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渡笛

52、番外

　　我叫沈均，今年二十一岁，是新任的英国公。
　　我的父亲是英国公，曾任大司马大将军，我的母亲是晋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姐姐。我是父亲和母亲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听傅姆说，我出生时，哭声格外嘹亮，震得房顶都动了动；而弟弟垠出生时却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由此，展开了我们兄弟俩迥异的性格和人生。
　　我性格飞扬跳脱，喜刀枪剑术，好丹青书法，长相嘛……用祖母的话说：“和你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并且格外得祖父钟爱，一身武艺都是祖父手把手教授，十岁被立为世子，再无变更。而垠，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他自小沉稳内敛，永远淡定高冷，心里却精明得算盘都不用，而且过目不忘，听而成诵，傅姆曾说：“幸而二公子心性纯良，不然，如此天资，只怕国公府要不清静了。”我听得出，傅姆其实也在为垠身为次子、无法承袭爵位而惋惜。
　　然而，垠的机缘，远不止于此。我册封世子那天，皇帝舅舅亲临观礼。不知怎的，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突然发现，皇帝舅舅和垠的举手投足十分神似。须知，在那时之前，我们全家已经在云南戍守了六年，刚从南境回来，垠走的时候还未记事，而父亲母亲显然没有教垠学过皇帝舅舅，所以皇帝舅舅大喜，当场就把垠带进宫里小住。
　　此后，“外甥肖舅”这句话，就在垠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皇帝舅舅对垠的偏爱超过了任何皇室子弟。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皇子们肯定会心存不满，可是我们这里的情况不同——皇帝舅舅没有儿子。
　　是的，本朝一个皇子都没有。
　　不知为何，外祖父只有儿子不少唯有一女，舅舅却女儿成群没有儿子。并非皇后舅母善妒，她生了两个女儿后就主动要求皇帝舅舅采选女子充掖后宫，但是天意如此，这些后宫妃嫔都是平安生下……女儿们。
　　于是，尚主的情况就从我娘那个时代的“一女百家求”到我这个时代的“一家百女求”，以至于邺都某些勋贵人家一直发愁：到底娶哪个公主好呢……
　　话回正题，若非皇帝舅舅这个难处，垠弟弟也不会有如此际遇：父亲母亲“仙逝”后，垠被接到皇宫，正式过继为皇帝舅舅和皇后舅母的养子，并在去年被册封为东宫太子！
　　这时，傅姆又开始为我惋惜了：惋惜我身为长子注定承袭爵位、而失去出继给帝后做太子的机会。为此，她自己忧心忡忡，还时常开导我不要因此对太子弟弟生了怨怼之心。
　　其实，傅姆就是想得太多，想得比我多多了。
　　我清楚地知道，皇帝舅舅喜欢垠，是因为垠的品行智慧能堪大任，而并非看在垠是父亲母亲的儿子的份上。不然，齐王舅舅膝下也有好几个儿子，皇帝舅舅大可去齐国挑选养子，他们才是真正同姓同源呢。
　　母亲从小就教导我们：“不该有的别强求。”我是爹娘的好儿子，怎么会不听话呢？
　　不过，我这种傻白甜的态度倒是被别人称作“宽厚为怀”“有长兄风范”云云……
　　再说小妹，湄儿。
　　湄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出生的。而且，是在船上出生的。那是父亲母亲第三次出海，风雨交加，天气晦暗，使船者海上迷失了方向，我们在海上晃荡了几个月，终于等到了幺妹出生。神奇的时刻到来了：湄儿的第一声啼哭，仿佛神助，乌云乍散，阳光明媚，且在远处发现了一片广袤的大陆。在长达数月的担忧漂泊后，终于，我们上了岸，得了救。
　　所以，父亲母亲对湄儿非常偏爱，到哪儿都带着她。
　　譬如此次“仙逝”，父亲母亲就选择带着湄儿开始他们的最后一次航海，然后发生“海难”。
　　出殡的时候，我和垠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一是伤感：可能很久都见不到父亲母亲了，二是：愤怒凭什么带着湄儿去不带我们去！
　　我们也想去！
　　……
　　其实，父亲母亲这般做，已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年来，父亲南征北战，先平西北盗匪，再驱北境柔然铁骑，又平西域诸国作乱，还镇守南境立威众蛮，为了航海下西洋，还肃清了东海海盗水患，三次远航为大周带来不计其数的海外收入……作为一个将军、一个臣子，父亲的前半生，已经可谓辉煌无限，立下万世不拔的功勋，想必父亲有生之年，都不会再碰到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捋周廷沈氏虎须者了。
　　（至于未来的捋虎须者，不是还有我呢嘛……）
　　而母亲，也是做了数年掌国长公主、对皇帝舅舅登上帝位居功至伟的奇女子。
　　然而，烈火烹油、鲜花似锦下，则包含着月满则亏，盛极则衰的道理。
　　父亲如此功勋，母亲这般功劳，垠又出继太子，父亲母亲身为未来天子的生身父母，何以再进？
　　若要保全沈氏，爹娘余生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此这般，生亦何欢？！
　　激流勇退，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父亲母亲选择“死遁”的方式摆脱所有纠缠纷扰，到一片自由广袤的新天地，获得下半生肆意畅快、轰轰烈烈的人生。
　　于是，二十一岁的我，承袭爵位，成为最年轻的国公。
　　至于妻子嘛……皇后舅母的三位嫡公主都不错，但总觉得少些什么；外祖母的母族颍川贺氏，有一个聪明伶俐的表妹，倒是有几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