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望京》闻韶

1、第 1 章

　　木心先生说，任何理想主义，都带有伤感情调。我们拥有过的青春，都是曾经希冀着的年少轻狂，却又是长大后欲盖弥彰的遗憾。没有谁的青春不是理想主义，所以，也没有谁的青春，不带着或多或少的伤感情调。或许，这是人之存在的意义吧。离开是为了回来，记住，是为了忘却。

　　我从不知望京，有着这么动人深刻的故事，路上的人，总是行色匆匆，坐落在花家地北里的望京大厦和西门子总部，每天都奔走着衣冠楚楚的或是匆忙地吃着热烫的鸡蛋灌饼，或是急急忙忙用手理着头发的年轻人，吉野家，麦当劳和肯德基迎来了早上的第一批客人，街边的山东煎饼或是鸡蛋灌饼的小摊大清早地就开始了一天的生意，熟练地摆弄着那大大小小的瓶罐，时而吆喝几句，生意好的那几家永远是排着长队，客人为了赶时间似乎也总是吃不腻，每天一份一模一样的早点。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北京打拼的人们，为了生存而习以为常的生活。每当这些日复一日的场景反复地在你眼前如电影镜头一样百无聊赖地无限循环的时候，麻木不仁，行尸走肉，就会侵蚀着每个路人最真实本能的那一面。理想主义在那一刻，似乎正在慢慢地消亡，剩下的，只有残酷的所谓的现实主义。而当你站在望花路尽头的那所闻名中外的中央美院学院的门口时，在那些来来往往的美院气息浓郁特立独行的学生身上，不管你是三十而立历经风雨，还是花甲之年看透世事，只要看到他们，你多少还是能感受到在这个有着巨大落差的世界里的来自他们小小的挣扎和反抗，再现实的社会，再复杂的人事，但此刻他们的身上，理想主义还是能闪耀着微弱的光亮，尽管这些在人们的眼里，多少都带着那么一点的匪夷所思，甚至是笑话。

　　我是央美的在校研究生，马上要毕业的我，理想和现实间的差距总是让我感到无比的困惑和焦虑以至于让我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久久不能眠。我度过了愉快的童年，叛逆的少年，到现在迷茫又充满好奇的青年，就这样匆匆地生活了26年。而直到昨天，在研究生毕业典礼上我领到了自己的毕业证书的那一刻，我才深深地明白，我的青春，终于要结束了，象牙塔的生活从此成了我的往事。而此刻中年人这个称谓，离我已经不远了。

　　毕业典礼后，我们20多名毕业生们转战来到了离学校不远的顺天府，开始了最后的聚餐和狂欢。我永远记得顺天府进门处的那金碧辉煌的吊灯，照射在巨大的水箱里色彩缤纷的摇曳着轻纱般透明的鱼尾的鱼儿们，混杂着珊瑚礁，海草，和各种水生物的色彩，我的眼前尽是一片迷乱。恍惚中我便被大伙推攘着来到了大厅里，平时显得沉默寡言的女同学，那个晚上，也都变得格外的激动，一直拉扯着要给老师敬酒，我和小梁几个好哥们坐在一旁喝着小酒，聊着那些藏在心底的情事，还有最初的理想，研究生开始便常来的顺天府记载着大学最后的欢笑。

　　那天的酒会上好多同学都哭了，为了以后的生活，为了今后的工作，为了明天的不可预知，还有为了昨天我们欢笑痛哭的青春。我一个大老爷们酒过三巡后也再没能忍住眼里随时都要一泻千里的眼泪，稀里哗啦地，也不知道是抱着谁就一顿痛哭。

　　北京仲夏的夜晚很凉快，四季不变的，只有那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离开了吵杂的现场，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一边，靠着窗边的椅子做了下来。透过饭店的落地玻璃窗，望京大厦楼下的工商银行闪亮的招牌，摩湾咖啡深蓝色的灯光，花家地北里的公交车站的巨大的电影海报，霓虹灯混杂的光在我的眼前摇曳，我愈加的不知所措，迷茫和彷徨让我感到一阵晕眩。抽出了一根利群，深深地吸了几口之后，才稍稍的缓了些。站在窗边，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的人生，就真的要改变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在我身后猛地一拍，沉甸甸的手掌搭在了我的肩上，猛然间，我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劲儿穿透过了我雪白的衬衫，直击着我忐忑迷茫的灵魂。

　　“司徒，你一个人在看什么呢？”在颤抖中我回过了头，看到了一个被蛋糕狠狠砸了一脸的显得十分疲惫的男人。

　　“闻哥？！谁这么狠啊，竟敢向你动手！”眼前这个一看就是被狠狠地恶搞过的男人，让我突然间阴霾全无，止不住地开怀大笑了起来。我一边咧着嘴大笑着，一边用右拳撞了下他的胸脯，眼前这个高大伟岸的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是我的老师也将是我老板的人，名叫闻韶。

　　“哎，还能有谁，就是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毕业了要走了就合起来整我。真的是心都碎了啊。”闻韶装着一脸无辜和可怜，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藏在身后的右手拽着的蛋糕，狠狠地往我鼻子上砸去。

　　“哈哈哈哈，司徒！爽不爽！”我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便迅速地跑开了，一边跑着一边回头笑着对我说：“别在那胡思乱想了，明天会更好的！”

　　望着他跑开的身影，我竟不觉得生气或是想要去报复，反倒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看着眼前这个大男人欢乐得像个孩子，就像刚见到他时的样子，但其实3年的研究生生活里，闻哥这样的反应却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