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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玄阳宗中事(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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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北玄阳宗近日可谓是热闹非凡。
过几日便是主峰上淮阳老祖的千载寿辰,宗门对此事极为看重,早在五十年前就将客帖送至各大仙门。如今大宴将至,因而宗中宾客门人来来往往,各门派前来贺寿的弟子长老已然入住于几座迎客峰中。
“早知玄阳宗为西北第一仙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自是如此,便是我等所暂居迎客峰,守山大阵中也各有一上品宝器护持。”
“可见底蕴雄厚。”
“没错。”
“只是那主峰左近之处有一处中峰却是灵气枯竭,峰中也是一片荒芜,显得有些萧条了——不知玄阳宗为何还要留其于此?”
“师兄百年前外出云游因而有所不知,这中峰也曾是玄阳宗最为得势的峰头之一,名曰云华峰。”
“那因何百年间衰败至此般境地?”
“且听吾道来,盖因百年前有一仙道天才子弟强行突破竟半成仙魔之体,修为大涨,随后杀上云华峰炼尽满门生魂,生灵涂炭,峰中灵气也因而枯竭。”
“既是仙道弟子,因何行此魔道之事!那人如今何在?”
“说来也怪,那人犯下如此滔天之祸按说当神魂俱灭,玄阳宗宗主却只是将其关押在云华峰中,就连那身修为也未废去,只下了禁制暂且禁锢住罢了。”
“大宗宗主自不会无故养虎为患,想来当年那场祸事必有隐情——这小辈身后师门也定然是十分可怖的了,非吾等所能牵涉。”
“师兄所言极是。”
待那两位前来拜寿的仙长走远后,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半大弟子才收起神行符,稳稳当当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只见此子身段清瘦,面容清秀,然终究稚气未脱,两团面颊肉显得尤为可爱。他一身掉色泛白的玄阳宗服制不知水洗了多少次,套在少年身上依旧显大。
“云华峰?”他低头思索片刻,忽而露出一个笑。
原来如此。
方才他捏了道神行符在这树上躲清闲,谁知道那两人却是对话唠,让他听到了这番话。
想来他占用这幅身子也有两三个月了,知道了云华真人那一脉早已衰落,可直到今日方才听说这云华峰里竟还关着个人。
这世上与云华峰有仇的人不算少,但能做出那种事的人却不多,能做出此事还能全身而退的人就更不多了。
而普天之下,与云华峰最称得上有深仇大恨的人中,无论如何都得算上他一个。
原来这半大弟子正是二百年前意外陨落、如今又不知如何重新夺舍的归琼山大弟子容清和。
什么仙道天才、名门弟子,容清和不要脸地想,这人设怎么看也说的是自己啊!
“阿福,你又在躲懒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容清和翻了个白眼,面上立时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朝方才叫他的几个外门弟子走了过去。
原主名叫阿福,天生三魂缺识魂,所以虽有仙根慧体却无半点修仙可能,在这玄阳宗内只是个充当苦役的外门弟子,终日被同门师兄弟蒙骗欺辱却不自知,现在更是不知为何稀里糊涂地让自己夺了舍,怕是连元神都不知所踪。
可以说是倒霉至极。
为首的的那个弟子见他走近怪笑两声,抽出腰间软鞭道:“我等师兄弟忙得要死,你倒是好清闲!”
容清和见状不由有些苦恼——这姓杜的平日修炼不着紧,怨天载道拈酸吃醋的本事确实一等一。今天落在此人手里,怕是又少不得一顿打。可怜原主小小年纪单薄消瘦,想来从前也没少在他手下吃苦罢。
好在许是容清和运气好,有一弟子劝道:“杜师兄莫恼,今日若真把这傻子打出个好歹来,怕是不好向管事交代!”
“哼!”姓杜的弟子将鞭子收了回来,却还是不忿:“我这几日都快累晕过去,这傻子却在这偷懒躲清闲,难道我外门一等弟子还不如一个傻子不成!”
其余人也附和着骂了几句,其中一个李姓弟子道:“仙根慧体又如何,当年那等风光,如今不还是被投入外门做了苦役——真把自己当成归琼山那个短命的容清和了?叫人笑掉大牙。”
容清和本来正故作懵懂,这会儿突然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生前,不由得抬起头盯着那人看去。
那弟子方才话一出口便知嘴快闯祸,只因“容清和”这三个字一向是玄阳宗的大忌,众人讳莫如深,待他左右四顾没有其余人在,才稍稍松了口气。一见容清和在盯着自己看,当他在嘲笑自己,顿时羞骂道:“看什么看,我看你别的不成,短命必然是一模一样的!”
容清和心里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好了,”方才劝解杜姓弟子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正事要紧,不要忘了我们今天来寻可是有正事要拜托阿福师弟呢。”
“阿福师弟可愿意?”
容清和看了他一会儿,才木讷出声:“师兄…何事?”
那弟子闻言笑笑,故作和善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师弟去给一位前辈送几顿饭而已……”
主峰淮阳长老寿宴将至,宗内仆役人手多少有些不足,可云华峰里那位的吃食却是一刻也晚不得的,于是宗中管事便安排外门弟子每日轮流往峰中送,可不知这一安排怎么刺激到了那人,算上昨天那个,已经连续有六个弟子还未靠近山洞就被其刻意释放出的威压震得动弹不得,有些年纪小的更是当场便晕过去,醒来后也是目光呆滞,提及便瑟瑟发抖。
而这几日恰好轮到他们几个去送吃食。
如此好事,可不得好好找个替死鬼?
容清和见他这样,顿时就很是牙疼。
他心道虽然我现在是个傻子,但可否麻烦这位仁兄你不要把“一看你就很好骗”这等事写在脸上?
很烦。
……
云华峰地势险峻,若要徒步上去便只有峰南一条小路,这小路只能到山腰,而被关在此处的那位也正是在山腰的一处山洞中,这条路显然是特意为上山的仆役开辟的。
等到容清和终于扶着路边树枝爬上来的时候,已然是气喘吁吁——绕是他前生再如何逆天,此生也不过是一个炼气六层的十一岁孩童,这条上山的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崎岖。
既然是存了心要坑害他,那群外门弟子自然不会告诉他山洞中人的脾气,所以容清和稍作休息后不敢耽搁,拎着食盒便往山洞走过去。
倒不是无知者无畏,只是他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能以一己之力屠尽云华峰满门之人,究竟是谁?
毕竟当年人缘极好,说不得就认识。
容清和走至洞口,清了清嗓子:“前辈。”
只觉洞中似乎是好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才有人道:“进来吧。”
那声音或许是久为开口有些沙哑,却可以听出是个年轻男子。
不过修仙之人年纪从来做不得数,这世上多的是几百岁几千岁的老鬼成日里装作青年俊杰的,容清和对此深有体会。
只是他原以为对方怎么说也得是个性情暴烈的,现在看来……也并非全然如此?
他挑起眉,更多了几分兴趣。
叫他来的人有意隐瞒,故而容清和并不知道以往来送吃食的仆役和弟子连洞门都靠近不得,只当是向来如此,得了传召便自顾往里走。
随着越往深处,他心中一股奇异的感觉就愈加明显。
待那一袭黑衣背影映入眼帘,他终于知道了这感觉是从何而来——洞口那道声音、这洞中气息、这人的背影,到处都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莫非真的是认识的?
“你将东西放近些罢,”那人并未转过身来,随后又像是怕他有所顾虑,道,“这洞中对你并无禁制,可随意走动。”
容清和表情略微有些僵硬。
要说刚才在洞口还没有听清,此时相隔数尺,这声音想听不出也难。
何止是熟悉?
容清和简直是咬牙切齿。
夺舍重生不过二月有余,玄阳归琼相距遥遥万里。他本以为自己与师门或是几十年内也不得相见,却未曾想过会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得遇故人。
待那人转过身来,猜测便都成了现实。玉面珠唇,眉眼深深,恰是故人。容清和只觉得识海之中一声轰鸣,所有情绪如流水倾泻。
符渊,符临泽。
归琼山掌门座下亲传弟子,他的五师弟,两百年前堪堪化元,在归琼山诸天才弟子中算不得突出,性格也自小沉闷,自己虽常有亲近之心却难得如愿。
现如今却顶着“仙魔半体”、“屠戮满门”的名头被关押此地,这要他如何去接受,这份恩情又要他如何去承?!
容清和不由恍惚,这竟是他的小师弟。
如今已成元婴了么?
困于此地百年……也是因为我。
小师弟与云华峰并无过节,容清和知道。
小师弟虽冷淡却非是嗜杀之人,容清和知道。
整个归琼山与云华峰有仇的只有两百年前的自己,容清和知道。
如果现在还不知道符渊为何在这里,容清和觉得自己都快连阿福都不如。
连累最小的师弟为自己付出至此,他倒是当真有出息。
他看着那张脸,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
“为何盯着本座看?”
容清和猛然清醒,忆起二人此时身份处境。若被小师弟发现自己怪异之处,难免不会被他当做孤魂野鬼扑杀了。
于是他收回视线,惶恐道:“前辈恕罪。”
好在符渊似乎是心情不错,道:“无碍,若无其他事,汝便退下吧。”
容清和一愣。
他看着符渊说完这句话后便生生咳出一口血,然后又淡定地抹干净嘴角,一副“这算什么老子一天要吐好几斤”的淡然模样。
容清和:“……”
玄阳宗,我日你娘。
一时间什么隐忍克制全被抛之脑后,容清和看着对面小师弟这幅模样,只恨不得将玄阳宗那些老不死的再杀上几回才算好。
我不在之后就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那群当师父师兄师姐的人到底又是干什么吃的!
见他愣在原地,符渊眼中仿佛有些迷茫:“可还有事?”
容清和见状心中更是悲痛,方才对符渊的不满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觉得师弟简直还是天真纯善可爱至极。
他放缓了语气,道:“无事,前辈好好休息,弟子告退。”
符渊点点头。
又补充道:“汝甚是可爱,本座甚为欢喜。”
容清和:“……”似乎哪里不太对。
未等他想明白,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丝毫不觉大逆不道的小师弟说完后似乎是颇为满足地,又咳出一口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