,也在异乡相互扶持。我以为我和她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
"决定要回国的是我。因为我忘不了你。"
"乔如姿回来之后,去医院探望了她早已丧失理智的妈妈,她的病情又复发了。"
"所以王郝的生日聚会上,她突然又回到了唯独在你面前与我假装亲昵的病态。"
"今天我去找她,是因为她的心理医生需要所有与她相关的人一起参与治疗。"
祈风一说完,一口喝干最后半杯酒。
他一直背对着田木娇,眼神不知落在窗外的何处。
田木娇光是看着他的背影都觉得触目惊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成长历程是不幸之最,却不曾想,他一直背着这样沉重的负担。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却早已表明这对他而言难于登天。
若不是怕她离开,他一定会将这段不光彩的历史烂在心底。
同样在不幸中长大的孩子,太能理解一段晦涩的童年对人的性格走向有多大的影响。
自然也能理解他绝口不提的沉痛。
关于自己的身世,她也从未对人详谈,包括林心奇。
这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原生伤害。
祈风一沉默不语,有一种吐尽最后一丝气息,等待最终宣判的落寞。
深秋的夜来得很快,他开始说话的时候还是昏黄一片。
随着他平铺直叙的倾吐,天空一节一节被黑暗浸透。
已经全黑了。
田木娇突然觉得自己异常残忍,像是一个变态杀手,非要一刀一刀凿开他的伤口,目睹鲜血和溃烂才心满意足。
她闭上眼,问自己这下满意了没有?
那个可恶的、受过伤便势不饶人的恶魔,闹够了没有?
她低下头到自己的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祈风一感受到她走近的步子,整个人紧紧得绷着,好像到了非生即死的时刻。
迎来的,幸好,是她的拥抱。
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腰背紧紧相握。
他猛地一震,浑身的紧绷一瞬间松懈下来,竟是一阵虚脱无力。
无论原谅与否,重要的是,她没有嫌弃他的出生。
劫后余生,眼眶湿热。
田木娇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从胸腔里传来他忽急忽缓的心跳。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安心。
心里的恶魔终于甘心沉睡,而爱,终于获释。
她从手心里拈出一枚硬币举到他的眼前:"今天的,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