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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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朔城的夏日，阳光虽也灼灼地烤着大地，却是不若青峰城那样闷热。可冯潇潇向来畏暑，绕是如此，还是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公主，这样冰的东西，您要少吃些。”媛媛见冯潇潇一连吃了两个冰盏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得皱眉劝说道。
“媛媛姐，你再这样啰嗦，以后哪家的公子还敢要你！”冯潇潇笑，嘴上却是不停。
“真是！”媛媛闻言脸红了一下，嗔道：“您嫁了将军后，当真是再没人管束，以前……”说到这里却是生生停住。
冯潇潇微愣。以前。以前在宫里时，萧氏每日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她月事来时有腹痛的毛病，所以冰的东西，向来是不让她碰的。冯潇潇想，那时觉着母亲啰嗦地很，有时热得狠了，望着冰盏不能吃，甚至还会生起气来。如今，却是没人再管她了。
冯潇潇默然，将手中精致的银柄小勺放下，笑了笑说道：“我不吃就是了。”
“公主，昨日古夫人派人送过来的水果，看着倒也新鲜。我早叫她们用井水冰着，您若是想吃些凉的，那个甚好。”媛媛瞧见冯潇潇的脸色，自然知道她的心事，当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别忙了。”冯潇潇轻叹一口气，“媛媛姐，坐下来陪我说话。”
媛媛依言坐下，但听冯潇潇道：“也不知母后和皇兄，如今怎么样了。”
“太后娘娘和皇上福泽无双，又怎么会有事？”媛媛勉强笑道。
“哥哥他疯了，倒也永不会再烦恼。只是娘，一生好强惯了，如今却不知是怎么在煎熬。媛媛姐，我真不孝。”冯潇潇又道。
“公主，您……”媛媛才刚开口，却又被冯潇潇打断：“你不必说什么。”
不必再说什么。十五岁前那段日子，她是大昭的明华公主，千般宠爱集于一身，世上没有一件让她不如意的事情。她的生活曾经流光溢彩，她那时不知忧愁为何物。不过，已经过去了。
冯潇潇很少回想以前，可偶尔不得不想起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些难受的。
霍仲回府时，天色却还甚早。他走到偏厅，见冯潇潇在和媛媛在聊天，便同她们点了点头。
媛媛慌忙站起身来给他请安，却被霍仲拦住道：“日日见，何必多礼。”
“今日回来的倒早。”冯潇潇微微一笑。
“难得的清闲。”霍仲说道，一眼看见了茶几上的冰盏，于是又道：“你身子弱，还是少吃些凉的。”
冯潇潇闻言，轻轻一笑。霍仲有些奇怪，不由得问道：“怎么？”
“笑你也变得啰嗦起来。”冯潇潇勾了勾嘴角，眼睛里却都是笑意。
霍仲听到啰嗦二字，简直愣了愣，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啰嗦。
“霍大哥，天气这样好，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冯潇潇不待他说话，却已经转了话题，起身走到他身边道。
“想去哪里？”霍仲问道。
冯潇潇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先出去再说。”
“我叫人备车。”霍仲于是道。
“不要，就我们两个人。”冯潇潇摇头，又道。
“这怎么行？”霍仲不禁说道。
“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跟着。”冯潇潇拉住他的手臂，软语道：“我都在这府里闷了快一个月了，难得你有空。”
霍仲本想拒绝，抬眼却看见了冯潇潇额角上的疤痕。那疤并不大，淡淡地，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可若瞧见了，衬在那雪白的皮肤上，总是有些碍眼。他心中叹了口气，点头道：“好。”
回朔城的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的来来往往。霍仲虽是便衣，但身上的那股威严之气却自是与他人不同，加上他身材高大，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冯潇潇薄施粉黛，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淡粉色罗裙，可那绝世容光也难掩。两人走在街上，一时间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这日正是十五，适逢大集，人流涌动，甚是拥挤。霍仲侧身替冯潇潇挡着挤来挤去的行人，却忽然感到一只温软的小手握了过来。他回头看看，但见冯潇潇向他嫣然一笑。霍仲握了她的手，只得道：“没想到人这样多。”冯潇潇笑着，却未答。
集市上有许多新奇玩艺都是冯潇潇没见过的，一路上她兴致甚高。直逛到了傍晚，两人才往回走去。
走出闹市，冯潇潇才感到脚酸得厉害。她从小到大，从未如今天一般自己走过这样长的路。刚才在街上因为兴奋而不觉，竟是到此时才发现。
“怎么了？”霍仲觉察到她的脚步慢了下来，于是问道。
“走不动了。”冯潇潇看着他，照实答。
霍仲闻言，一时间还真有些为难。他们出来并没有带人，若是回去叫车，他又不能把冯潇潇独自一人留在这里，若是找个地方歇歇，两人已经出了闹市，再走回去也是有一段距离。沉吟一下，觉着当真难办。冯潇潇一双美目望着他，见他为难，只一笑说道：“不碍的，也不远了。”说着提步就走。
霍仲稍一迟疑，还是出口道：“若真是累，我来背你吧。”
冯潇潇闻言，脸微微发红，垂目低声道：“好。”
冯潇潇伏在霍仲的背上，手臂搂着他的脖颈。冯潇潇从未被人背过，而霍仲也从未背过人，所以一时间两人都是没有说话。
虽是背了一人，霍仲的脚步却是丝毫未慢。他只感到冯潇潇香软温暖的身子贴着他的背，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耳后，一阵酥痒；她的呼吸轻而馨香，若有若无地喷在他的脸颊之上，霍仲心里倏地一动，又蓦然一沉——他竟不讨厌这感觉，可这不讨厌，却又让他不安。
“累吗？”冯潇潇笑问。
“不累，你才有多重。”霍仲也笑笑。
冯潇潇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却将头靠在霍仲肩上，轻轻一叹。
“怎么？”霍仲不由得问。
“我不敢说。”冯潇潇轻声道。
霍仲唔了一声，却也不再问。冯潇潇等了半晌，见他不开口，幽幽道：“霍大哥，你怕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怕我说出来你尴尬，所以才不问。”
霍仲闻言一笑，说道：“这么绕。我没那么多心思，也不和小姑娘猜谜。”
“谁是小姑娘？”冯潇潇不悦。
霍仲呵呵一笑，道：“你才多大。”
“原来你一直当我是小姑娘。”冯潇潇听他如此说，笑道：“霍大哥，你说实话，当初先皇赐婚给你，你怕不怕娶个刁蛮任性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霍仲闻言，默了一默才答：“若是那样，倒好了。”若是个刁蛮任性不懂事的小姑娘，却也少了许多麻烦。
冯潇潇微愣，体味到他话中的意味，心中有一丝甜蜜，却又怅怅的，有些茫然。过了半晌才道：“没办法，遇到我是你的命。”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靠在霍仲肩上，又道：“你不想听，我也要讲。我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只我们两个人，你背着我。旁的，都不需要再去管了。”
霍仲闻言，却是再没有说话。
回到霍府，已是夕阳西下。府里的人迎了出来，见霍仲背着冯潇潇，都是一惊，慌忙迎了上去。冯潇潇忙松了手自己下地站稳，笑道：“没事，我们都饿了，快些摆饭吧。”
回朔城的夏夜，夜风清凉。冯潇潇倚窗卸了妆容，正巧见霍仲进来，嫣然道：“霍大哥，早些休息吧。”
霍仲点了点头，媛媛同玉茗闻言忙过来服侍冯潇潇梳头更衣。烛光摇曳，屋里的少女们轻声相互调笑，气氛温馨地竟让霍仲心中一阵恍惚。
许久了，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可如今，冯潇潇就这样走入了他的生活。所以刚才他在书房忙碌的时候才会想到，她还在等他。而有人等待的感觉，连霍仲也不得不承认，是温暖的。
“咦？你们听？”玉茗忽然说道，“什么声音，好像是谁在唱歌呢？”
霍仲闻言，侧耳倾听，果然听见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凄婉缠绵，像一记重拳一样狠狠打在他的心上。
冯潇潇抬头，见霍仲脸色大变，不由得问道：“霍大哥，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还没处理，潇潇，你先休息吧，不必等我。”霍仲朝她一笑，笑容那样勉强。说着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
冯潇潇瞧着他的背影，半晌没说话，皱了眉头，许久才道：“媛媛，明天一早，就让紫娘过来见我。”
“昨晚是你唱的歌？”冯潇潇看着紫娘行了礼，却不让她起来，缓缓问道。
“回公主的话，是奴婢。奴婢本是北海国人，思乡之情难耐，趁着夜深之时，忍不住哼一哼家乡的小调。惊扰了公主，奴婢罪该万死。”紫娘伏在地上答道。
“这首歌，以前陶陶也经常唱吧。”冯潇潇瞧了瞧她，又问。
“回公主，这首小调在北海国几乎人人会唱。”紫娘答。
“听说你和陶陶情同姐妹？你说陶陶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也是。能让将军爱上的人，定然美好至极。”冯潇潇忽然间转了话题。
“公主说的是。”紫娘答。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怎么会有你这种姐妹？”冯潇潇冷笑一声说道。
紫娘闻言抬起来头，不由得道：“奴婢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不明白？你明白的很。我没见过陶陶，不过我想，她不会是一个自私的人，不会希望在她过世后霍大哥日日痛不欲生，我说的对吗？你照实答我。”冯潇潇喝了口茶，缓缓道。
紫娘沉默半晌，良久才道：“夫人的心，比谁都善良。”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她不会？”冯潇潇看着她道。
紫娘没有答话，冯潇潇一笑道：“所以我很奇怪，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管这些事情？”
“您也许不知道，当初将军当初有多爱夫人。他不该就这样忘记，这样对夫人太不公平。”紫娘倏地抬起身来，同冯潇潇对视。
冯潇潇闻言，简直气得笑了：“不公平？我倒想听你说说，怎样才公平？”
紫娘紧紧抿了嘴唇，并不答话。
“先是海东青，再是你，你们当真好笑。我不明白，你们指责霍大哥，甚至希望我死，怎么会这样的理直气壮？若是陶陶今日重生，站在这里质问我一句，我还可以理解，可你们是谁？凭什么？”冯潇瞧着她，冷声道。
“你……”紫娘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冯潇潇又道：“所以无论霍大哥将来做什么样的选择，你都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那么请公主现在就赐死奴婢吧。”紫娘闻言，哼了一声说道。
“赐死你做什么？等霍大哥来怨我？为你，不值。”冯潇潇笑了笑。
紫娘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冯潇潇，眼里的恨意几乎是喷薄而出，看得冯潇潇心中一寒，她不禁问道：“你恨我？到底为了什么？”
“奴婢不敢。”紫娘咬牙道。
“告诉我原因。”冯潇潇起身，走到她身旁。
“你知不知道当初夫人为何会……”那一瞬间，紫娘几乎脱口而出，却硬生生地忍住，向着冯潇潇磕了个头，再起来时已经是面无表情：“既然公主不想同将军生罅，想来也不会责罚我了。那么奴婢告退。”说着竟然自己起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第三十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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