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传》聂鱼

66、如烟

　　夜更加冷了，冰冷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方经过一场屠戮，即便是特意清洗过，也洗不去那残留味道。

　　王德忠躬身将人引至殿外，伸手示意，“世子，您请。”

　　一路上意外沉默的人这时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在夜里的眼神有些冷意，“听说王敬公公随先帝去了，怎么，德中公公不是向来自诩忠贞不二的，怎么不也随先帝一起去了。”

　　“世子教训的是。”王德忠深深一躬，“奴才想是没有这个福气。”

　　林枫甩袖，背手入了大殿，殿内出奇的安静，殿门突然咔的一声闭上了，他心里不由得一跳，抿了抿嘴，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漠。

　　他下意识的去抓腰间的有情剑，却抓了个空，他这时方想起，孤身进宫前便交了佩剑。抬头望向前方，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那又怎么样，没有剑他也照样能杀人。

　　朝明殿是历代君王与朝臣议事的大殿，此时那百官所站之地大数换成了血腥腥的头颅，一个个面色狰狞死不瞑目，林枫一路走来，脚下早已被染红了一片，他紧抿薄唇，双目所见，额上青筋尽现。

　　那不过百步的距离，却像是耗尽他所有的心神，南阳王不在内里，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绷紧的心弦陡然一松。

　　那龙座上的人支着头仰坐着，面容隐在黑暗里，犹如好友叙述般轻喃。

　　“朕幼时不过是宫里最不起眼的皇子，母妃是先帝一时宠幸的宫女，说是皇子，不过是面上瞧着尊荣，背地里便是伺候的宫女嚒嚒也要欺辱朕。那时朕便知道，只有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护着朕……”

　　“可是枫弟……你是否还记得，你曾对朕说过，你永远也不会背弃朕……”六皇子，应该说是如今的新皇，他慢慢的抬过头，一双眼冷冷地盯着林枫，眼神阴鹫，语气却轻柔的骇人，“你终归是弃了朕，你说……朕该如何罚你？”

　　话毕，嘴角竟勾出了一抹笑，那样子看着怎么都不像个正常的。

　　林枫只觉脊背爬上一股凉意，皱起了眉头，他从前便觉得这六皇子有病，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病情反而加重了。

　　六皇子十二岁便上了战场，南阳王待他如师如父，南阳府更是任他自由出入，越林枫虽是侯府的宝贝世子，却向来惧怕南阳王，若有人护着岂不美哉，再加上他向来喜欢好看的，对着这六皇子自是什么话好听捡什么来，这一来而去，自是不清不楚，到头来还是他顶了锅。

　　“皇上怕是有些忘了，原话应要加上一句：你我是一世的兄弟。”

　　“兄弟？哼，你知道的，朕的兄弟都是死的。”

　　轻轻的一声，却没由得让人遍体生寒，林枫蹙起了眉，没去看他。而高位上的他却没打算放过他，竟径直快步走来，血腥味陡然加重，一只手已如铁爪般扣住他的脖颈，按压着前行。

　　林枫浑身一僵，一双黑眸满是冷意，抬眼看去，竟对上一双猩红的眼，满是阴鸷和疯狂，心里只一个念头，坏了，这家伙是真疯了。

　　新皇将他带到龙座前，扣住脖颈的手缓缓上移，在林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时，轻轻呢喃道：“枫弟，我自小待你便是不同的……”混着血腥的热气拂过耳畔，令人作呕，“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话语间，忽地手一阵酸麻，他骇然收回手！

　　“皇上！”林枫早不知觉退后了数步，一掀衣袍径直跪下，朗声道：“殿下您七岁便入了黑甲营，我父王敬你护你，便是我这个亲子也比不上，如今您荣登宝鼎，我父王也年岁已高，只求您能开恩让他颐养天年！”

　　新皇坐回皇位，冷眼地看着他，殿内烛火摇曳，将那最高龙座之上的人脸映得晦暗不明。

　　“你还真是放肆！”那原本亲昵的声音转得及快，语气竟有些森冷。“南阳王老了，不是还有你吗？”

　　林枫轻笑一声，“我向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皇上你原是知道的。”

　　“这黑甲营总得后继有人啊。”座上的人隐在暗里，那双眼睛却透过黑暗直直地落在林枫身上。

　　“自然由您做主。”

　　“可惜啊……可惜……枫弟啊……你说南阳王若是听了你今日的话，可会气得抽你啊！”

　　林枫默然不语，座上的人仿似陷入了回忆，轻声呢喃，“想当年我为你挡了多少板子，你……”

　　“皇上！您初登宝座，正是用人之际！”林枫见那座上的人表情微微有些扭曲，知他又要发疯，连忙叫了他一声。王座上的人看了他一眼，那神情竟让林枫有些发冷。

　　“你……为朕做一件事。”

　　林枫扶着南阳王出了城门，这对父子鲜有这般平和的时候，往日南阳王不是吹胡子就是拿剑，往往闹得王府一片人仰马翻。

　　“父王……”即将踏出皇城，远处屹立在官道上的一众将士静静候着他们，林枫突然一阵心虚，他今日不过寥寥几语，便决定了整个黑甲营的命运，试问一句，他凭什么！

　　肩上一紧，南阳王拍了拍他的肩，林枫猛然看向他，南阳王背着手向他的部下走去，他今日没有佩剑，那背影依然高大，却无端少了些什么。

　　林枫狠狠地揉了揉眼，大步跟上去，回南阳！他答应过的……一定要回到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