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星》乔小思

9、You can't save me

　　如果你转身的时候，我轻轻的拉住你，说，我陪你去吧。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会改变，你会不会就变得没那么爱哭，没那么害怕漆黑的厕所，没那么抗拒我对你伸出想要拥抱的双手。你看，明明只差了这一两秒的时间，我还在犹豫时，你的一个转身间，我们就被命运永远放到了银河的两端。
　　吴三儿走到靠近宿舍楼这边的公共厕所门口，拍拍手，声控灯居然不亮，她又"嘿"了一声，还是不亮。她摇摇头走进右边的女生厕所，快速解决完之后，手都懒得洗了就往外走，主要是她怕黑。
　　还没走出门口却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拽住肩膀，她下意识想要尖叫，一双粗砺的大手却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暴力的把她往男厕所里拉扯，吴三儿吓得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头发尖都布满了恐惧，全身冰冷发抖。她想自己一定会遭遇到很坏的事情，害怕得双拳紧握，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那个男人把她拖进厕所的隔间里，一只手捏着她的嘴把她死死按在马桶上，另一只手胡乱地开始脱她的裤子。吴三儿瞬间觉得五雷轰顶，拼了命的反抗，双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朝那个男人身上狠狠的砸！
　　男人似乎被激怒了，解她裤子的动作更加的暴躁。好在学校统一配发的衣服是均码的，吴三儿太瘦只好系了条皮带，所以那男人一时并没有得逞，只是手上也加了力，像是想硬撕开一样。
　　吴三儿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非常的不顺畅，胸腔痛得像要炸开。她好害怕，她好想喊救命，张君澜救救我！妈妈救救我！你们谁来救救我！
　　可是所有的声音都被那个男人的手吸收化作呜咽声。
　　力气在消失，越来越眩晕，男人的手已经摸到了她腰间光滑的皮肤......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A唱完一曲，台下的男生不停地起哄吹着口哨。张君澜跟着高喊："美女！再来一首！"
　　A眼含笑意，红着脸在麦克风前说："下一曲，dying in the sun "然后悠扬的吉他声再次响起，A婉转哼唱。
　　安宁没什么兴致，心里总觉得莫名的发慌弄得他很烦。他挥挥手问："我不太舒服，先回宿舍了，你们走吗？"
　　乌鸦和张君澜看着台上的人，摇了摇头。
　　胖子说："反正也无聊，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安宁颔首，说那走吧。
　　安宁左手捂住胸口，深深吸了几口气，郁结感还是挥之不去。胖子看他脸色微白，问他怎么了？安宁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总有不好的预感。"
　　胖子说："预感？"显然他是不能理解这种很虚无缥缈的情绪的。
　　安宁不置可否，只是飞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爸妈这个时候在家，安心也是，吴三儿只是去厕所，应该都是不会有事的。那这种不安的感觉到底是来自于什么呢？安宁一时想不明白。不过很快就会找到答案。
　　胖子又说："你看刚刚阿澜和乌鸦看那女生的样子，眼睛都直了。"
　　安宁回神过来，笑："阿澜我不清楚，乌鸦不是有个正牌女友吗？"
　　胖子叹口气："哎，他岂止是有一个啊，他有一群的好吗？"
　　安宁不想过多评价，只说："他也真是不嫌麻烦。"
　　胖子一脸的艳羡："那怎么会是麻烦呢！我也巴不得妻妾成群呐！"
　　安宁默了一瞬，是吗？想起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泣的吴三儿，那又小又无助的脸庞。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就够让我操心的了。"说完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操心了，可是也是开心的。
　　吴三儿听到厕所外有人走路的声音，背后的男人也屏住呼吸没有动，紧接着就听到了说话声，吴三儿一个激灵，是安宁和胖子的声音！吴三儿本能求生，猛然偏头，朝那男人的虎口咬去，力气之大，生生咬下一块皮肉！
　　男人一把松开她，捂着血流不止的手，痛苦的蹲在地上。
　　吴三儿毫不犹豫大喊出声："安宁救命！安宁！安宁！"语气里夹了令人心碎的哭腔。
　　男人起身想往外逃。
　　这时听到求救声的安宁和胖子已经快步冲了进来。就见吴三儿缩在隔间墙角与马桶的缝隙之间，抱着膝盖剧烈的颤抖着。满眼的惶恐，满身的不安。
　　胖子二话不说揪住那男人的衣领一拳就砸在他的头上。男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胖子追上去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一脚！又是一脚！
　　男人挣扎着爬起来，扑向胖子，两人一路扭打到洗手池边。
　　安宁单膝下跪，蹲在吴三儿面前，双拳紧握。眼前这个颤抖不已的小小人儿，是他小心翼翼默默的守护了十七年的心爱之人啊！恨不得付出所有去交换她美丽的微笑和平安的未来。也是这个他被爱着护着的爱笑爱干净的小女孩，此时却蜷缩在厕所肮脏的地板上，满眼惊恐的看着他发抖，委屈又绝望。
　　他怎能不恨！怎能不痛！
　　他简直想马上就杀了那个人！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后他缓慢的伸出同样颤抖的手，说："三儿，不怕了。我是安宁啊。"
　　吴三儿的眼神这才骤然聚焦，爬出缝隙，扑倒进安宁温暖的怀抱。下一秒眼泪就不由自主的砸落下来："哇......安宁，安宁...我好怕，我好害怕...呜呜呜..."安宁紧紧的搂住她的头，她的背，她的腰，用尽全力包裹住她，再也不想松开。
　　我们总是会对某些特定职业的人，产生一些特定的感觉。想到医生，就觉得是面冷心热的，救死扶伤的。想到老师，就觉得是无私的，高尚的。想到军人，就觉得是正直的，值得被敬畏崇拜的。同样，想到乞丐，就觉得是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想到妓女，就觉得是肮脏的，不知廉耻的。想到小偷，就觉得是可恶的，应该被嘲笑的。
　　可事实真的必定是如此吗？医生就不会失手杀人吗？老师就不会误人子弟吗？军人就不会变成□□犯吗？
　　难道就因为一个是光明面，所以值得被原谅。一个是阴暗面，就注定被诅咒吗？
　　乞丐艰难求生的时候也会渴望穿着整洁的衣服吃着干净的米饭。妓／女屈身在嫖／客身下的时候也会渴望有人可以伸出手拉住她的灵魂。小偷背负着耻辱感偷东西的时候也会渴望被原谅和拯救。
　　安宁拥着吴三儿走出昏暗的厕所，胖子擦干嘴角的鲜血，朝躺在地上抽搐的人吐了一口带血的痰。这一晚的事，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只有窗外慵懒的月光，曾清晰的照亮过这一切。
　　安宁把吴三儿放到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大厅长椅上，吴三儿始终紧紧的揪着他腰两侧的衣服不肯松手。他一手扶着她瘦削的肩膀，一手耐心的替她擦净嘴角的血渍。一时间心痛难以复加，不知说什么安慰才好。
　　胖子走过来摸摸吴三儿的头，对安宁说："你去跟班主任请假吧。我们包个车回去。"
　　安宁轻抚一下吴三儿脸上的泪痕，慢慢的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我马上就来。"
　　吴三儿不肯，看着他执拗的摇头，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安宁还是好脾气的哄："胖子就在这里陪你，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吴三儿很难过的弯下嘴角，哭了。但还是轻轻的松开了他，胖子顺势接安宁的手，揽过吴三儿，一下一下的拍她的背。
　　安宁跟班主任说吴三儿生病了，很不舒服，想连夜回家。他和同学会送她。班主任本身也是好说话的人，何况又是好学生安宁来为另一个好学生吴三儿请假，陪同走的也是好学生刘子萧。自然是信任的。就给了他两百块钱作路费，嘱咐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家打个电话。还说如果严重的话明天就不用去学校了。
　　安宁谢过老师，就和胖子带吴三儿回市区了。
　　车子直接开到了医院。已经夜深，挂了急诊。
　　医生过来病房给胖子包扎头上的伤口，吴三儿坐在一旁的病床上抱了个枕头在怀里寻找安全感，然后看着他们。安宁在护士站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又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说了医院的地址，叫他过来接，并嘱咐他不要告诉爸妈。
　　胖子身上多数是一些擦伤，好在不用缝针。医生给他消毒止血包扎好后就说休息一下就可以回去了。医生走后，吴三儿看着脸被包得大了两圈的胖子，心痛无比，哽咽着问："胖子，你痛不痛啊？"其实当然知道他是很痛的。
　　胖子笑："不痛不痛，我肉厚的。"
　　吴三儿瞬间又红了眼眶："谢谢你，胖子，真的，谢谢你。"
　　胖子扬扬手："嗨，咱们之间何必说这些。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就是我的妹妹啊。哥哥为妹妹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的。"
　　吴三儿点点头，把大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心感觉像是被泡进温热的水里，感动得无以复加。嗯，可是还是真的想要谢谢你啊，谢谢你奋不顾身替我扫平前路的风雪，我亲爱的好哥哥。
　　王叔很快就来了。缴了医药费，把安宁的手机递给他。然后说车在大门口等，随时可以走。安宁谢过他，转身去找吴三儿。
　　推开房门见胖子已经包扎好了，问："可以走了吗？"胖子点头。他又俯身在吴三儿耳边轻轻问："要不要检查一下身体，看有没有哪里受伤。还是现在回家？"
　　吴三儿疲惫，软软的摇头，说："我没有受伤的，送我回家吧。"
　　安宁说："好，走吧。"
　　先送了胖子回家。下车时，吴三儿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他："胖子啊，谢谢你。"
　　胖子忍着痛回她一个大大的微笑，说："吴三儿，不要再哭鼻子了啊。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统统忘光光，晚安。"
　　吴三儿点头，眼泪不受控拼命的掉。
　　然后就送吴三儿到了家，车停稳后，吴三儿却不想下车。安宁看了她一会儿，她也木木的不说一句话。那紧张害怕不敢一个人回家的样子，安宁第一眼就看明白了。
　　安宁便对司机说："王叔，你先回去吧。"说完牵着吴三儿的手下了车。
　　吴三儿跟在他身后，由他一路领着自己到了家门口。安宁弯腰从门前的地垫下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吴三儿屁股一挨到自己家里熟悉的沙发，眼睛就又下起雨来。
　　安宁去厨房饮水机里给她接了一大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吴三儿突然搂住了安宁精瘦的腰，抽抽嗒嗒的哭个不停，嘴里喃喃到："安宁，我好害怕呀，怕得要死。"
　　"安宁，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了，我该怎么办啊。"
　　"安宁，安宁......"他的名字仿佛是最有效的镇定剂。
　　安宁帮她顺着背，安慰着："好了，三儿，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了，我在这里。"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怕得要死。他一想到差点儿发生在吴三儿身上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后背冷汗直流。
　　哭了很久之后，吴三儿终于平静下来。安宁守着她喝完水，说："很晚了，你去洗个澡睡觉吧。我也先回去了。"
　　吴三儿拉住他的胳膊，嗓音弱弱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今晚不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安宁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心疼地点点头说："好，我不走了。
　　吴三儿从自己衣柜里拿出了干净的枕头和小毯子，递给安宁。说："对不起，委屈你睡沙发了。"
　　安宁坦然地笑："没事，总比部队的床舒服。"
　　吴三儿也虚弱地笑了下，"还要委屈你不能洗澡。"
　　安宁无奈摊手，语气轻松让人没负担："那也没办法啦，只好忍几个小时白天回去洗个痛快！"
　　吴三儿就低下头说："那我洗了澡就直接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安宁拍拍她的手背，声音温温的，带着明显的安抚："好，晚安。有事就叫我，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