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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托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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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长杳暗的长廊中,他向前飞掠。风在耳边呼啸。
被他抛下的身后,是仙众与魔教的战场。
此地是魔教的地下总坛长生殿中,蛛网般蔓延向四面八方的甬道中的一条。
插在砖缝间的火把尽数殆灭,只有他的剑还泛着清冷的光。剑上未销的血迹红得心惊。
尽头的光亮刺痛他的眼,待再看时,却是一片垂藤依依、老树盘根的宁雅淡远的景象。满室花馨药香,一席温茶待客。而他一身血污的闯入,倒似搅扰。
一声女子的叹息传来。正当他举剑自卫,回身欲刺的那一霎,忽见坐在以老树屈根镂雕的凳上,是以一双挽了水袖的素手,执起青釉三彩的花瓷茶壶,为他二人各斟一杯氤氲清茶的女子。
她突然出现在那里,却好似等了天荒地老那么久。
虽然袅袅茶汽朦胧了她的相貌,但他仍浑身一震,手中的剑,握紧,却凝注。
“青岚,我的孩子,你来了。”女子莞尔,唇角扬起喜悦,眼角却托起沧桑。
是的,这黛眉如新裁柳叶,云鬓独插碧簪,着荷绿广袖深衣的女子,宁悠然,是魔教教主墨寒阙的爱妻,同时,也是他的亲身母亲。
最终,他的剑缓缓垂下,却仍旧四周扫视。
“他们都不在。”悠然说,“不过来吗?今年新采的龙井。”
“他呢?”他只问道。
“寒阙已在死地,萧雪,你的同胞兄长,多年前已别我二人,自寻去路,”掐指略算后一叹:“如今已是五十多载了吧。”
“死地?他死了?”
“不,尚有一日,”悠然的唇角染上发亮的笑意,“因为再见你一面,是我毕生的心愿,完成这件事之后,他就再不必为我做什么了,可以放心的去了。你知道的,离别经总是和冤魂阴府沟联,他能陪我到今日已是不易。而至于‘一日’,他说过:‘我对你的爱,就是比你多活一日,因为我不忍你为我的死而落泪,却也不愿活在再无你的人世里。在那多出的一日中,我以白昼缅怀自己,以夜晚想念于你,子时过后,我便去奈何桥找你。只一日,悠然,你要等我。’”
“我知道你恨我们,却敬爱从襁褓中将你夺走的沧商上仙,你的师父,因为他养育你,教导你离别经是玩弄魂魄的邪法,让你成为正义的一方……但我恨他!”被爱的温柔忽而褪去,她纤细的眼角眉梢仅是如剑一般的锋利:“他让我错过了你从离开我到如今的所有,但,我也谢谢他,”又在白雾般的茶霾中软下,她道:“因为,你长大了。”
“你还活着。”他只道。她并未修真,却容颜如昔,他不得不怀疑。
“这样子,也许是活着的吧。我是死过一回的。”女子又笑得温软,“也许离别经在你们眼里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它却能让我与相爱的人相守。”他随着她的视线,望向不远处寒玉砌成的池中生长的唯一一株白莲。“他把我的魂,锁在了这朵千年莲上。如今,我只是一抹离魂,一只妖。”
他望向白莲,沉默。于是,悠然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知道你怨我,怨我爱上了他,生下你,可情不由己,那一瞬间,就是一生了。
“那一日,我记得很清楚,我搀着老父去找邪医墨医治,他不在,小童挨不住我的恳求,让我们进了医庐。而他回来,只瞥我们一眼便转身欲走,再次出门前落下一句:‘扔出去,活人不医。’那时,他撩着竹帘,满身风雪,回首是眼深如潭。”
又是一室寂静。然后她说:“这些话,你只当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为什么会死?”他终究忍不住,问。
“因为花期已尽,而我要把她交付于你。”悠然抬手,掌心里是一粒碧玉般剔透的莲子。“这株千年莲在我附身之后,就只结这么一颗莲子,其上有我的一缕分魂,所以,也当算是你的妹妹。我想让你带她去看没有血腥的外界。”
他尚犹豫之际,悠然已走至他身前,“你要拒绝一个母亲最后的请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