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不住兰舟去》浮生闲散

2、第二章

　　昭文太子离开后不久，便有宫人来找相王，说是萧丽妃命李承熙去含宁殿。
　　含宁殿是萧丽妃的住处。
　　李承熙虽然想继续等昭文太子，却没办法拒绝自己母亲，于是他放下筷子，跟随宫人去了含宁殿。
　　那一天，李承熙第一次见到桓洐。
　　彼时，十三岁的桓洐还是个看起来稚嫩的少年，他端坐在自己母亲安国夫人身边，低着头，相王走进含宁殿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李承熙是萧丽妃唯一的儿子，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走进来，向自己恭顺的行礼，甚是满意的微笑。然后萧丽妃抬手，指向一旁，笑道：“小熙，这是你姨母，还不向她行礼。”
　　李承熙在长辈面前一向恭敬有礼，他走到安国夫人面前跪下，稚声稚气的说道：“承熙拜见姨母。”
　　安国夫人忙起身扶李承熙起来，说道：“殿下快起来吧，我虽是长辈，你却是亲王。”
　　李承熙还未说话，萧丽妃便道：“姐姐，你让他拜吧，此处只有我们几位至亲，长者为尊，不以封号论。”
　　萧丽妃说完，又对李承熙说道：“这是你表兄桓洐。”
　　李承熙抬手，微微弯身道：“表兄。”
　　桓洐也忙起身，回礼道：“相王殿下。”
　　礼数周全，甚是懂事。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很懂事。
　　李承熙在萧丽妃身边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毕竟两个大人谈话，七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兴趣？
　　知子莫若母，萧丽妃看出了李承熙的无聊，于是对他说道：“不让你在这干坐着了，带着你表哥到宫里四处转转去吧！”
　　李承熙如蒙大赦，站起身乖巧着答应，之后拜别的韩国夫人，便和桓洐一起出去了。
　　李承熙这个人，从小性格乖张，在长辈面前礼貌懂事，在同辈面前冷漠恶劣，他带着桓洐在宫中走了大半圈，一句话也没有与桓洐说。
　　桓洐似乎并不在意，一声不吭的走在李承熙身边。
　　过了一会儿，李承熙转头对桓洐冷淡的说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桓洐礼貌的回到：“我第一次进宫，哪里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殿下想去那，我便去哪儿。”
　　李承熙见这人还算知趣，心情好转了些：“我要回天元殿等大哥。”
　　“全依相王殿下。”桓洐依旧温和有礼。
　　天元殿中还是如李承熙离开时热闹，皇室宗族的子弟在一起玩耍做了，几个同龄的孩子总是能玩在一起。
　　不过李承熙是个例外，他没有玩的近的同龄人。
　　他讨厌二皇子李承勋的装可怜，嫌弃老三齐王的蠢笨，其他的几个堂兄弟，也是和那个齐王一样傻兮兮的，李承熙一并嫌弃。
　　李承熙只喜欢昭文太子李承期，他也只有李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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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熙坐在原先的位子上等昭文太子，桓洐侧坐在一旁。
　　十三岁的少年性格沉稳，微微带笑的脸上是让人看不懂的高深。
　　李承熙感觉这个人有点意思，于是便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你是第一次来长安？”
　　“是的。”
　　“临沂怎么样？”
　　“比不得长安，是个小地方。”桓洐说。
　　“我也不知道长安是个什么样。”李承熙闷闷的说，之后懒懒的向后一趟，随意的靠坐在那里，低声说道：“那个李承勋到是有本事，还能找个人带他出宫，连大哥都帮他。”
　　桓洐似乎没有听见后面的话，他给自己倒了杯果浆，说道：“等以后自然有机会的。”
　　相王冷哼一声：“都是这种说辞。”
　　桓洐见状便不在说什么了，他已经察觉到，这个表弟并不怎么好相处。
　　场面冷了下来，两人却都没感觉尴尬。
　　桓洐喝着果浆欣赏殿中的歌舞，相王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不时的往殿外看，期待李承期赶快回来。
　　七岁的相王只是个孩子，熬不了夜，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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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熙是被喧闹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他好像听到了东宫什么事，强忍着困意睁开眼，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东宫走水了！东宫走水了！”
　　走水！
　　李承熙忙坐起身，光着脚走出内室：“怎么了，东宫怎么了。”
　　伺候的宫人见相王这幅样子，忙拿裘衣给他披上：“殿下您怎么起来了，这天这么冷，快回去歇着吧……”
　　李承熙根本没在意宫人的话，他穿上鞋子要往外走。
　　虽然只有七岁，但他也知道走水的意思。
　　“怎么会走水？大哥怎么样了？大哥呢？”
　　“这……这……”宫人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李承熙不再追问，他让人把殿门打开，穿着单薄的一身便要出去。
　　相王的延和殿在大明宫东南，他刚走殿门不久，便被人拉住。
　　拦住李承熙的人是桓洐。
　　“你做什么？”
　　李承熙怒吼道，他此刻根本无心追究桓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你不能去。”桓洐说。
　　“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哥。”李承熙拼命挣扎，可是体力悬殊太大，没有一点用。
　　桓洐认真的说道：“东宫现在一片混乱，你去了，只会添乱。”
　　“我大哥在那里，我要去找大哥！”
　　“你大哥如果还在，那么他明天还会在。留在延和殿，哪也不要去！”
　　“你滚！你敢管我！”李承熙着急了，他忽然低下头，然后狠狠的咬上了桓洐的手腕。
　　桓洐痛的双眉紧皱，反射性的放开的李承熙的手。李承熙怒瞪他一眼，转身便要继续往东宫走。
　　但是没走几步，李承熙便感觉脚下一轻，他被桓洐扛了起来。
　　“放开我！你敢抓我！”相王殿下恶劣的性格全部表现了出来。
　　桓洐不回应，他一声不吭的把相王扛回殿中，然后拿起被子将相王裹起来，又拿绳子捆上。
　　“睡觉吧！”
　　“放开我！”李承熙怒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绑本王，我要告诉大哥，告诉父皇，我要让他们杀了你！”
　　“那也是明天的事，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桓洐不为所动，平静的说道。
　　刚刚一直在挣扎骂人的小孩儿，听了桓洐的话，忽然就安静下来。桓洐觉得奇怪，他凑过去看了看，发现李承熙竟然哭了。
　　“小熙……”桓洐说。
　　李承熙把头缩在棉被里，小声啜泣：“明天……大哥……大哥……”
　　“你什么也做不了。”桓洐说话一向残忍。
　　“大哥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李承熙边哭边自己安慰自己。
　　桓洐坐在床边，看着蜷缩在那的李承熙，不知该说些什么。
　　七岁的李承熙，平日里最是贪睡的，可是今晚，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从大明宫到太极宫，明明没有多远的距离，大哥只是送李承勋出宫，为什么一直到自己睡着了还没有回来？又为什么，偏偏这时东宫失火？
　　李承熙越想越不安，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头埋在被子里，压抑自己的哭声。
　　桓洐今晚原本是住在延和殿的偏殿中，忽然得了母亲和萧丽妃的命令，让他好好看住相王，他才会把相王抓回来，绑在了殿中。否则，以桓洐的性格，他根本懒得去蹚宫里这趟浑水。
　　年幼的李承熙被绑的实在难受，翻不了身不说，连动弹一下都难。他尝试着挣扎几下，知道没有用后，只好哑着嗓子对桓洐说道：“你把我松开，我难受。”
　　桓洐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母妃让我看住你。”
　　“他让你绑我了吗！你放开我我又跑不了！”李承熙抬高了声音，对桓洐的回答很是不满。但他很快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是瓮中之鳖，于是又放平了语气，可怜兮兮的说道：“我又跑不了，这样难受，我本来就难受……”
　　李承熙说着说着，好像又要哭了。
　　桓洐见他那副样子，感觉自己确实有些残忍，于是便将李承熙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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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李承熙一夜没睡好，总是刚刚睡着便惊醒过来，桓洐也一宿没合眼。
　　第二天天刚亮，李承熙睁开眼，发现桓洐已经不在床边看着自己了，于是他忙穿上衣服，想要去东宫。只是可惜，他刚出门便遇到了回来的桓洐，桓洐二话不说便将李承熙拎起来，带回寝殿，丢在了床上。
　　“天亮了！我要去找大哥！”李承熙从床上坐起来，双眉紧皱的怒视桓洐，他对这个表哥越来越不满。
　　“不用找了。”桓洐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东宫主殿明德殿已化为灰烬，数百人丧生其中，焦尸难辨。你大哥至今没有消息，你说，他会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