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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番外·梦 ...

  •   公仪厌说:“若你还记得你最初是为了什么接近南珂,就回九嶷去。荆戈回来后我会派他帮你。”

      …………

      清华殿前,宫小蝉承认是她故意将坏镯子交给章海雪。

      想留在九嶷,就绝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为了幽冥泉而来。章海雪手上的九嶷水纹图是个祸患,原本该被荆戈烧掉的,可荆戈卷进了恍惚隧道的风暴,至今还未回到青空。这一点连公仪厌也没料到。

      没有荆戈,绢布上的火咒无法发动。公仪厌答应宫小蝉将来必定会想办法除去水纹图,但眼下章海雪这关她得自己撑过去。

      若宫小蝉决定离开九嶷,什么也威胁不了她,但她不肯走。看过了盒子里母亲的留书和玄牝珠之后,她反而更坚定了复活父亲的心。

      嫌犯已然认罪,加之人证物证俱在,最终宫小蝉被判先费去修为,再穿了琵琶骨,丢进刑室受十日魇刑,最后关入思断壁思过十年。

      这个判决已经是南珂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日宫小蝉出现在丹离峰后山的须弥树下,身为丹离峰之主的南珂立刻察觉到异样,在确认宫小蝉的目的是离开九嶷之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离开了就不要回来了,他是认真地这么希望着。回青空之前,丁婵将关于宫小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她的身份,她进入九嶷的缘由,她在九嶷真正想得到的……

      南珂不忍心苛责一个想要复活父亲的女儿,可他也不能让她打开幽冥泉。

      那么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她走,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她对章海雪犯下的错,他来补偿。

      可她却回来了。

      ……

      青空大陆上空出现一个色彩光怪陆离的不规则洞口,单潺潺等人从里面掉出来。

      确认他们回到了青空大陆,荆戈首先离开,红伶也要回门中向门主汇报这些天的遭遇,叶开有些犹豫,他对那天章海雪的法镯突然损坏抱有疑惑,隐约感到这件事说不定会牵连宫小蝉,有心跟着单潺潺一起去九嶷,却突然收到门中的紧急讯息,不得赶回摩天宗。

      众人散去后,单潺潺不紧不慢地向九嶷飞去。

      前世他死在南珂手下,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千年前,他发誓要一雪前耻。南珂出身九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这一世他进入九嶷,一面强化自身一面收集有关南珂的信息,只待有朝一日一雪前耻……

      魔渊门的心法和其他门派不同,修炼起来进展极快,虽然付出的是寿命的代价,但魔渊门人从来不怕死,只怕死时留有遗憾。“单潺潺”这具身体天赋极佳,加上前世就通晓的修炼法门与经验,单潺潺的修为一日千里,远超同期其他人。

      最重要的是在异界时他发现了南珂的一个弱点。

      看来决战之日可以提前了,也许只要十年……单潺潺愉快地想着,干掉南珂,然后和小蝉一起将记忆中的魔渊门重新建立,

      ——在魔渊门少主单纯的想法里,完全没考虑过自己杀了小伙伴的师父,小伙伴还能不能和他愉快相处这种问题。

      单潺潺更没想到的是,宫小蝉此刻已经成了一具没有呼吸没有意识的活尸。

      时间倒回至一个月前--宫小蝉受魇刑的第八天,白川千里迢迢赶到九嶷,以白家族长的身份要求探视宫小蝉。

      魇刑会让人深陷幻境之中,受刑的人最怕什么,幻境中就会出现什么。在刑罚结束之前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罪犯的,即使一族之长也不能例外。白川无奈地等了两天,终于等到刑罚结束,赶在宫小蝉被押去思断壁之前见她一面,这一面却让他震惊:躺在刑罚室里的少女已经没了呼吸。

      魇刑只会伤害人的精神,却不会损伤□□,白川用尽办法,也未能探出宫小蝉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的异常很快被报到其他人那里,除了正在闭关的鸿光,九嶷几个最有能力的人都来了,他们一致判断宫小蝉失去了魂魄,然而谁也无法解释为何魇刑会导致这种结果。

      整个九嶷,只有鸿光知道怎么回事:他打散了宫小蝉的魂魄。当年在玄黄殿中,宫小蝉立誓绝不会伤害章海雪,但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作为受害人的章海雪虽然失去了一条臂膀,但毕竟性命还在,按照九嶷律例,宫小蝉罪不至死,可鸿光却不能放任这个危险因素继续存在。

      作为一名活了很久的修士,鸿光知道好几种打散魂魄的同时保留□□不灭的秘术。宫小蝉没有解释的机会,在魇刑中就失去了意识,直到白川来看她才发现大事不妙。

      南珂在鸿光闭关的石室站了七天,第七天石室打开,鸿光走出来,南珂第一句话是:“求您打开幽冥泉。”

      幽冥泉的力量不仅在于连接不同世界,而且还能连通不同时间,南珂想用幽冥泉回到过去。

      鸿光当然不会答应。他说他不能开,他不想做九嶷的罪人。

      “那么,”南珂目光清明坚定,“请您将掌门之位传给我。”

      历任九嶷掌门最终都要以身殉泉,这种事早在一百年前南珂就知道了。“九嶷掌门”这名头听着光鲜,其实是个烫手山芋,掉在谁手里谁就要搭上修为和性命,南珂的态度一直是顺其自然,不主动不抗拒,现在他突然自请接任掌门之位,目的自然是幽冥泉。
      幽冥泉上有数十位九嶷掌门以性命刻下的封印,只有同样身为九嶷掌门的人才能走入层层封印,打开幽冥泉。

      鸿光没有同意。
      “章儿倾慕你。”他说。

      他唯一的血裔强烈地爱慕着南珂,虽然南珂眼下对章儿并无男女之情,但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万一将来他二人走在一起……

      为了章海雪,鸿光是绝不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南珂的。
      南珂没有再求鸿光,他看到了长者眼里的坚决。

      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九嶷,用相伴多年的佩剑从道藏阁那里换了一盏聚魂灯,从此天涯海角,四处寻找宫小蝉的魂魄。

      在他离开九嶷一个月后,摩天宗宣布与九嶷成仇,同日,单潺潺离开九嶷。

      能够改变一个人的除了恨,还有爱。比起杀掉仇人,单潺潺更想救回喜欢的人。魔渊门中颇有一些人懂得聚魂的异术,他凭着脑中的记忆去寻找这些人。他很清楚千年前这些人都未出生,但他是这么想的:也许这些人的家族里,会有其他懂得聚魂的人。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坚持到底。

      一百年过去,无论是南珂还是单潺潺,都没能找到宫小蝉的残魂。

      ……

      霜降这天,宫小蝉忽然发现,她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一百年。

      当初她正在幻境里接受魇刑,突然剧痛席卷而来,恍惚间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到了丁婵所在的异界--不过这次是以魂魄的方式来的。

      按丁婵的说法,她大约是在受刑时遭到攻击,魂魄离体,原本应该立即散去的魂魄,因为受到某种吸引飘到了异界。

      因为没有身体,她只能附身在死人身上,死尸容易腐坏,于是每过一段时间就她要换个身体。这样异质的生活,最初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恨不得真的死去,然而当人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却总是会生出许多恐惧与抗拒来……

      贪生怕死,原本就是人的天性,何况她从未忘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等她拯救。
      一日一日地熬着,后来竟也渐渐习惯了,甚至慢慢品出一些乐趣来……

      一百年后,南珂和章海雪也来了这个世界。
      在枫林外见到南珂的时候,宫小蝉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她发现章海雪也在他身后。

      他们在一起了啊……宫小蝉心里直冒酸气,呆呆地看了好一阵,才被燕朝虚叫走。
      她没有看到南珂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映在南珂瞳仁里的是一个苍白的、带着微妙死气的陌生女子,但这个形象却在他脑中激起久违的涟漪。

      南珂这次是带着任务来下界的。当年他离开九嶷,一走就是一百年,鸿光始终缄默,以默许的态度堵住门中悠悠之口。后来鸿光出事,听闻消息的南珂回到了九嶷,看过鸿光之后,觉得他的情况像是被人下了咒。

      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总还有师徒情分在。既然察觉了解决的办法,他便不能袖手旁观。

      南珂要去异界,章海雪立刻表示她也要随行。她等了一百年,好不容易再次看到南珂,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那时章海雪怎么也料不到,异界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章海雪死得很突然。那时她和南珂、宫小蝉还有燕朝虚四人进入一个墓穴,墓穴的主人是千年前有名的咒术师,南珂希望能在这里找到解开鸿光身上咒术的办法。

      墓穴中机关无数,几人很快走散了,章海雪遇到了红色的墙,墙上写满了邪咒……在她兴奋于自己终于找到了情咒,可以用咒术让南珂爱上自己的瞬间,墓穴机关中射出毒箭的刺穿了她的头颅。

      另一边,南珂认出了宫小蝉,问她要不要与自己一起走。宫小蝉没有回答。

      墓穴开始坍塌。或许是上天最后的仁慈,章海雪的尸体是被燕朝虚发现的,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他还是将章海雪的尸体带出了墓穴。

      四个人出,四个人回,不过其中一个已经成了死尸。

      当晚,临终的丁婵把宫小蝉叫了过去,告诉她许多关于上界的事,比如--其实复活的皇族已经没有记忆了,复活珠只是皇族的一种繁衍方式。
      连记忆都没了,那个人还是她父亲吗?这个质问只在心里响了一声,宫小蝉已经听到自己的回答。

      没有回青空的必要了,反正她也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主意已定,她冷淡地拒绝了南珂的邀请。然后……她就被南珂打晕带走了,醒来时已经回到了九嶷。

      宫小蝉气不打一处来,怀着恶意道出她接近他的原因,可南珂却似乎完全不在意。
      自始至终,宫小蝉刻意不去想她自己对南珂怀着怎样的感情,但南珂从没忘记,在墓穴里宫小蝉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

      他们回到九嶷的这天,天空飘着细雪。
      南珂将宫小蝉的魂体放入她的身躯,看到这具身体慢慢恢复生机,胸口开始有起伏,但要想完全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想着鸿光那边情况紧急,南珂只能略带遗憾地离开了丹离峰,燕朝虚作为丁婵的徒弟,随他一起前往。

      墓穴中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法器,到底没能救下鸿光,恶咒已经侵蚀了他的骨髓。

      章海雪死了,没了最后的顾虑,鸿光将掌门传给南珂,然后走进了幽冥泉……

      丹离峰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的宫小蝉听着外面传来的丧钟,面无表情。

      唯有时间最为强大。

      南珂当上掌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宫小蝉回来了,宫小蝉仍是九嶷门下,对于异议一律无视。

      宫小蝉虽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但因为先前受伤太重,灵识经常出窍,这种时候要是其它灵体进到她的身体里,她再想回来就难了。帮她驱逐了两次灵体后,南珂理直气壮地把她的床榻搬到了自己房里,理由有他坐镇,那些灵体才不敢乱来。
      宫小蝉自己也对那些灵体烦不胜烦,索性由他去。

      燕朝虚周游世界的时候遇到了单潺潺,单潺潺这才知道宫小蝉已经回来了,他匆匆赶到九嶷,一见面,彼此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单潺潺眼里的宫小蝉脸色红润有光泽,完全不像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宫小蝉眼里的单潺潺--他换了一个身体,一个膀大腰圆的妖族少女……

      “看来南珂将你照顾得不错。”单潺潺酸溜溜地说。

      “肌肉是能练出来的,这个我知道……”宫小蝉有点懵,“可你怎么连种族都变了?”

      单潺潺:“……”

      单潺潺支支吾吾,但宫小蝉还是盘问出了内幕:两年前他误入了仙魔之间的战场,险些一命呜呼,幸亏他夺舍了一只麋鹿精,这才活了下来。

      提起这件事单潺潺依旧恼火,当时战场上可供夺舍的对象很多,他特地挑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夺舍成功之后他愣住了,木着脸一摸下面--他娘的这是个女妖精!
      最致命的是,他修炼的功法,一生只能夺舍一次……

      宫小蝉笑得肚子都疼了。

      送走了单潺潺,宫小蝉看着台阶下盛开的九叶海棠,恍惚发觉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她回到青空的时候世界银装素裹,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大地万物复苏,她的心境似乎也在发生变化。

      南珂打算重新收徒,确定下一任九嶷继承人--他是舍不得让宫小蝉将来当掌门,再去受幽冥泉的罪的。宫小蝉嗤笑:别的掌门收徒,徒弟前途光明风光无限;他收徒,谁当他徒弟谁倒大霉。

      嘲笑着南珂的宫小蝉没有想到,这个“倒霉蛋”竟然是燕朝虚。南珂没有收徒,却在清华殿上宣布燕朝虚是下一任掌门。
      宫小蝉和南珂大吵一架,在已经知道了幽冥泉和九嶷掌门之间的关系的现在,她怎么肯眼看着燕朝虚成为幽冥泉的牺牲品,即使燕朝虚是自愿的。

      宫小蝉单方面的冷战开始了,就在这时,公仪厌派荆戈来问她,当年的交易是否仍然有效,宫小蝉只说了一句话:“恶意隐瞒关键信息的交易不叫交易,叫欺诈。”
      这是宣布决裂。

      如果公仪厌就这样放弃,他就不会是今天的公仪厌了,发现宫小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找到了南珂。

      当晚,宫小蝉听到南珂问她:“如果我死了,你会开心一点吗?”

      宫小蝉静了静,然后跳下床,大步走到南珂身前,狠狠盯着他。

      她从没告诉谁,幽冥泉一直都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伤。继承了九嶷掌门的南珂,总有一天也会被幽冥泉吞噬。

      “……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最喜欢的青花锦鲤碎成十八段,拿给青茗做下酒菜,庆祝这世上少了个祸害。”

      “好无情……不过,你算是白费心思了。”南珂轻笑,“我最喜欢的可不是那条鲤鱼,我最喜欢的……就在这里呢。”

      他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手势温柔,宫小蝉皱皱眉,却罕见的没有拍掉:“你究竟要做什么?”

      “呵,随口说说而已。”

      ……

      第二天,南珂悄悄取走了白泽的玄牝珠,与公仪厌一起前往上界。

      复活泉水中,玄牝丹渐渐虚化,以它为中心,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慢慢浮现出来……
      这就是幼年的白泽。

      南珂将他带回了青空,公仪厌则留在了上界--南珂看得出来,他活不了多久了。

      南珂将白泽带到宫小蝉面前。起初宫小蝉还以为他收了个徒弟,可当她看清了白衣少年的面容,她怔住了,久久失语。

      她将白衣少年带到了母亲的衣冠冢前。
      这一天云淡风轻,宫小蝉轻轻将坟前新长出的青草除去,然后转头问白衣少年:“你还记得‘宫香’吗?”

      白衣少年摇摇头,神情恬淡:“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

      宫小蝉慢慢地笑了笑,转头望向坟冢。
      南珂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宫山主。”南珂说,“许久不见,我此番前来,是想向您提亲。”

      宫小蝉一惊,用力挣扎起来,可是南珂牢牢抱住她,不允许她逃离。

      “小蝉她很坚强,可有时太坚强了。”

      “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其实早已知晓,然而为了自己的私心,我却装作不知道,让她活在痛苦之中。这一点,是我的错。”

      “如今我想明白了,既然这是她想要的,那么我会以她的意志为重。”

      “她最怕生离死别,怕风流云散,怕独自一人流离世间……”

      宫小蝉的挣扎渐弱,她有些怔愣地抬脸,南珂却没有看她,平静地望着宫香的衣冠冢,说--
      “若我死了,我会带着小蝉一起走。”

      宫小蝉呆住了。
      南珂转过脸来,用蕴含了无奈与包容、疼惜与温柔的眼神,定定望着她:“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寂寞地独活。”

      眼泪忽然落下,喉咙好像梗住了,宫小蝉说不出话。

      然后她醒了,喉间微微地疼。

      风拂过她的发,拂过凄凄青草,吹向远方。

      她恍惚了很久,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梦。她刚刚赶走了南珂,然后来到母亲的衣冠冢前,一个人静静地待了许久,最后在坟前睡着了。

      忽然有人摸她的脸,问她为什么哭。

      ——是南珂,他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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