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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站在唐古拉山口,遥望格尔木的脊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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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甜美的声音报站后,我的心就踏实不下来了,这时我便后悔那声音洪亮,格尔木,我是知道的。如同知道十一是我们伟大祖国的生日一般。
临行前,我是辞了职的。玉在聚会上很惋惜,刚巧崔总也是在的,王院也是在的。谈起西藏,崔像是寻见了久违的知音一般兴奋,早年间在西藏的所见所闻便成了酒桌上最丰富的谈资,我饶有兴趣,大家也似乎是一样的。
说起格尔木,王院似乎有禁殚之色。她说起,那个地方是进藏前的最后一道关口了。西藏东大门的如此一个说法,汉藏混居,文明与自然齐聚,是有混乱不堪,也有风情万种了。
他们很怀疑我的决定,千叮咛万嘱咐我该注意什么,要不就别去了罢?俪劝我。不,西藏,我一定是要去的!觉得那时,我可能就去了不回来了一样跟他们诀别。
又如何呢?火车依旧在疾驰当中,不想是如此不巧,大半夜的,就到格尔木了,我想那个时候我是睡着了的。对面大叔的呼吸很急促,我很担心,姐姐说过,高原上的列车是需要供氧气才能正常前行的,不然,一趟旅途下来,不知该有多少人晕过去。
我很密切地听着大叔急促的呼吸,他连鼾声都因为缺氧而发不出来了。我一阵一阵的紧张,如果太严重,我只能去央求那个哥哥了。
那个哥哥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他是列车工作者,总带着微微地笑。大大的额头跟我都有的一拼了,又是浓眉大眼,长得怪是好看。
心里想起娟子说我,花痴花痴花痴!你就是个花痴!惊得我颤了一下,脸一下子红掉了,也不管格尔木了,也不管大叔了,闷起被子来,赶忙睡觉。
无奈无奈我还是睡不着的,我想起了天心。她甚爱张爱玲的文字,她甚至是见过胡兰成的,她说,胡兰成是个优秀的男人,任何女子见了也是会生出好感来的。那些有幸见到晚年胡兰成的女作家们,想要讨得胡的好感,便是一遍遍背诵张爱玲的文字……
如何呢?这是一种什么人格,能让那些饱读诗书的女子们迷了自我呢?自我是一种何等可贵的气节呢?哪怕是千千年不语的格尔木!这下我又该懂了,所谓人格与自然命格是相通的呀!它只在大疆西域横卧,就已经有了征服你的理由了。再不用说还有风花玉雪,石山水床,枯骨羚羊了。
终是支撑不住睡过去了,我一直有个不安全的习惯,便是做恶梦,即便是陪着父母一起,依旧解不了身上所受桎梏。却是在这般不安全的情境之下,睡得那样安稳。自然,域外高原的冰洁便有神奇的力量,受神佛护身,万法护佑,这一觉,睡得安然悠闲。
翌日清晨,五点便有惊醒,众人还在睡梦当中,手机无故没有了一丝的信号。我心里便焦急,不知道此刻的列车疾驰在一个什么方位。只是那么安静地前进,对面的大叔有了轻微地鼾响,我的心才那么落了下来。这个时候,鼾声竟然能带给我生命平安的迹象。如此神来反转,我也是很无奈。
忙去趁着众人未起洗漱,多少显得从容一些,这大概也是不安全的性格在作怪吧。窗外还是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只能知道的是,天路正在前进,在青藏高原上的某一处对黑暗中的雪域做了短暂的叨扰。
终于早间八点,到了海拔最高的火车站,那曲。这个四千二百多米高的火车站孤零零地矗立在一个凸起的丘陵上。我很伤感,她被唐古拉和念青唐古拉山包围在两者之间的腹地上,却还是那么零丁绝顶,不像一个人烟到过的地方。
恰是那曲,金光从东南溢出,光芒万丈。我又欣喜,桑单康桑雪峰也挡不住光明的升起,只在那穹峰之上恢弘撒下一缕,便只有这世间最纯粹的白色了,因而她刺眼,怕是人类的瞳孔也是会亵渎的。
我想,面对着雪域之上的晨乌,我的面庞,是干干净净的。
再要向前,便是唐古拉山口了。
我曾有想象,唐古拉山,应该是峭地而起,危石峻然,雪峰栉比,高耸入云的。而我也应是做那飞天鸟,长翅若垂天之云,阔别故国旧事,追随峰顶而去,只想那里总有等我的王。
但,海拔在百米百米向上爬升,风景却在一如既往的荒原倒演。直到海拔突破了五千大关,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我只静静地坐着窗前,也需要大口大口地换气,需要深呼吸调节凌乱掉的气息。我心中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会死吗?
我是想过死亡的,高三时期的一次禽流感,我恰巧得了很重的感冒,半夜被高烧烧醒之后,气息也是难以倒换,那一刻,我也以为我要死了。便要想起爸妈,想起自己,再想起未经历的一切,生的希望才是那么强烈。
所以,死,不是一件想当然的简单事情。
直到这时,火车便无休止的开始钻洞,洞很长,黑压压的气氛让感官开始不受身体控制,气息因为这种压力很难变得平稳。我开始有晕眩的感觉,耳膜也变得难受不堪。是因为海拔太高的缘故吗?还是洞内气压低的缘故?
都有吧!这时我才明白,我正在经过的地方,正是唐古拉山了,称唐古拉山口。海拔五千之上,但不能再往上走了,因为我的身体开始难以接受,于是,列车只能开始钻洞,以降低高海拔带来的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性。
出了最后一个洞口,再要回头望去,那拔于高原地基而起的雪峰依旧高得令人敬畏。不知是自然之神的放纵还是不小心,才造就了这般鬼斧神工的雕塑。向上,是插入云层的峭壁;向下,是冷冽湍急却又清澈见底的雪融疾水;向前,是一座座水泥桩直矗而起的铁轨,从洞口延伸,向下一个山口延去,如此腾蛇一般缠绕于天险之间,任是谁见了,也该血液沸腾,头脑充热,想吼一声:我国威武了!
海拔终是渐渐低了下去,呼吸才有可以调整的空间,也只有在这个过程中,急剧的海拔变化让我觉得自己是在世人所言的天路之上。她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本就是独一无二的,在所建造她的过程之中,是有多少年轻的英灵来祭奠的。
如此,离拉萨便是很近了,前方的四周开始变得局促陡立,再也没有之前的平缓荒原了。时而有奇峰罗列于左山之上、时而有怪石镶嵌于嶙峋之间、时而有孤峰异地突起、又时而有长河倾泻于山口之间,如此气吞山河之险峻其间,列车稳稳地缓缓前进,我才有一霎时的机会向这天原敬礼。
如果火车可以停止,我想我会第一个爬上唐古拉山巅,向东眺望,万里云层之下,是格尔木圣洁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