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散文集）》格鈭

27、想去的那个世界

　　路途实在遥远，我想去的那个世界。

　　它能称之为一个世界，大概是因为我实在太过怀念或者向往的缘故。跟你和我一样，在路上行走时，我往往也是看不到脚下的景致的，总是一门心思地在赶路，想早点到达此行的目的地，然后完成这段路途，叫旅程实在太过于牵强了。

　　我从这里出发，出发时并没有谁来见证，我仿佛记得远远的背后耸立着一棵并不高大的树。那是什么树呢？它的枝干交互而又遒劲，盘织了一张大网似得静候在那里。它静静地耸立，从来不晓得自己身上已是纷黄一片的坠落。是啊，原来出发的时节，是在秋季。

　　这棵老柳像极了一位耋耄的将军，注视着孙儿面向远方的双瞳，那是自由、是兴奋、也是期冀。将军已老，却依旧披风佩剑，以最昂扬的姿态目送着行者，两旁的枯木排整，霎时竟也成了庄严的点将台，新的少将要出征了。

　　蓦然想起，未曾佩剑，前面已是江湖；

　　亦或，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我，瓜州一别，竟也想着，半生漂泊；

　　我想着绿色，想着水音，有丝竹潺潺来的心境。脚下不停地赶路，原是到了河岸跟前。无船摆渡，却有树木簌簌纷纷，禽声袅袅，想原是到了空旷野境、人迹罕至的地方了。那水是自然给了蓝色的染料，轻风织起的水纹粼粼向前，偶尔有小鱼跟在波纹后面调皮地跃起，又一头扎进蓝天里，瞬时便不见了。岸边有河柳随风排立，时而有婆娑音起，时而跟着风信子摇晃地有些醉汹汹的样子，那一抹抹最惹人的绿色，简直让这些柳儿和那娇俏的女子有了一拼。小巧如浣衣姑娘，雍容似贵妃醉酒，这可哪里是无人之境，却是到了芳华正盛的国度了。想我这般平庸的人到了这里，虽是想永远留下来，怕是这些柳儿也不欢迎红尘中的俗物，真是叨扰了她们。

　　前去的景色却不如河流那样温柔如水了，有扬沙古路静卧，却始终想着看到尽头的那边，是否连着白色的天堂。自然是我想多了。人总是在开始便要想着结果要如何，然后连开始和过程都抛掷一旁了，总还是个急功近利的性子。这条古道似乎荒废太久了，久到让坚韧的冰草也不愿意光顾这里，它灰头土脸地迎接着我，也许，它已经好久没有迎接到别人了。

　　它虽是不好看有些哀丧的意味，但总归两旁依旧有奇怪的树在作伴着。那树实在扭曲，虬枝在犬牙交错中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面目了，我想起电影中的罗汉来，总是威严中带着神秘，甚至是可怖的气息。而这棵树身上暗黄的枯叶和坑洼的枝干实在给不了我好的印象，索性再也不敢看了，便急急地埋头走路，尽快走出这条令人不舒服的路去。这时候的自己发觉心好像都裸露在外面，要被这片阴冷的树木啃噬着一样。而暗蓝色的天地变成了巨大的囚笼，无论我如何去逃，却始终在笼子的正中央，一步也没有离开过。

　　实在不敢细想，我可能一辈子，都是天地、或者你们、或者他们、或者我自己的：囚徒。

　　我遇到了一片红色的叶子，那是白杨的叶子，血一般的嵌在剥落了腐烂了的树干里。它还生命力很强的怒放着，似乎看不到即将作为春泥护花的不甘与纠结。我便想起红色，代表着欲望，夜宴里的章子怡登基时，着盛红华裳，享九五之荣，那是烈焰般的红，在野心中爆烈。我又想起红色，代表着囚禁和专制，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巩俐，还有其他的太太们，围着一个红色的灯笼，机关算尽，寒蝉若禁。最后，被这压抑着的，浓郁的红色，化妆成了一个疯了的婆子。那个天真的少女，被红色吞噬掉了。而这片不甘混入泥土腐烂的叶子，我不知道它还在坚持着什么心愿，抑或还在警醒着那些糊涂掉的脑袋呢。

　　夕阳终于靠近了山头，它离我实在太远了，有些感受不到暖暖的颜色。而我还在旷野中逗留着，身后渐渐暗了下来，无尽的黑色和压抑感慢慢袭上前来。我的确不懂得如何分配时间，将自己置于黑色之中，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幸而，远方出现了星星灯火，那真是温暖的气息，像是预示着我不管如何在外面行走，总归该有个归宿让我去着迷。那是个我累了就能安眠的地方，我想那里总有温暖的壁炉，着了鲜艳的火苗，总有冒着丝丝热气的奶茶，总有那么一张温暖的床，这就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归宿。能在梦中安然，直至夕阳转了一圈重新充满了活力亲吻着脸颊，然后，我就该背起行囊，迎接下一次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