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渡笛

2、归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宫中的花儿，一年四季都开得极妍，寒冬都尚有腊梅欺雪，何况百花盛开的孟春时节呢。
　　艳丽的芍药似是要夺了人的眼睛，金色的郁金香灿烂地迎着太阳，百合清新地在一旁吐着蕊儿，殿内高悬的君子兰袅娜的开着；东边儿的池子里漂着几篇荷叶，待到盛夏，估计红荷又能独占鳌头了。满城的春色，都似被裹进了在合欢殿高高的宫墙中，只因合欢殿有一个极爱花草的女主人。
　　此刻，德妃正在西侧殿内午歇。满殿繁花前，只开半扇竹窗，望进窗里，一个宫装妇人正躺在贵妃榻上小憩。她大约四十的年纪，一身深紫色云纹百合花样轻纱长袄，下着浅紫色百褶裙，头上挽了个平髻，只拿三两只百合花头的八宝如意簪压着，再无他饰。轻简的发髻下面是一张白皙沉静的睡容，她只是那样静静地躺着，便有一份恬静端庄透出，所谓贵从素中来，不外如是。年岁为她沉淀了永远雍容澹然的气质，美则美矣，不露锋芒，全不似昔日天真烂漫，飞扬洒脱。如今，这满园的春色，都只为她一人盛开。
　　整个合欢殿都无有宫人敢交谈半句，只有行走间衣袂窸窣声，生怕扰了这千珍万贵的娘娘小憩。
　　合欢殿的西墙外栽着一颗逾过墙头的桂树，现在不是桂花飘香的时节，但绿叶郁郁葱葱，不失生机勃勃。树上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身小宫女的打扮，两只脚也不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耍着根树枝戳知了，戳不到也不在意，因为她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合欢殿上下，只在心里暗想，看来母亲身边的沈嬷嬷手段更严厉了嘛，找机会溜进去还真不容易。
　　大约未时三刻，看德妃转了转身子要醒了，便有小宫女端着水盆帕子战战兢兢地往西侧殿里走，树上的姑娘看机会一来，忙轻轻跳下树来追上去，拦住小宫女，小宫女先是一惊，还没喊出声儿来，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又笑开了，姑娘接过盆子帕子示意小宫女退下，而后轻手轻脚地进了殿，按规矩低头细步走到贵妃榻前轻轻跪下，伺候着刚醒来的德妃净面净手。
　　拿帕子细细擦手的德妃忽然出声：“你个小淘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低着头的小宫女立刻仰起头来，一脸惊诧道：“娘，你怎知是我？”
　　德妃点了点女儿白玉光洁的额头，笑道：“下回再要骗人，记得把手上的璎珞串子先摘了。”
　　这刚刚下了树的姑娘，便是大周朝高氏现在的皇帝膝下唯一的公主，闺名令瑜。
　　令瑜笑嘻嘻地服侍母亲穿鞋理衣，一边扶着母亲向东侧殿两个弟弟的书房走去，一边搭话。德妃心里高兴，嘴上虽是教训，可那声调已显出一派温柔慈母情怀。
　　“瞧你这身装扮，又是溜进来的吧，还没给你父皇和皇后请安吧？你呀，纵算不顾念这公主的尊贵，也要端着长姐的架子，给下头几个弟弟做个守规矩的榜样……”
　　穿过两条抄花游廊和正殿后堂，便是东书房。见过母亲膝下的两个弟弟，两人正盘腿坐在榻上下棋。
　　两年不见，令瑜惊喜地发现，二弟高骈已是处于变声期的半大小子，个头高了自己半个有余，一身天青色鹤羽纹素长袍，白色珠光锦的纶巾，白皙清俊，一派翩翩公子的风度，再大几岁不知迷倒多少名门贵女，不过现下还一副孩子脾气，一见着姐姐就扔了书跳下炕，高兴亲昵地凑过来，取笑姐姐顽皮扮小宫女。他自幼就是个随性的，于书画一道倒是无人能出其右，骑射也还过得去，就是读书不成，非但比不过长兄太子高骥，还总被小他两岁的三弟弟高骊超上。
　　相比之下，三弟高骊就老成多了。他缓缓下榻，依理拜见母亲和姐姐，神色沉稳，不见喜怒，一轮见礼下来，身上的浅银色鹤纹长袍仍旧纹丝不乱。令瑜暗叹，自己这个三弟，自小便有主意，读书极有天分，几乎过目成诵，但是每次太傅考成绩都表现平平，处处输一步给太子，可见他早早地就知道韬光养晦，这才是真正的聪明。美中不足的是，他生母早逝，难免偶尔郁郁，沉默寡言，德妃拿他当亲生儿子养，可母子之间总隔了一层血肉之膜，久久难以消解。
　　见过母亲和弟弟，令瑜便回屋装扮一下，贴心的沈嬷嬷早备好了洗漱用具和各色新式宫装衣衫，令瑜略略装点，就屏退众人，独自往甘露殿皇帝处去了。今晚见过皇帝，明天自然会有大架势的公主仪帐从甘泉行宫回道邺都，向众人昭示，公主的归来。

作者有话说

　　别以为取了个悲伤的名字就是悲剧，某笛保证，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