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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他未回自己院子,而是转去了梅园。雪势大而急,打在脸上既冷又疼,很快地面又覆盖了一层,他固执地不停步,任雪打在身上。
似锦随在他身后,雪落在眉间化成水落入眼眸,使她不得不眯起眼。她红唇紧抿,他不许她离开,只能跟他在这雪地中遭罪。赏雪这等高雅事,总得喜爱风雅的主子们亲睐。
梅园中光秃秃一片,褐色枝干上覆着皑皑白雪,无甚好景好看。他站在亭子里却看得入神,良久才说:“多年未见园中梅花盛开,不知可是盛于当年?”
似锦垂了头眼睛看向别处,柔声道:“往年并没人来赏梅,主子们畏冷,梅园与各处院子离得远,平时没人来。”
他侧转头看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靠近她几步淡淡馨香传来,脸上不耐与厌恶未来得及收去。
“待梅花开时,爷要在这里赏梅煮酒,你可用着点心。”
“是。”她双手交握盖在宽大袖摆下,却并没有半分暖意。身上白雪融化,浸湿了衣裳,一阵风吹来,地上白雪随着打了个旋儿,她却觉得像要命般冷。“天儿冷,爷穿得太单薄,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明明冻得脸色铁青,还冲她笑:“便听你的,回吧。”
进了院子,似锦向他福了福身,整想退下,他却说:“待雪再厚些,去玩吧。”也不管她,径自去了书房。
似锦转身寻了些丫头小厮们将三爷房中略显简朴的座椅木桌换了新,铜香炉换成了日暖晴风白玉香炉,又挑了香气清纯的三匀香,她本想等过年时再换,毕竟新年新气象好沾个喜气,这会儿怕是不能等了,万一什么时候老夫人想来看看儿子,却见她把三爷收拾得不光人糙、住处也糙,她再乖巧到了老夫人那里是讨不了好。
她又去绣房看绣娘们衣服缝制得如何,选了颜色鲜亮样式好看的冬衣与黑色大麾,各式发冠,捡着垂挂着红色、青色、白色流苏等样式好看的镂空配饰让丫头一并带了回去。
三爷的春来苑并不大,她平日歇息的屋子离得书房极近,因着方才他过分举动,她让身旁丫头回去了自己往小花园走去。
如果说以往她的心如沸腾的水不停翻滚,这会儿却是被极寒之冰冻住了,这对往后日子满是期待的心怎得就这般苍老了。她算盘没打响,垂死挣扎这会儿可以停歇了,就像眼前那方枯败池塘,在无人观赏时唯有沉寂被人遗忘。
她抬手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头,静静地望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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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停,帖子都尽数发了出去,大夫人从用茶到用膳皆准备得妥妥当当。可惜这会儿没个好看的景,便让人备了间眼界敞亮的屋子供女儿家们玩乐,至于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聊聊家常便好。
她才将这事与母亲报了,刚想问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劳母亲给个提点时,赵嬷嬷手中捏着封信走进来,双手呈上:“琼州二小姐处来的信,送信的小子奴才已打发他去休息了。”
老夫人拆了封,笑道:“莫非是妙妙好日子定了?不然怎得这会儿来信。”信上寥寥几句话,却让老夫人脸色蓦地变了,很快忍不住落起泪来,喃喃道:“我可怜的孩子,怎得命这般苦?”
大夫人赶忙上前给母亲擦泪,拿起那信看完,心中亦有几分难过:“母亲莫要伤心了,姨母带着妙妙表妹来也是为了散心,若给她们瞧见勾起伤心事,岂非失了探亲的本意。”
听得自家儿媳说得不无道理,这才止了泪。由寄信日期一推算,从琼州来京城需得十多日,再过两三天便要到了,她命人赶紧将妹妹与妙妙常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又让下人将食材备足,待她们来了好做些她们喜爱的吃食。
老夫人知晓妹妹心中凄苦,全部力气都投在女儿身上,请了琼州最好的先生教女儿诗书礼仪,吃穿用度更是恨不得将这世间最好之物拿来给女儿。这般精心养护,好不容易得了门好亲事,却不想还未过门那琼州知府的儿子竟染了重病去了。耗费大半辈子功夫想将女儿养育成人上人,却不想翻了个大跟斗。妹妹难过无妨,只是可怜那乖巧可怜的外甥女,小小年纪遇了这事儿,心中怎能不难过。
“你得空寻些有意思地东西到府里来,不能让妙妙觉得无趣,这人一静下来就爱胡思乱想。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哟。”
大夫人赶忙接话:“这事儿得妙妙自己想通才好。幸好咱们大周朝风气开明,准许没了相公的女子另行婚嫁,不然那才难过。既然母亲担心妙妙,不如在这京城里为她择个良婿,也好常来探望您。”
老夫人细细思索一阵,点头道:“也未尝不可,一切还是等你姨母来了再说,她可是挑剔的很。当务之急先将三郎的事儿办了,这孩子真是让人愁。”
“母亲莫要太心急,这结姻缘可是看缘分的。若是未到,咱们急也没用。”想自己不也是拖了那般久才嫁给了常万民,却不知好不容易嫁出去,日子却是过得这般糟心。一双儿女这阵子在娘家住着,她心中想念却也见不得。
老夫人应了,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站在一旁的赵嬷嬷:“吩咐你的事儿可办成了?”
赵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大夫人,见老夫人并不避讳,让她直言,才小心回道:“办妥了,那小子有小半月未过府了。”
老夫人脸上这才出现了笑意,眼眸低垂瞧了眼桌子上零嘴吃食,捏了颗蜜饯到嘴里,甜丝丝地:“这帮小子丫头,懂什么呐。看对眼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不常见想那么一会儿就忘了。过段时候我做主给他指个媳妇儿,旁的心思不许他有。”
赵嬷嬷露出浅笑,微微弯腰:“这事儿奴才同他老子说了,那人老夫人也是知晓的,但凡那孩子有半点不对是可劲儿折腾。由他来办,您放心便是。”
大夫人本还纳闷母亲这是打什么哑谜,这会儿才听出来,说得是魏管事的儿子魏春。魏管事人虽善,教训起孩子来半点不手软。这一对苦鸳鸯,哎。
“丫头那里你也去提点着些,女娃娃心思总是脆弱了些。让她也别怨着老婆子我,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委屈了她。若她执迷不悟……罢了,这丫头聪明,我不信她会翻了傻。这会儿便去吧。”
大夫人看着赵嬷嬷出去,刚想开口,便被老夫人挡了:“这事儿也不必提了,她横竖躲不过去,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意思。这会儿事多,得了闲把这事也办一办,要体面些。”
“媳妇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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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锦来回搓了搓手,正要往回走,就见五丫头朝她跑过来,笑着说:“似锦姐姐怎得不在屋里呆着,让丫头好找。老夫人身旁的赵嬷嬷来寻姐姐了,还带了好多东西呢。”
似锦被她拖着走,心中疑惑,什么事儿还得赵嬷嬷亲自来。掀了帘子进屋,才一只脚踏进去,赵嬷嬷站起来拉她的手,很是亲昵。伺候在老夫人身边时,赵嬷嬷对她很是照顾,她也不拘束,脆生生问道:“嬷嬷怎么来了?老夫人有事吩咐,差人说一声,我过去便是。这会儿下着雪,您又有腿疼的毛病,受得这累做什么。”
赵嬷嬷紧紧握着她的手,脸上一副惋惜:“老夫人知晓你心思,她虽不曾亲自对你说,却也是不高兴的。这会儿打发我来,就是让你绝了那心思,安心待在三爷身边。孩子,万事要想开才好,将眼光放远些。”
她‘噗嗤’笑出声,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她又不傻,一味儿拧着头撞墙能有什么好。她算是明白了,只要在这府里一天便半点由不得她:“老夫人多想了,似锦明白的。”
赵嬷嬷舒了口气,拉她到身边坐下:“我原先怕你想不通。魏家儿子确实好,可惜谁让他遇上了三爷。你这事儿老夫人也就提这么一回,说多了也没意思。你瞧瞧吧,这都是老夫人命人备的,亏待不了你。”
似锦看了一眼桌上堆的好看粉嫩布匹、小首饰、零嘴,真是哭笑不得,老夫人还当她孩子呢。
“咱这做下人的,能给爷做妾便是好造化。这院深墙高的地儿,除了盼锦衣玉食还能盼什么呢?要想过得有人味儿,便得抓紧主子的心。怎么抓?将他紧抓在你床上,让他离不了你最好。男人不就爱那事儿吗?伺候舒坦了,什么事都好办。三爷性子冷了些,这种人往往面冷心热,趁着三夫人还没着落,你得抓紧点儿。”
“嬷嬷这话说的,真羞人。”似锦从未听过这般露骨的话,脸不由红了。
“你这丫头,有什么可羞,男女间不就那么回事儿。跟了三爷你偷笑吧,你又不是没瞧见大爷是什么人,听嬷嬷一句,忘了魏家小子吧。他往后怕是难入府了,我不说你也知道为什么。”
“我不过一个丫头,老夫人未免太……”
赵嬷嬷叹了口气:“这世上,母亲为了孩子,就算是不可能也要将潜在的不确定给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