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被谋杀的荣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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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理老师，我等罪孽甚重，死不足惜，请勿为念，但假如您对无辜者还心存恻隐，请救救这个村子。 --遗言 ）
人类作为一个培养皿，最适合邪念的细菌滋长繁衍。这一次也不例外，被男人所信赖，大加赞扬的队伍，毫无疑问，出现过叛徒，“拉斯克尔尼科夫”就是这个野心勃勃的叛徒。被欲望迷惑，腐蚀的青年，想要篡夺权力，哪怕为了拯救他自己的良心，这个野心家也必须死去。
那么何者是恶，何者是善呢？“叛徒”是恶，“领袖”可以称为善吗？我不免要问，为了某一个人的利益而犯罪，与为了某一群体的利益而犯罪，两者本质上又有多少差别？
对于‘理想国’的建设而言，“叛徒”的出现是第一个转折点，因为在此之前，所有的死亡都能称为“牺牲”，但这一次，死亡变成了处决，理想主义者也沾上了血淋淋的污点。
书理的到来，姑且算作第二次转折，也是之后一系列事件的引线。当她触摸到真相的实质，在狡猾的命运面前陷入沉思时，大概同时露出不敢置信的苦笑。——世上还有比这更加可怕怪异的事情吗？一方面，这本身就是罪恶，必须要被制止，一方面，这又不完全是罪恶，因为着实拯救了许多的生命。假如她不管不顾地揭露真情，那些如此生活了几十年的村民会掉入怎样的深渊呢？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信仰飞灰湮灭，平静的生活天塌地陷，在这个无情的世界中，无人救援的话，必然将要绝望。
那么，任由其发展下去又怎样呢？——不过延缓了这种毁灭而已。
路就此行到山穷水尽，没有太多可供选择的余地。既然别无他法，唯壮士断腕，以全其质，上官先生和剩余的四个“失踪者”慨然赴死，试图以彻底而决绝的方式解脱一切。本篇开头，便是他对书理的临终寄语。
“……请救救这个村子。”
唉，多沉重的托付呀！
书理确实试着去救这个村子，可改革若想带来新生，就仿佛妊娠，必然伴随阵痛。在普通民众面前，她是一个外人，不能被信任的渎神者。在幕后少数人眼中，她是定时炸弹，即将破灭‘幸福’的始作俑者。于是乎，这一巢受到刺激的红火蚁，朝着他们认定的敌人一拥而上。
那个时候，书理不是不能逃走，但她对死去的人做出的承诺，他们的牺牲，到了这一步，接近于白费，一切的一切如何不让她万念俱灰？
“我没有兴趣侮辱任何人，假如陈述事实也算侮辱，那我无话可说。先别急着愤怒，莫非你可以否认吗？你辜负了你的老师和伙伴，他们想要以死终局，一肩担走罪孽时，你却不知悔改，泥足深陷。你也辜负了书理的努力，当她四处奔波，希望创造真正的幸福，你依然执迷不悟，甚至从中阻碍。最后，你辜负了村长，他明明已经重回正确的道路，你却倒行逆施，固执地捆着所有人陪你一起毁灭。你说我侮辱了你，岂不是狡辩，让所有人的牺牲变得一文不值的是你。所以，我不会收回我的话，并且还要再次重申一遍：他们被你‘谋杀’，他们的光荣是你亲手粉碎。”
“够了，你闭嘴吧。”
理性明白的东西，感性不一定明白，如此一来，矛盾的人性往往在左右撕扯中，变得十分复杂，有时也会钻牛角尖，情绪涡流混乱不停地旋转，混杂着执念的碎片横冲直撞。可以说，他的思想已经在动摇，如果灵魂有声音，大概也会发出哀嚎，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理会自己内心的呼叫。感情被暂时施加了限制，这种危如累卵般的冷静浮于表面，显得他尤为冷酷凶残。
“除非你现在杀了我。”
他端着手、枪：“你以为我不能？”
“悉听尊便。”教师说话时，目光毫无畏怯，这份镇定某种程度上类似挑衅。
“好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令人佩服。”男人眼白泛红，狞笑着咔哒一声拉开保险，食指慢慢搭在扳机上，“你大可试试。”
文真不慌不忙地说：“试想我的尸体出现枪伤，你猜有人会怀疑我死于谋杀吗？”
“谁会找到一具‘失踪’的尸体？”
“一个支教老师无声无息，凭空蒸发，你觉得警方会不会追根究底。”
“考虑得还真周全，”男人冷笑地将左手放到衣服口袋里，“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不要乱动，以免我一时惊吓，弄得鱼死网破。”
或许是因为他有武器而对方两手空空，他一点都不着急，举着枪步步走近，在离教师两臂距离的地方，扔出一个白色的塑料瓶子。
“喝掉。”
“是什么？”
“不用多话。”
她拧开盖子，闻了一下。
“快一点。”他再次催促。
教师仰头，干脆地喝了一口。
“这是麻药吗？”
男人没有回答，不过多长，她就开始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扶住了一旁的树干。
“抱歉了，文真老师。”他说。
“不。”教师低着头道，“是我要说抱歉。”
“……！”
变故突生，他完全没有防备，忽地整个人翻转腾空。一声嘣响，枪支走火，教师当机立断，往前跨过两步，一把扣住持枪的手，闪身右进，狠狠击打其手肘。他发出一声痛呼，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缴械。
教师将手枪放到口袋里，她眼眸明亮，哪有半分迷离。
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跳出一个娇小的人影，正是罗笙——刚才就是她偷偷拉动机关，值得一提的是，方才那颗流弹简直擦着她的耳边飞过，差点命中要害。生死关头走上一遭，她心跳砰砰，既害怕又兴奋。
已成为俘虏的凶徒笑起来，穷途末路，最后的一点残存的，负隅顽抗的念头也被击溃，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认输了，在重力的作用下，他脸上的肌肉牵动得很怪异，简直不能算是一个笑：“你可算是抓住我了，文真老师，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在说这个之前，”文真向罗笙招了招手，“你先过来。”
学生顺从地走近教师，一道细小的血流从她的脸颊滑落，看来子弹还是擦伤了皮肤。教师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将血迹一点点抹去。
“吓傻了？连痛都感觉不到。”
高度的紧张感麻痹了神经，直到现在，罗笙依然一副恍惚不知所以的模样。
“好了。”教师收回手，她对女孩说：“现在，你有什么想要问他的吗？”
俘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哦，你是想打听罗山松的下落。”
听到父亲名字，女孩摇晃了一下，才彻底回过神。
“我能告诉你的不多，只能说他的失踪和我们无关。信不信由你，当年暮莲和他暗地联手，偷偷藏了账本，但这些事情在他失踪之后才慢慢显露出来，哪怕我想，也来不及动手。”
他很真诚，到了这样的境地，还有什么理由撒谎？只能说他对此委实一无所知。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文真走近他。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失望。”
“不，我很失望。”她说着掏出一把刀，在谁都预测不到的时候，割断了绳索。
“老师？！”
别说罗笙了，连重获自由的囚犯也一脸愕然地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问我打算如何处置吗？事情有许多的解决方案，不过最完美的方案同时也是最简单的方案。”
男人解开脚上的绳子，不声不响地跪坐在草地上。
“真相是否被宣之于众并不重要，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残酷的真相反而是混乱的根源，”教师收起刀，接着说，“你迷失了太久，因而无法被饶恕，但依然还有弥补的机会，假如你问我的意见，我会说，愿让所有的错误和秘密随着一场死亡就此终结。”
今夜特别漫长，至今为止，东方没有一丝破晓的兆头。无限黑暗中，这个作恶多端的罪人弯腰沉思，没人知道此刻有多少想法纷乱地掠过他心头，也许，除了忏悔什么都没有，因为那失色的面颊露出无法描述的静穆表情，就仿佛一个一心祷告的信徒。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被谋杀的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