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迷梦》小馄饨

2、海棠阁（一）

　　你若站在京都的街头探问“海棠阁”坐落在何处，答者必会细细打量你一番，然后喃一句：“你是外乡人吧。”
　　海棠阁是京都最负盛名的乐坊，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只要你想听的，海棠阁就有，而且都是最好的。虽是乐坊，海棠阁的舞姬也都是百里挑一的，一曲霓裳舞曲，只有海棠阁的水云班能跳出神韵来。
　　恰是夕阳低垂，明月初升，海棠阁前的彩灯已经点了起来，三层高的主楼，灯火通明，朱色的漆在灯光的点照下焕发了生气。
　　忽的，第三层楼的一扇窗户被轻轻推开，美人儿侧倚着窗框，静静俯瞰车来人往。横眉点染墨色，软唇尽蘸赤砂，一袭红色长裙裹身，衬得她肤色净白，凝若羊脂。
　　美人儿叫做角映棠，正是这海棠阁的阁主。
　　角映棠的美，就像是西苑那一株极品的西府海棠，花色饱满，艳丽欲滴，在四处可见海棠花的海棠阁里，也是教人一眼便能望见，望见了就难忘记的那一株。
　　成为海棠阁阁主的时候，角映棠不过二十出头，当时的海棠阁还叫四季春，生意惨淡。大多数人都不看好角映棠，认为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绝不可能有所作为的，可她仅花了一年的光景，就让海棠阁起死回生，成了京都第一的乐坊，令人咋舌。
　　倒也不怪那些起初质疑她的人，毕竟鲜有人知角映棠的另一个身份——迷音山庄东角殿的殿主。
　　迷音山庄是宸王池凌音的府邸，坐落在京都北郊的栖凤山上。当年的夺嫡之争，宸王是唯一一个未曾卷入其中的皇子，当今圣上池凌景即位后，封王封地将各皇子都调离了京都，独留下了池凌音伴君左右。
　　池凌音本无心朝政，放着宸王府不待，反看上了北郊栖凤山上的寺庙旧址，想要隐居山林。池凌景知道后，嫌寺庙旧址太过寒碜，便差人修建了迷音山庄，赠予池凌音。
　　池凌音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他一生专情宸王妃，王妃过世后便一直独身，膝下也无子嗣。大约是硕大的山庄一个人居住实在寂寞，他就陆续收养了几个孩子，给山庄添点人气。角映棠是池凌音第一个收养的孩子，名字是池凌音给她起的，因为那年春天，海棠花开得特别好。
　　“今日飘香楼是不是送了几坛桃花酿来？”角映棠转头问身侧的丫鬟。
　　“一共三坛，都已经拿到库房去了。”丫鬟叫翠儿，是角映棠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在海棠阁也呆了快三年了，做起事来还算机灵。
　　“拿一坛送去海棠香榭，就说是我请的。”
　　这海棠香榭就建在海棠阁北门外的月牙湖上，三面临水，景色宜人。来海棠阁的人都想去海棠香榭坐一坐，因为只有在海棠香榭里，才能看到海棠阁最精彩的演出。
　　今日海棠香榭的座上客是户部尚书李天瑞。
　　在海棠阁的客人里，区区三品尚书并不算什么，但李天瑞有个厉害的老丈人，是当朝太傅夏胤。夏胤育有一子三女，其中大女儿夏文萱贵为淑妃，李天瑞随他的夫人夏文静唤淑妃一声长姐，也算是个皇亲国戚。
　　昨日李天瑞专程来找角映棠，说要带个贵客来游一游这京都第一的乐坊，角映棠卖他一个面子，才破例把本需要提前大半月预定的海棠阁空了出来，备好了酒席。
　　“送去海棠香榭？”听角映棠说要把桃花酿送人，翠儿有些不敢相信。桃花酿是飘香楼掌柜言婆婆的手艺，一年就酿那么十来坛，从不外售，只赠好友，是稀罕的东西。往年送来的桃花酿都是角映棠留着自己喝的，可舍不得送人。
　　“对，送去。”角映棠看着窗外答道。
　　主楼的第三层视野很好，尤其是角映棠的这间房间，临窗而立便可看到海棠阁的正门、主道和前院，李天瑞此刻正走在主道上往海棠香榭的方向走去，他的一举一动角映棠尽收眼底。
　　李天瑞身边的那个男子应该就是那位贵客了，看着不过二十三、四岁，一身玄色，玉带环腰，气宇不凡。角映棠察言观色的本事十分厉害，无论是李天瑞总半步于男子的身后，亦或是两相交谈时李天瑞不自主的低头，都分明告诉角映棠，他们臣与君的关系。
　　一坛桃花酿算不得什么，角映棠心里笃定，这个男子必是皇族。太子池御阳、八皇子池御风、九皇子池御辛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想来就是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