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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之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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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太子太傅,徐府上。
屋外白雪纷飞,屋内冷如冰窖。天气格外的冷,府内走路的下人都是缩着脖子,怕被雪给吹进了衣服领儿里。
二少夫人夏弦歌浑身痛得简直难以言喻,小腹尤甚,身上几乎无一处完好的地方。她靠在柴房的角落里,浑身缩成一团。在这数九寒天的季节里,她却穿着最薄的单衣,根本无法御寒;而且上面还隐约可见斑斑血迹,显得格外凄惨。她低下头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先是一阵恍惚,过了须臾,满眼充斥着强烈的恨意。
自从嫁给了太子太傅徐通的庶子徐铭之后,这种生活每一天都在重复。她夏弦歌过够了,也活够了。
身为定国公府的庶女,到底是个庶女而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且亲娘又早就不在了,更无人替她着想。
想起她夏弦歌是如何嫁进徐府的,简直是一场噩梦,甚至仅仅是回想一遍都令她感到一阵颤抖。她的嫡长姐夏简兮嫁给了太子爷,而这位太子爷在太子府遇见了夏弦歌,不由得夸赞了几句,有意将她也接进太子府,这事本来没什么,不过是太子随口一说而已。结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事就遭到了夏弦歌的嫡长姐夏简兮和嫡母苏梓如的嫉恨。
却说这嫡母苏梓如背后的苏家,乃是宣平侯府。苏梓如嫁给了定国公为正房夫人,她妹妹苏梓莲嫁给了徐太傅,成了太傅夫人。苏梓如将太子中意夏弦歌之事告诉了妹妹苏梓莲,二人一合计,在两位老爷面前撺掇了几句,结果定国公府的庶女四小姐夏弦歌就这么许配给了太傅府上的庶子二少爷徐铭。
一想起徐铭,夏弦歌不由咬牙:他外表风流俊美,名声在外;实则鲜为人知的是,此人好酒狠毒,是一匹不折不扣的中山狼!
这徐铭八成不乐意娶夏弦歌,在小妾的挑唆下,对夏弦歌横看不顺眼竖看不顺眼,对其非打即骂,使得她浑身伤痕累累,经常卧病在床,起都起不来。
徐府上下都看她笑话儿,理会都不理会。毕竟丈夫管妻子,天经地义,旁人也无法说半个“不”字。
后来,还是徐铭的嫡长兄徐晖起了善心,经常劝告徐铭不要在家里斗狠动粗。他时不时地派人给夏弦歌送来疗伤药物,夏弦歌担心被人说闲话,只感念其好意,并未接。
——结果呢?夏弦歌眉心一沉,忍不住呵呵冷笑出声儿,这笑容格外的凄凉讽刺。
夏弦歌所在的定国公府,一共五位小姐。嫡长姐夏简兮乃正室夫人苏氏所出,外表柔弱绝美,实则心眼颇多,她嫁与太子,乃太子正妃。其余的全是庶女,二小姐夏宛丘乃卢姨娘所出,嫁给太子太傅嫡长子徐晖。三小姐早亡。四小姐正是夏弦歌。五小姐夏菁菁乃梅姨娘所出。
在二姐夏宛丘嫁给徐太傅的嫡长子徐晖之后,夏弦歌原本以为多了个亲姐妹陪伴,在徐府的日子会好过一些。而这位二姐温柔体贴,也的的确确待她很好,时不时为她寻医问药,帮她治伤。万万没想到,她一向待以亲厚的二姐,竟会这么做!
“夫人最宝贝的玉钗不见了,府上各处都搜搜找找。”——苏梓莲的东西不见了,那还了得,于是府上便开始大规模的搜寻抄检起来。
在夏弦歌的住处,虽没搜到玉钗,却意外地搜到偶人,上面写满了诅咒其夫君徐铭的话。
徐铭大怒,忍不住将夏弦歌暴打了一顿:“贱人!你竟日日夜夜盼着我死!看我不打死你!”
夏弦歌狼狈地躲闪着棍棒,叫起屈来:“夫君!此事绝非我所为……怕是有人陷害……”
“谁陷害你?!”徐铭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狠狠甩来一个耳光,“想不到你竟是这般狠毒的妇人!”
夏弦歌心生绝望,正在此时,她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浑身冷汗直冒,忍不住哭喊大叫道:“——别打了!好痛……痛……”
徐铭冷哼了一声,又踹了夏弦歌一脚,命丫鬟仆妇们将她丢进偏房,这才忿忿离去。
夏弦歌痛得腰都直不起来,她撑着地,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裙上,隐约有血渗了出来……鲜艳刺眼至极,刺激得她的瞳孔不由一阵紧缩。难道她……她怀孕了?孩子,她的孩子!
“哟,这不是四妹妹么,怎么了这是?”
熟悉的声音响彻在耳际,夏弦歌顿时犹如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拉着来人的裙衫下摆,哀哀道:“二姐……求求你……救我。孩子……孩子怕是……”
夏宛丘平素的温柔体贴全然不见,冷蔑的往后退了一步,干脆利落的将夏弦歌的手指掰开,冷声道:“救你?我凭什么救你?你被徐铭打,真是活该。孩子保不住了正好,反正你也快死了,留着这么个孩子无人照应,也终究是命不长的!”
夏弦歌吃惊的看着夏宛丘,犹如不认识她一般,嘶声道:“二姐,你为何这般恨我?”
“你就别装蒜了!”夏宛丘恶狠狠地道,“你自己行事不检点,倒来问我?真真可笑!”缓了缓,她又接着咬牙道:“要不是你勾.引我夫君,他会这么关心你?经常跑来给你送药?你自己不要脸,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说到此处,她越来越激动,面部表情也越来越狰狞,“我夫君自大婚以来,碰都没碰过我一下!他凭什么对你好,一定是你刻意勾.引!”
勾.引徐晖?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没有……”夏弦歌觉得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住孩子,她挣扎的拽住夏宛丘的手,连声叫道,“二姐,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啊,好痛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夏宛丘一把甩开夏弦歌的手,使得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夏弦歌痛到痉挛,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却已从偏房被赶到了柴房。孩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锥心之痛慢慢袭遍全身。可是身体的痛,又怎么能抵得上心底的痛呢?眼泪,一滴滴的滑落下来,滚烫的,灼心的,滴在手背上,恍若晕开了烙印,烙在她心头一阵阵的生疼。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娘亲,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没了……
夏弦歌在柴房里坐着,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偏偏意识却还清醒得很,大约是回光返照。尘世间虽已无甚留恋,但是满满的恨意,一直在她心底翻涌。
柴房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些丫鬟婆子们的议论声——
“她死了没?”
“没有罢……一日三餐虽吃得少,但还照常吃着……”
“怕是也活不了几天了。上头也不管,二少爷只等她一咽气,就打算娶定国公府的五小姐为填房呢……”
——五小姐?夏菁菁?
夏菁菁要嫁给徐铭了?
这一切……
夏弦歌浑身一凛,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连忙用手捂住唇。结果一摊开,掌心全是血,怵目惊心!
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的丫鬟婆子们早跑了个没影儿,夏弦歌费力地抬起头,却看到了夏宛丘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
夏宛丘蹲下.身子,堆起笑容,然而那素来温婉的眼睛里却无一丝笑意:“我特地过来,给你讲个故事。”
“你何时有这般闲情逸致了?”夏弦歌面色嘲讽。
“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告诉你。想必刚才旁人的议论声你已听到,没错,徐铭是马上就要迎娶夏菁菁了。这个府上,将再也不会有你夏弦歌的存在!”夏宛丘阴恻恻的开口道,“你猜猜看,从你住处挖出的写满诅咒的偶人,是谁做的?——没错,这主意正是夏菁菁想的,只不过我帮忙把它完善了一下而已,这才使得你再无翻身之地。”
“我院子里哪个丫鬟是内应?”夏弦歌眸色一沉,咬牙切齿。此事若非有内应,夏宛丘绝不会进行得这般顺利。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跟你全说了罢。是你身边的丫鬟流霞,背叛了你。还有,她在你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撑不住了?——流霞这个蠢东西,我告诉她如果按照我说的做,我会帮她把她弟弟欠的钱都还上,她就背叛了你。我打听过,她弟弟在外头把她辛苦赚的钱都拿去赌了,天天被债主追着还债,还被打得遍体鳞伤。殊不知,这流霞知晓了我这么多事,我怎么可能还会容许她活着?更别提会帮她弟弟还债了!根本不可能!”夏宛丘下颌微抬,冷蔑讥道。
夏弦歌觉得心绪一阵起伏,吭吭哧哧咳了一阵,良久方道:“那……夏菁菁为何要害我?”
“因为她一直喜欢徐铭,结果大姐和嫡母却将你许配给了徐铭,她一直心有不甘,眼见得这次能将你一击打倒,她怎会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夏宛丘冷笑着解释道。
被亲人一个个的逼入死路,夏弦歌此时的表情却有着说不出的自嘲。这辈子……活得也真是够了……
她一股气息上涌,吭吭哧哧的咳得头都抬不起来,腥甜之感袭上喉间,忍不住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来,格外醒目惊悚!
——如果有下辈子,那么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若有来生,定然报仇!”
空寂阴戾的声音响彻在柴房里,夏弦歌最后一眼见到的,仍是二姐夏宛丘那副狠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