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
-
在他的脑内，是从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这团绒绒软软的毛球的，所以当那团金黄一溜儿从山下滚上来就对着柿树上的自己声嘶力竭地狂吠时，他整个“神”是懵逼的。
所以基本上，田园犬版本的夏雪气急败坏、跳脚叫骂的前半段于她的对手而言，做的无疑是无用功。
那串对她自己听来也是意义不明的“汪汪汪”，对神通广大的神明大人来说，也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汪汪汪”罢了。
好半天，神明大人才从愣神里醒过来，从柿树上飘了下来。
“噫？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还在叽里呱啦、泄愤着的那狗张着嘴巴，一个“汪”字还卡在喉头，就这么被他给噎住了。
她只能力竭地把脑袋歪到一边，无力地苦笑喃喃道：“就是要变也变只漂亮点的狗呀，中华田园犬到了冬天在外面晃很危险的……”
正说着，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住了她的额心，在她头顶轻柔地摩挲着。
“本座看来，你已经很是漂亮了。”
还没来得及再夸她毛皮光亮、肉质紧实之类的，那不知好歹的田园犬已经反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是作甚！”他忙跳出几步远，隔开一段自以为安全的距离，连连甩手，一脸委屈不解。
“还不快把我变回去！”
夏雪真的是够了这个傻愣的神明了：谁要听你叽叽歪歪些乱七八糟的，把我变回人形才是当务之急吧！
他这才恍然大悟地点头。
只见他手中骨扇一挥，夏雪便转身变回了原样。
为了方便那丫头与自己对话，他也现了人形。怕那丫头情绪还未平稳，只是远远地站着，躲在柿树身后。
这情景，好像似曾相识。
夏雪仍是气急地逼近几步，“师父，你又把我变成狗干什么？”
他赶紧退让几步，两手挡在身前，受惊小鹿般无辜地扑闪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双目圆瞪。
“本座什么都没干啊。”
哈？
夏雪一脸难以置信地蹙眉龇牙，看他推脱责任的样子更是恼火：“不是你还能是谁？会把人好端端变成狗，干得出这种事的除了你我还真不认识第二个！”
“真的不是本座啊！柿子树作证！本座今天哪里都没去，一直在山上好好呆着啊！”
他上前一步，颇大力地拍了拍柿子树的树干，仿佛柿子树真能开口替他作证似的。
柿树摇了一摇，掉下两片泛黄的叶子来。
寂静无声。
夏雪直气得嘴角抽搐，一脸无语。
见那丫头完全不信，他自己也莫名气恼起来，仍是躲开夏雪一段距离，来来回回地踱步。
小雪咬着牙，等着看他到底要怎么解释这番恶作剧。
只见他忽然停了步子，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自己道：“丫头，你可不可以凑近点？本座想看看那法术到底是谁人所施。”
她闷不吭声，只大踏步往他那边走去。
他见她这气呼呼的架势，吓得又是往后几步退，“先、先说好，不可以动手。”
“嗯。”她不耐烦地扁了扁嘴。
“也、也不可以动嘴。”
“啧！”
她厌烦地冲他瞪了一眼，努了努嘴，示意他不准再后退。
迫于淫威，神明大人只能立正站好，愁眉苦脸地等那凶神恶煞的小丫头一步步靠近。
夏雪走到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哆嗦着伸出空着的左手，悬在夏雪的头顶一番感应后，苦着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
“好、好像真的是本座的法力……”
她本以为他是铁定要抵赖到底、打死不认的，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看到已经不复英武威严风采的神明那张苦瓜一样皱着的脸，她意外得险些倒蹶。
“可、可这真不是本座的意愿啊。”
他像蔫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并不敢正视那刚刚还咄咄逼人、目露凶光的小丫头。
“额，那事出总有因嘛，你好好想想。”
看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反倒不忍心再步步紧逼。其实仔细想想，依这傻萌的老神明的性格，分明不会恶作剧来戏耍自己吧。所以，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那……丫头你好好想想，这次变狗之前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没有？”
夏雪歪着脑袋仔细回想，并没有想起什么线索，冲着神明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这不合常理。没有触发点，法术不会无端发动的。丫头你再细细回想。”
她无奈，只得蹙起眉重新回想。
“所以我今天为什么要一个人来做电灯泡啊！无冤无仇地为什么要虐我这只单身狗啊！嗷嗷嗷！”
额……
所以又是这一句惹了祸？
她忍不住嘴角抽搐：单身狗惹谁了？还不能吐槽了是吧！
正想着，簌地一下，她的视线骤降，眼前的景色俨然变换为那神明脚踝处淡青色的袍角。
她愤怒地抬眼，对上了垂头的神明那惊慌又害怕的眼神。
沉默。
无言。
有风经过。
“喂！别傻愣着啊！你倒是给我变回来啊！”
她用一连串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汪汪汪”率先打破了沉默。
“哦哦哦。”他这才反应过来，抬手为她解了法术。
她虚脱地单手扶着柿树，有气无力地总结：“这下清楚了，触发点就是……”
那三个字到了嘴边，她想了想，安全起见还是咽了下去。
“嗯嗯。”他了然地点头。
“嗯什么嗯啊师父！”她看他木木的样子，忍不住又有点气恼起来，“事情因你而起，那你要给我解决啊。这样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土狗真的很不方便啊！”
“土狗不好嘛？本座觉得土狗蛮可爱的呀。”他仍是无辜不解脸，转头看着她。
额，这不是重点好么师父……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无语，直截了当地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
“唔，其实这事很好解决。你看，你只要不想那个词不就好了。”他摊手，一脸“你看本座是不是一针见血”的得意表情。
若不是他对自己有恩在前，夏雪真觉得管他是不是神明还是其他什么，只想照着他后脑勺狠狠拍上一记，帮他清醒清醒。
“说到底，一定是本座的法力太强，这后劲儿还没过吧。”他这么一想，竟自己觉得简直合情合理极了，更是眉飞色舞起来。
“怎么可能！”她一把抓起他的双手，拼命地摇着，仿佛想要把他摇醒似的，“说停却不能停止的法术怎么能算法力太强？这是失灵啊！失灵啊师父！”
失灵？
他本神采飞扬的俊脸登时僵住——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
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丫头再变成狗的事情不是自己的本意，本不该被触发的法术自行发动了，这就是反常。
这就是失灵！
他有点无措地蹙眉，寻思着这失灵法术的诱因。
夏雪嘲讽脸看他皱眉思考的样子，心想神明大人单看外表确实是才思敏捷的一表人才，只是依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这幅沉思者的面孔下无非是一脑子的浆糊吧。
毕竟，他已经是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的神明。
照理说来，依照他的修为、神力，区区幻化之术不过信手拈来，小儿科得很。现在怎么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想当年庙里香火鼎盛的时候，一天之内为那些前来参拜许愿的信徒们施法数次也从未出过纰漏啊。
啊！
他抬头往自己那鲜有人至的庙堂里张望，尊像前那香炉里早已空空荡荡、冰冰冷冷。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惨然一笑，兀自摇了摇头。
夏雪顺着他的眼神也朝庙内看去，再见他那失落的表情，虽不像他那样懂得读心之术，却也一瞬间明白了。
神明与信徒大概本就是互利共生的关系吧。
信徒们用虔诚的信仰和爱戴供养神佛。这信众越是繁多、意念越是强大，神佛的能力就越是神通；若是信徒变少、香火不盛，那连带着神佛的能力也就被削弱了。
也所幸他被载入神籍，正正经经地跳出了三界、不在五行之内，若是换成是那些个没有正经身份的野仙，没有半点儿香火供奉滋养着，怕是早已经灰飞烟灭，连渣渣都不剩了。
他那张轮廓坚毅却削长得显出些许阴郁的脸，背着光；蝶翅般微垂着的睫毛下，眼神里并不是嘲笑世人薄信寡义的如冰刺骨，而只是呆滞木然——说是看破，倒更像是心灰意冷。
夏雪看着他。
刚刚的喜笑颜开还犹在眼前，刹那间就换了画风，变成了一朵忧郁受伤的美男子。
小丫头不由也觉得心疼起来：
毕竟一把年纪了，受到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会不会太严重了？
神仙到底会怎么样她并不清楚。
只是邻居家的高奶奶当初知道老伴儿住院去世的消息时倍受打击，腿一蹬、眼一斜、嘴巴就跟着歪了还直流口水的中风情景，令夏雪至今难忘、心有余悸。
她试想了下如此这般的神明大人，打了个寒战。
夏雪赶紧上手抚起了神明大人的后心，一边儿给他顺气儿，一边儿狗腿地出谋献策起来：
“师父师父，我觉得，其实只要您这里信徒再多起来，香火旺了，事情一定会迎刃而解的！”
他木木然转头，迎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拼命扑闪、仿佛写满“看我真诚的眼神”的眼睛。
那眼睛里似有整条星河闪烁，瞳孔深处的一汪深邃黑色只叫人觉得安心又宁静。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