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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白玉侍宴,一战成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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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大朝贺活动之所。各宫家眷珠翠满头,簪花佩穗,倒是一派喜庆。钟鼓宏通,皇帝难得喜笑颜开。见李黎的席位还空着,圣上关心问道:“怎么,黎儿冬至家宴都称疾不来,今次又不来么?元旦迎春之节,朕甚是想念,赶紧去请!”。惠妃起身,提醒道:“陛下吃酒吃忘了,高公公已经去请了,该是在来的路上了!”。皇帝高兴,点头作罢,又饮了几盅,脸色发红,有微醉之态。
给两位主子拾掇完,禄翰生浑身冒汗,这会子,他倒是有些想念苏嬷嬷了。李黎最近心情郁结寡欢,由着李冉生牵着他的手往前拖着走:“做什么这么急?家宴又不会飞了!”。高次候在廊下许久,急得都忘了哆嗦身子,只塞紧了袖口,怕寒风灌入:“二位殿下、白玉公子,快请吧,再慢了,奴才可又要被罚了!”。李黎踱着碎步,轻笑道:“阿翁惯会说笑了,皇祖父这般离不得你,又如何舍得罚你!”。
二人上了銮驾,李黎却不见德馨上来,掀开垂帘,冷着眸子对站在雪地里的白玉道:“怎么,这会子才跟我讲这些虚礼,平日在宵湘楼里,你可是连我都不放在眼里的!”。白玉被他这么一激,梗着脖子就上了金轿,脑袋里哪里还有什么其他顾虑。白玉嘴里不承认,心里却是害怕的。他即便坐着,好看的手指也不断地交叉松开,再交叉,再松开。李黎见他把手指捏得发白,对高次那老货更不待见,要不是他多嘴,皇祖父定不会指名要白玉一同入宫侍宴的。李黎心里喟叹,语气却柔了不少:“放心,不是有我在呢吗?”。白玉瞪了一眼李黎,撇了撇嘴。李黎被他逗得呵呵地笑,这人就会装腔作势。李黎坐在软垫上,舒服极了,心里在想,装,你接着装!
李冉生的心思,李黎明白。东宫太子府,越氏近来却也安分,没出什么幺蛾子。李黎这般想着,便吩咐外面伺候的奴才:“车驾在东宫停一会儿!”。高次哪里敢违逆,只是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马车刚停,李冉生便急着下马,却被李黎拉住:“你记着,我只等你一刻钟,若迟了,你也不用跟我入宫了,更不用再回宵湘!”。禄翰生看在眼里,心里疼惜。明明是亲兄弟,还要这般防着!且殿下对二少爷一直不冷不热,倒是这位二少爷对自家的长兄殿下上心得紧!
白玉见怪不怪了,也不劝李黎,一时紧张的思绪因为刚刚小人安抚的话语,反而平静下来。民间望族骨肉相争之事甚多,更何况皇族王室!平日里李黎虽对其弟李冉生冷淡,却也管教养习的。李黎喜爱晨间在院里做操,每日都拉上那位可怜的弟弟与他一道做些奇怪的动作,他还美其名曰“晨练”。李冉生被他折腾得气喘吁吁,有时泪花都忍不住挤了出来,李黎愣是不放他走,还不耐烦地说教起他。白玉每每都是被屋外的那位小人的教导言语给扰得再难入梦,只好起身看戏。冬日里,两个小人领着一个护卫在红木长廊下打拳,自然罕见。白玉甚为无奈,看三人做着,自己有些时候也无意识地跟上节奏一起动起来!
进了皇宫,白玉大气都不敢出,难得恭敬垂首,默默地跟在李黎身后。“含元殿”烫金的匾额刚入眼,御曲朱歌也悠悠扬扬地飘到白玉的耳边。白玉慢慢地踱着,总感觉身下双腿僵直万分,差点迈不出步子。李黎拉住他的手,又放下:“入殿之后记得跟着我和冉生一起行大礼便好!”。白玉怔怔地俯视那双如潭如墨的眸子,对李黎笑了笑。李黎同样咧着嘴笑,他只想告诉眼前之人,有他在,谁都不能伤他分毫!
三人恭敬行礼,皇帝独独慈爱地打量最前跪着的皇孙李黎。见小人茁壮,皇帝急忙赐了座。李黎还未坐定,那边晋王李茂的声音突起:“听闻白玉公子的笛声被冠以大唐一绝的称谓,不如吹来听听,让咱们父皇和席间众位也品评一二,看看当得起当不起这第一的名号!”。晋王刚说完,晋王妃却又道:“王爷可是混账了,白玉公子才情为伶人第一。天子跟前,如何敢造次?”。李黎冷着眸子,刚想起身相救,却见白玉早已执起青笛吹奏起来。宽宏的钟鼓之中,突闻清脆如流水般的笛声,竟让人觉得这缕笛声最沁心田。
白玉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可自己引以为傲的才情并不卑贱。他有他自己的高傲,有他自己的尊严,他从来都不愿意,更不肯,旁人将他最最在意的傲骨踩在脚底随意践踏。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上,他孤身一人,挺立在所有蔑视讥笑之下,他也不退让分毫。所以,即便他畏惧,他害怕,他不敢不坚持。他用尽全力,满腔悲壮。李黎就这样看着,被这样孤勇而坚强的德馨震惊。李黎的心里,只生出一个念头,保护他!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
李黎轻轻地和着白玉的笛声,与他并排而立。白玉就这样瞥着身侧之人,只觉,哪怕世间所有人都遗弃了他,只要这人还在,他终究还想活着,活在这肮脏却还有希望的世上!
皇帝听得此曲,拍案而起:“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黎立即拉着白玉跪下,道:“皇祖父,此曲乃德馨兄所作,德馨才情,当得绝世!”。皇帝哈哈大笑,甩袖坐下:“怪不得黎儿看中,赏,重重有赏!”。李黎见此,又道:“皇祖父,我这位贤兄偏偏不爱富贵权势,不若赏他脱了伶籍吧!”。皇帝闻言,点头道:“高洁当如是,黎儿相交之人,身份自然不低,不仅脱了伶人之户籍,且入太子太傅林家门下吧,也让林太傅后继有人了!”。白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怔忪地被李黎拉着跪下行礼。入了席,白玉才恢复过来,他拿眼盯着李黎,连案上的山珍海味都入不了他的眼。李黎递了个眼神给他,白玉却依旧不领情。李黎无法,只好小声与他说道:“别这般执拗,此曲便送与你了,算你的!”。李黎心里想着,本来也不是自己所作,若能帮到白玉,也是值的!
这厢,小安子躲在远处,猫着身子打量皇孙殿下,却见他正与旁人咬耳根,不由吃味,闷头回了偏殿小阁,缩在薄搇里来回翻腾。他盯着手里玉佩,总觉得上了小人的当。旁人追求恋人,不都是巴巴地跟在身后嘘寒问暖。那位殿下倒好,只送了一块玉佩就当完事了。过了这么些了,不仅再没来入宫看过他,而且还拒收他写的请安书信,说什么容易祸起萧墙。小安子这般想来,惊觉自己才是主动的一方,不由小脸被自己躁得红彤彤的!
今日新岁,欢饮达旦,李黎却是不想再呆。他拎着酒杯就去了晋王李茂食案上,惊得五皇叔即刻没了笑眼。李黎呵呵地笑着:“五皇叔,听闻晋王府有一美姬,能做指尖舞,不若送给黎儿吧!”,晋王见他满脸潮红,急急道:“你还小,怎么能喝酒,来人!”。李黎脚下虚浮,摔得甚重。一旁忠贞公主瞧见了,赶紧抱在怀里。她心疼不已,用帕子为怀里稚子轻轻地擦拭,嘴上还不饶李茂:“五弟真不会管教内妇,就知道由着她多嘴,黎儿摔倒了也不知扶一把!”。晋王妃眉眼上扬,李茂一个眼神,她生生地止住怒火,只听晋王李茂道:“大姊教训的是,都是弟弟的不是!”。
动静甚大,惠妃也急急过来查看情况。李亓身体发虚,懒得起身,见父皇下了阶,赶忙伸手要他抱。皇帝欢喜,抱起最小的儿子去瞧最爱的皇孙。惊动了所有人,李黎心安理得地继续做戏。他躺在公主怀里,眯着眼,一直唤着:“我想回了,我想回了!”。遣来太医相诊,未闻有事,只是吃多了酒。这样的情景,却让皇帝兀地想起仲秋之事,圣上打量着晋王和晋王妃更显怒意。皇帝今夜的好兴致都被坏了,忍着怒气不发:“来人,送皇孙回去,以后他不愿入宫就由着他!”。
白玉和李冉生自然担忧,到了銮驾内,却见李黎清明得很。李黎复而吩咐高次:“阿翁,劳烦你把小安子请来,本宫有话与他说!”,高次听得心里忐忑,干儿子不会又做了其他旁的事惹这位皇孙殿下怀疑了吧!高次本想开口打探,却听那位小人又道:“阿翁放心,小安子既然是阿翁的干儿子,本宫自然有多亲近的心意!”。高次闻言,欢喜地去寻小安子了。小安子到了宫门口却见是东宫的御驾,心里惊讶极了。再见小人对他露出笑脸,他更加不安。到了无人的墙角,小安子急急道:“殿下这般大张旗鼓,不怕出事?”。李黎轻笑不已:“我就是想明目张胆地收买你!”,小安子却气不打一处来:“那是谁不收我的请安书的?”。李黎想拉他的手,小安子却缩了又缩,就是不让殿下碰到,嘴上还道:“殿下请自重!”。
李黎瞧他小性子渐长,心情反而变好,也不跟他计较:“我寻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小安子却听不懂了,问道:“礼物?什么是礼物?”。李黎不想纠缠在没有营养的话题上,只问:“快说,就是你很想得到的东西!”。小安子听他这般说,喃喃道:“我要你,你给吗?”。李黎眯着眼,招他过来。小安子只好挪了挪身子,向小人靠了靠。可小人还没他高,又招了招手,小安子忍着性子,听话地蹲下,却听耳边引人遐想的声音:“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给得太多,你别累死在榻上!”。说完,李黎心情甚好地甩袖离去,小安子却于风中凌乱了……
等东宫的马车扬长而去之后,小安子才恍然觉悟,他竟被小娃娃给调戏了!
李黎坐在上座,给宵湘楼里的每人都发了红包。惦着一大袋的银子,楼里的各位欢喜地打闹着。白圆子早就下了锅,个人打打闹闹地吃着八宝盒里的小食。李冉生追着小厮闹着,白玉今夜也高兴得紧,独独禄翰生心里惦记亲人。李黎早便看出来了,让白玉装了些食盒给他带回大院。禄翰生有些不知所措,李黎却道:“去吧,百善孝为先,我允你休沐五日!”。白玉不由问李黎:“你总对旁人这般好?”,李黎笑道:“不是。对我好的,我也对他好;对我不好的,我百倍千倍的偿还都难解恨!”。
刚从各位老人跟前领了压岁包,禄翰生便急急地跑出了大院,不忘对寒雨说:“我要去看看申大娘,不会忘了你的压岁钱的!”。寒雨哪里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追他到了大门口:“小生哥,你再怎么逃,也别想漏了我的压岁红包!”。禄翰生走远了,寒雨思虑片刻,觉得应该效仿小生哥的行径。寒雨收拾好靴衣,便去叶家拜年了。寒雨逢人便拜,到最后,怀里与袖里竟都放不下了。
新年没几日,竟有好些大儒投帖于宵湘楼,想要会见德馨。白玉被搅得有些不知所措,李黎却道:“莫不是心虚了,难道你做不出更好的诗了?”。白玉反驳道:“诗曲韵律、寓意皆可不同,如何相较,只有好与不好之分。好诗,我还是作得的。”,李黎听他这样说,却不懂了:“那你在纠结何事?”。白玉吱吱呜呜地说道:“我说话不讨喜,害怕刚刚见好的名声,又被我的臭脾气给败坏了!”,李黎呵呵地笑:“看来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不用害怕,好名声注定会被你败光的!”。白玉怒了,拿着笛子狂敲李黎的脑袋。李黎疼得讨饶,还不忘与他道:“这世上总有与你秉性相投之人,不怕的!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