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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昨夜未睡好,面色看起来有几分苍白,水汪汪地眼睛周围一圈乌青。迷糊了个把时辰缓不过一天疲累,再睁眼时又无睡意,索性便早起了。从自己房间窗户看出去,银白月光高挂天际,打在茫茫白色雪被上,清冷而幽寂。不知道在窗前呆坐了多久,听到外面有响动,她起来洗了脸,轻手轻脚开了门正要往出走,听到旁屋里爹咳嗽了一阵:“丫头这就走了?要不等爹起了,吃了早食再走。”
她往前走了几步,平静道:“嗯,今儿是三爷的大事儿,得早些过去张罗。早食过去了再吃,你多睡儿,我走了。”
门吱呀一声响,开了又合上,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叹了口气,人老了,哪有那么觉,还是早些起吧。人家养女儿儿子是为了围绕身旁享天伦,他呢,早上出去晚上回来见一面,说说话,旁得时候连人影都见不到。年纪一大,心思都变了,得主子器重又能怎的。老爷今儿要出去巡视铺子,一大早就要动身,说白了也是要出去缓口气,没人问津的日子也是难捱。
这日天放晴了,湛蓝天空好像离得人极近,寒风烈烈,迎面而来有些刺骨。下人们将夫人小姐要经过的地儿打扫干净,旁处只扫出一条容人行走的小路。这会儿太阳再过耀眼,也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惜春早早地和夫人去各处看了看,生怕落了什么,怠慢了各府夫人小姐。似锦过了侧门,抬眼就看到她们过来,近了向大夫人福了福身:“大夫人这般早。三爷说了,他的事除了老夫人就是大夫人最为上心了,怕您忙不过来,今儿事情尽管吩咐似锦去做。”
大夫人鼻头微红,脸上却一副喜意:“三弟太客气了,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也赶着凑个热闹。你快去瞧你们三爷吧,今儿可要将他打扮好,这些个小姐们都是京城数得上来的美人。”
她抿嘴笑了,道了声:“晓得了。”便离开了,待过了这天,再去找惜春吧。三爷这日却起的极晚,她才进了外间,就见少敏端了洗脸水出来,瞧她进来了,笑道:“似锦姐姐。三爷刚起身,我和少佳不知要给爷选哪身衣裳好,姐姐来得正好。”
她走进里间,少佳正给他梳理头发,缎似的乌亮黑发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紫金发冠竖起,衬得眉目俊朗。只是他衣襟大敞露出壮硕胸膛,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常府主子们住处都烧起地龙,不怕被冻着。他看了她一眼,俏脸微红的羞涩模样让他忍不住勾起笑意:“爷相看媳妇儿,你倒激动地睡不好,是喜还是忧呀?”他自己拢了衣襟,这丫头面皮薄。
她背过身认真瞧着丫头们手中的衣衫,樱桃小口吐出几句喜气话儿:“自然是喜了。爷大事一定,不光老夫人喜,奴才们也跟着高兴。院子里有了正经主子,来年再添个小主子,日子过得多和乐呀。”她还是选了三爷爱穿的月白色青竹印纹衣袍,同色镶圆玉珠束带,又选了青色流苏雅致镂空玉佩,少敏接过来伺候三爷穿起来。
少佳在一旁掩嘴轻笑:“还是似锦姐姐眼光好,这身衬得咱们三爷越发丰神俊朗,被那些小姐瞧见了,怕是都挪不开眼。”三爷并不会为琐事数落她们,两人又是伺候起居的,摸着主子性子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外衫有几个暗扣,他自己扣了,腰间玉佩却是要似锦给他挂上去。看着眼前小巧身子,又是一阵淡淡馨香入鼻,眸光深了几分:“似锦那话爷可不爱听。好像爷是多不讨你喜欢,赶着要将爷推给别人,你且说说爷可是哪里差了?”
身旁丫头们都笑了,唯有似锦脸色红了又红,抬眸望进那方深邃的眼海中,不懂他这越来越露骨的话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屋里沉默了几许,他坐于炕上,左手执筷伸向那盘小酥肉,入口细细嚼了嚼香味流连于齿间,夸奖道:“这菜味道不错。可知夫人小姐们何时过府吗?”
“该是午时,但听大夫人说几家夫人都是平日要好的,免不得要早些过来叙叙家常。爷要不用了早食去陪陪老夫人,也不至于让人家久等。”似锦侧身站于门边,声音不疾不徐,规矩倒是学得不差。
三爷将那一碟小酥肉用干净,又吃了个小花卷,小混沌汤,夹了几筷子酱菜才擦嘴让撤了。稍歇了片刻,似锦给他披上厚实大麾,才往老夫人院子走。方才她寻思着旁的,这会儿才看到春来苑中的雪竟是丝毫未动,不由惊道:“这些小子丫头怎得这般偷懒,不趁着雪没化的时候清扫掉,太阳一晒化成水,等晚上要结冰的。这不诚心找摔呢吗?”说着就要去找丫头们。
三爷笑着拦了:“倒是我思虑不周,本想让他们玩乐一番,那便剩了阴凉处,它处清扫了罢。”
去往春来苑要经过的那条长廊,因着春夏时节浓密植物遮挡极难见到光,这会儿却是肆意打进来,在三爷那厚实狐狸毛领上俏皮跳动着。淡淡暖意被寒风吹走,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入秋那会儿府里给量了衣,当时惜春还在一旁笑她胖了些,这会儿身上棉袄却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竟是又瘦了。背光而行,走在空旷处,入眼的皆是一片清澈蓝色,广阔地让人惊叹。那人像是与她想在了一处,轻轻呵了口气,浓浓白雾出现又很快散去:“在关外瞧着才是真美。天地间只有自己,望不到边的湛蓝色,心中很是爽快。在这院子里,连心都变小了。你可有出过府?”
这却是似锦的痛处,她极其羡慕府外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在这府中宛若被关在牢笼中的麻雀。以往夏日天气晴好时,老夫人会去寺院中烧香祈福,她可随在一旁,掀起帘子往外瞧过,山上清净肃穆,多是虔诚来拜佛的善男信女,也过于无趣。三爷问起来,她便小声答了:“服侍老夫人出去过,见得多是郁葱树木,幽绿池塘,并无什么特别。”
他走在前面,悠然自得,风流潇洒,自是一番佳公子样貌。听到他鼻尖溢出一声轻哼,许久才说:“往后爷带你去见见世面。”
似锦这时的心却是怦然而动,外面一切事物对她来说充满了极大诱惑。
才走进老夫人院子就听到女人们笑声传来,有道声音极为陌生,果然有夫人提前来了。似锦在外间候着了,三爷进去时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垂着头的人儿。
惜春看主子进去了,才将似锦拉到旁边小声说道:“大夫人娘家姨母带了女儿来了,还别说那小姐可是漂亮的很。方才三爷那恋恋不舍的模样,对你很是上心呐。”
她歪着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面色平静:“瞎说什么。赶明儿得空我带些东西给你,劳烦你帮我跑一趟。”
“是什么东西?”惜春眯着眼贼兮兮地看她,眼睛不小心瞥向门口,脸上表情顿时收了。似锦顺着看过去,只见一身披雪狐裘的娇美女子进来,浓眉大眼扑闪,灵动得很,小嘴微张,本是美妙佳人,却在看见惜春时沉了脸,纤手轻轻放于腹部,迈着碎步进去了,这女子赫然是二爷的嫡妻。似锦担忧地看了惜春一眼:“二夫人平日里可有难为你?”
“并没有,只是我过去是要抢他男人的,自然见了我没好脸色。哎,你可说,我可是图了什么。大夫人宠着我,本是好日子,反倒要去二夫人院子受气。”惜春努力扯出笑意,眼里却含了水光,惹人怜惜。
“二爷可有见你?”
“上个月见了一回,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见似锦替她难过,轻笑:“无妨,我已经知足了。”
老二家的站在自己面前,却让老夫人不敢相信了,面上僵了僵,既而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温柔道:“外头冷,可穿得厚实?”二媳妇脾气差了些,可样貌却是顶顶好,肤若凝脂,眼眸含春,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魂的。这等女子要她与人共享一个男人,着实难为她了。当初是为得什么,她嫁过府三年无所出,这才……
女子脸颊在暖室中经热气一熏粉若桃花,吐气如兰,轻轻柔柔:“回母亲,儿穿得多不觉冷。多日未来拜见母亲,还请母亲莫要怪罪。”往旁边看了细声称呼:“大嫂、三弟。这位是?”
大夫人接话:“这是我姨母与表妹。”
彼此见了礼,她瞧着婆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红霞渲染俏脸,别有风姿。
老夫人见她迟迟不说话,心中有几分焦灼,看向跟进来的婆子。那婆子赶紧行礼,眉眼间却是遮不住的笑意:“回老夫人,二夫人有喜了。”
“啊哟,可让我给盼来了。”老夫人这会儿激动地拉着儿媳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吩咐了些该注意的事儿,又嘱咐身旁的赵嬷嬷往后多去老二院子看看。想了想又问:“二郎可是知晓了?”
女子越发害羞,娇娇软软:“还未曾。”
“糊涂丫头。”老夫人转向婆子:“还不快去让你家二爷回来,外面事哪有自己夫人孩子重要?”
里间人喜笑连连,而外间的人却像身在冰窟里,整个人都僵了。惜春僵硬地站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方才那人从她身边经过,径直去了里间,看都未曾看她一眼,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很快里间传来他低沉悦耳的笑声,多少情感在其中,她不能想,想得越多心中就像压了块石头让她无法呼吸。她当初想了太多,都是自己的情感在喧嚣,竟是忘了他是怎么想。
他与她在一起,总是温雅有礼,她所期盼的只是空梦一场。这天,像是要塌了。
似锦在一旁将她的全部表情收入眼中,心中低叹,她们大概拼了一辈子都无法挺直腰杆像里间人那般谈笑。命运天注定这种事,由不得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