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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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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阿阮极困,整个人栽在床上就陷入沉睡,红鸟的话她只听了一半,自然也没看到她鸟头时隐时现的恐怖模样。
次日天才微微亮,雨水就迫不及待地洒落,不多时侵湿地面,淅淅沥沥地洗去院内树木身上尘土,变得鲜亮充满生机。阿阮在府中后花园闲逛,走了半刻便倚在长廊长柱上呆呆地看着雨水碰撞湖面敲起圈圈涟漪,湖水碧绿,树木叶子长开像是穿了浅绿色轻纱的少女在雨中嬉戏笑闹。
“我最不喜有雨雪的日子,搅了我好眠。”
阿阮依旧看着远处,却知晓此人是汌郎,他身上粉衣似是蒙了雾般暗淡,整个人迷迷蒙蒙竟有些不真实。“为何不喜?看雨水将他们冲刷的多干净,多精神。”
“我宿在桃树中百年,在雨雪天未睡过一个好觉,被敲打,被吵醒,风雨飘摇,冷得直哆嗦。你想问妖怪怎么会冷?无心便不冷,有了心有了牵挂会时常担惊受怕,总怕天降雷罚将这日子给毁了。”他笑得似个沉浸在温暖情感中的孩子,俊逸潇洒如沐春风。“两百年前活得狂肆张扬,抢夺其他妖怪内丹增加修为,流连人间烟花地吸取女子精气,亦不曾怕过谁。可一沾染了人间情爱,会让你即使粉身碎骨也不罢休。晚/娘,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执念,她不平安无事,我心难安。”
阿阮细细打量他,眉目弯弯,薄唇苍白,五官细腻柔和,他看着她浅笑,让她莫名伤怀起来,他们损了百年修为只为一份极短情感,不知何时便招来横祸,这样值吗?“你可想好了?这片世界中的一切你可舍得放弃?”
“从晚/娘有性命之忧那刻起,我便没有给自己后路。哥哥可以代替我陪伴在她身边,看他们好我便无遗憾。”突然一阵响动传来,他快速隐去,一时只有雨声入耳。
伺候侍女寻见她,松了口气,恭敬道:“早食已备好,姑娘快随奴婢去用吧。”
阿阮过去时,墨秋师兄正皱眉盯着手中信笺,察觉到她来才让众人动筷子。红鸟昨夜被折腾得够呛,这会儿极没精神,眼睛周围一片黑青。墨秋对昨晚之事自是知晓的,瞥了眼她,嘴角泛起一抹轻笑,既而道:“我们不便在此处多留,休整休整明天就上路吧。”
阿阮心中有些急,昨儿才应了汌郎助他,这会儿竟是要走了,这可怎么是好?她实在不忍心让他一片苦心付之东流。可她又不敢同墨秋师兄说,待吃完东西她寻了僻静处试着喊汌郎名字,不想他很快便出现:“我师兄明天就要动身,怕是帮不了你。”
汌郎面上急切可也没办法,他初时不忍用她鲜血催动药力,他还是先去找大人再寻法子,若不得也只能惹这会遭来灭顶之灾的女子了。
阿阮才进院子,红鸟瞪着她:“你鬼鬼祟祟做什么?昨夜发生什么事,你莫要瞒我。”
“哪有!沈府这园子可真气派,到哪儿都是景,真招人喜欢。师兄走得这般急,往后怕是见不着了。”她话题转得略显生硬,看在红鸟眼里更显虚心遮掩。
“你可小心着些,免得招了什么秽物,给人家生吞活剥了。要不,你同我说,我必定不给你传出去,也好替你出出注意呀。”自打阿阮昨儿流了血,她便知晓有事情发生,阿阮平日里但凡有点小磕碰就耷拉着脸,拉着她不停说自己在哪儿磕着了,也不觉丢脸,亏得在仙家门派待了多年。昨儿她明明闻着血味,阿阮还遮掩。
阿阮眼睛眨了眨,极其无辜:“真的没有,我怎会瞒你呢。”让红鸟好生无奈。
汌郎捏诀踏云而行,跪在山野一处空地上拜了几拜,只见一座大理石门牌拔地而起,他快步走进去,待他过去后,那门又隐了下去。
这里树木茂密葱郁,花开自在,姹紫嫣红中几位绝美美人在园中嬉笑扑蝶,见有了来客也没有停止。前方有一方黄梨木装饰有凤戏牡丹样式的卧榻,一白衣俊美男子懒懒而卧,青丝如缎垂落到地面,俊脸白皙,完美脸颊上勾出魅惑淡笑,薄唇微抿,如女子般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榻面。由着来人在座下跪了半刻钟,才睁开眼,蓝色眸子满含水汽发出熠熠光辉。
汌郎赶紧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大人,那小娘子明天便要离开沈府,小的无意扰了大人清修,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大人给个万全法子。”
男子直起身来,瞧着他笑得很开怀:“哦?你也懂我这处规矩,没有等量东西来换,那……”
汌郎额上冒出阵阵冷汗,他来时便想好了,只是怕晚/娘瞧见他模样害怕,他忍痛将脖子上的锁状链子解下来奉上,一眨眼他青丝变白发,双眼猩红像嗜血恶兽模样。
男子接过在手中把玩,冷笑道:“为了个凡人,竟是连控制自己心神的东西都能交出来,可真是情深意重。你可知为何我教你用那个法子?罢了,是我乱做好人想渡你回头,你且回去,待得午夜子时必如你所愿。”
汌郎心智如沙漏般慢慢流逝,他此时尚能面带喜色,也许不多时便如初具灵识的妖怪般,只知掠夺与杀戮。
雨势未停,夜来得好像快了些,他站在这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子里,每一处都让他惦念,若是再也看不到……想得越多心痛得愈发厉害,一行清泪从眼眶中流出。那承载太多欢乐的房间门被推开,黑衣汌郎见他在外面站着,笑道:“怎得不进去?晚/娘刚还念叨你呢。你,你这是……”看着弟弟这副模样,他极为痛心,怎得就变成这样了?他颤抖着抚摸着弟弟发红的眼睛,声泪俱下。
“大人子时便来给她诊治,能换她无忧我亦安心。待子时一过,哥哥便化了我之修为,免得惹出乱子,你们好好的,我无憾了。”耀眼红眸中努力涌出温柔笑意。
突然他们听到晚/娘在屋里唤汌郎,他看着弟弟,叹息道:“你进去看她一眼罢,是哥哥没用。”
“不要了,我这副样子免得吓到她。”可屋里人却很执着,不光喊着还挣扎着下地,两人清楚听到椅子被撞翻的声响。也顾不得多想冲进去,晚/娘一抬头见曾经那个多情温柔总在自己面前笑得快意的男子,此时变成这般模样,顿时心疼得嚎啕大哭。
“我是做了什么孽这般折磨你们,早知如此我觉不会放任自己合你们有往来,我好恨好怨好难过。汌郎,是我错了,你别管我,快把你的东西拿回来。我真没用,除了拖累你们一无是处。”此前他曾告诉过她若摘了护心锁,他们会变得残忍嗜杀,亦会招来杀生之祸。
“无妨,一切都会好的,你往后便忘了我罢。”说完他想将她脑海中残存的片段尽数抹去,确因为有依恋而放弃,手指接过她脸上滑落的泪珠送入口中,真好,有一人曾这般牵挂他。
“弟弟,我去找大人把你的护心锁换回来,比起你我为她付出的太少了。”黑衣汌郎面上满是愧疚,弟弟却只是摇头很快消失不见,自己清楚看到弟弟口型,他说他愿意承受一切,只因他不久于人间。
红鸟说有事去寻墨秋师兄,她便待在屋里趴在桌子上瞧那株缩在角落中的小吊兰,翠绿的叶子垂下,好不孤寂。她盯着盯着眼皮打架,困意袭来,正想起身去床上睡,却见从花盆里爬出个穿绿色短衣的小娃娃来,肉滚滚的像个小丸子,拽着叶子滑下来,慢慢长到半腰高,蹦蹦跳跳到她身边扯着她衣摆:“哥哥让我同你说今夜莫要出门,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阿阮觉得他甚为可爱,捏捏他脸颊:“你哥哥是谁呀?”
小家伙傲气的很,白了她一眼:“不要摸我头啦,要不长个的。”随后又一脸不甘愿:“当然是漂亮的汌郎哥哥,不然谁指使得动我绿小然。”
阿阮觉得他好玩,又坐下来,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依旧招来他一记白眼,好奇道:“我师兄师姐可是除妖高手,怎得没发现你这个小妖怪呢?”
“我何故与你说这些,你是仙门人,谁知道你们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他跳上桌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尝了口就吐出来:“这什么鬼东西,人类品味真是低俗,哪有甘露琼浆美味。”
阿阮低低笑出声:“小鬼头一个,大人之喜好你怎会懂?待你长成七尺男儿便懂其中滋味。你可与我说说为何不可出去?”
“当自己有多懂。你且自己想去,就你那鬼胆,你为何不怕我?”他扬起天真小脸,然后恍然大悟:“早知我该是变作吓人模样来找你,你也不会对我这般无礼。”
“我有灵术傍身怎得会怕你们这些个小妖怪,你信不信我念个诀就能让你变作焦吊兰?”
小绿娃更显高傲,似是看白痴般:“你连妖怪原形都瞧不出来,吊兰花不过是我偶尔休息的一张床榻,这般笨,说了原因你也不懂。你且安心待着,免得自己把自己给害死。”他从桌子蹦到吊兰花上,过程中又缩小到丸子状,灵活地钻入绿叶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