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进行时》右耳

51、婚礼

　　旁边是大幅的婚纱照片，关韶阳一身雪白西装翘个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杜薇弯腰站在他身后，两条胳膊缠住关韶阳的脖颈，笑得一脸光华灿烂。

　　我正在琢磨这样的姿势简直是冥冥中饱含深意，就听到罗莲在旁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狗男女！”

　　可能是出于一种极其复杂而又无法言语的心理，我们竟然就摸到了婚礼所在的宴会厅，婚礼已经开始了，我听到司仪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

　　签到台的小姐招呼我们，“麻烦在这里签名。”

　　我和罗莲对视一眼，在签名簿的最后一页签上了大名。我见那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灵机一动，就对她说：“我们的红包提前给新娘了。”

　　她立刻笑的一脸释然，还特别和气的说：“你们东西挺多的，前面有地方可以寄存。”

　　和我的预想一样，宴会厅巨大无比，一眼望去全是一大桌一大桌的，中间有个T型台，旁边一个个欧式的鲜花台，这会儿光线是暗的，只有一束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的司仪和关韶阳身上。

　　不出所料，这样大型的婚礼，来宾通常都是互相不认识的，我和罗莲随意的找了两个空位置坐下，热菜刚上了一道，我一看是蒜茸大龙虾，坐在我对面的女人一下就给她儿子拨去小半盆。

　　我从不认为自己会参加关韶阳和杜薇的婚礼——这才是“unbelievable”好么？可我居然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出现在这里。

　　当年恋爱时，我对自己嫁给关韶阳这件事确信不疑，大四毕业那年我俩还跑去逛了一次结婚展，拿了一大堆赠品，最后结论是常规的婚礼实在是太俗了，等我们结婚，就去澳大利亚，在悉尼大桥上蹦极，把两个人捆在一块儿朝着海里跳，要在胆战心惊九死一生的情形下交换戒指并且大声问对方，你愿意吗？

　　司仪慷慨激昂的说：“让我们期待美丽的新娘入场！”

　　音乐声中，杜薇身着一袭雪白的露肩婚纱，挽着她的父亲，沿着铺就紫色地毯的T台款款的走，我距离她有三张桌子那么远，看不见她的脸。

　　“年迈的父亲将年轻的女儿交给等在半途的年轻女婿，未来的路，要由两个年轻人并肩而行，白首偕老……多么崇高而神圣！”司仪连声音都在颤抖，全场掌声雷动。

　　“狗男女！”

　　这三个字说得无比讥诮，加上嗓音清脆，导致整张桌的客人都朝罗莲看过去，她更厉害，竟然梗着脖子给人家一个个瞪回去。我顿时一乐，原本心情颇有些抑郁，现在反倒一下子云朗风清起来。

　　婚礼有什么意思？这在场的五六百人，估计真心实意送来祝福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剩下的十分之九，多半是在评估这一桌菜是否抵得过红包钱；再有就是我和罗莲这样的不稳定因素——我了解罗莲的心情，她满腹郁卒无处发泄，就算现在冲上去砸场子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司仪问新郎：“是不是很激动？”

　　关韶阳淡淡的说：“嗯。”

　　司仪一愣，估计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回应，只得打着马虎眼，“看来新郎是有点害羞了，那我们来问问新娘吧，新娘，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多么无聊的问题，新闻采访吗？

　　杜薇接过了话筒，“我现在，心情很好。”

　　司仪明显的大喜过望，“说说看，怎么好法？”

　　“我的心情很好，”杜薇的语速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但我想，这里很多人的心情更好，因为听说过不了多久，公司就可以上市了……”

　　关韶阳的头一下子别过来。

　　一地眼球乱蹦弹。

　　罗莲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她她她……她想干嘛？”都结巴了。

　　我怎么知道？没看见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吗？

　　“……上市就可以套现了，就可以圈股民的钱了……别碰我！”关韶阳要抢杜薇的话筒，被她敏捷的往旁边一闪，“圈到钱他们既可以跑路，也可以抵押股份再圈钱，这些我都懂，哈哈……”杜薇的确是在笑，笑得我心里直冒凉气，“你干嘛！”

　　音响里发出“撕拉撕拉”的杂音。

　　关韶阳已经和杜薇扭打起来，我早知道杜薇彪悍，却不知她彪悍到这种地步——“你再碰我一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杜薇拿着无线话筒站在舞台边沿，那里只怕有两米高。

　　关韶阳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主持人也傻站着，连舞台角落正准备冲上去的保安都停下了脚步。杜薇是正经自杀过的人，她说跳下去，就真的敢跳下去。

　　“你疯了？！”关韶阳在骂。

　　“我是疯了！什么爱我，什么一定要娶我……关韶阳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打的如意算盘？要不是为了上市，你早跟我离婚了……结婚？结什么婚？”

　　虽说看不清演员表情，但台词却是一句句都听得分明，观众面面相觑，这么热闹火爆的婚礼场面，还真是有生以来第一遭遇到。

　　杜薇不时发出一声冷笑，“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个东西，不！不只是你！你妈，还有你爸，你们关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全场鸦雀无声，服务员也不上菜了，端着盘子站在原地观看，不远处有几个人站起来往前走，从背影判断，是双方父母。

　　“你这是做什么，”关韶阳压低了声音，可惜无济于事，他离杜薇那么近，无线话筒的效果实在是好的很，“管公司上市不上市，我们结婚不是很好吗？”

　　“你不是真心想跟我结婚的，”杜薇一本正经的说：“我早看透你了，你根本不爱我。”

　　我忍不住对天狂翻白眼，桌上还有人“噗”一声笑出来，“关家怎么讨了个神经病当儿媳妇？”罗莲立刻做出一副深知内幕的样子，“新娘子之前刚自杀过。”她倒是一点机会都不肯错过。

　　“原来是真的！”更加兴致勃勃了。

　　“薇薇，你别这样，”关韶阳苦苦哀求，“我是爱你的。”

　　我眼角一阵抽搐，虽说早就和关韶阳没有挂碍，可这样当面听他对着杜薇说“我是爱你的”，依旧是说不出的别扭。

　　“你以为我会信你？你爱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杜薇咬牙切齿的，“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我要跟你离婚！”

　　全场哗然。

　　“我宣布，”杜薇像董存瑞炸碉堡似的凛然而立，“我要跟关韶阳离……”

　　声音戛然而止。这音响师反应够慢的。

　　我看着杜薇在上面手舞足蹈，关韶阳被挡着只能看见半边脸，两边父母也已经上去了，却都不敢近前，看样子也是在求杜薇。

　　足足有九层的结婚蛋糕、流光溢彩的香槟塔、四周扎好的玫瑰花束、从天花板绵延垂下的粉色丝绸幕墙，还有正中挂着的椭圆形牌子：“Wedding”——多么神圣而浪漫，多么讽刺和滑稽？

　　我莫名想起默片时代的好莱坞。

　　“听不见了！”有人表示不满。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有人摇头晃脑。听起来绝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怎么不上菜了！”说这话的人看来看去，冲着看热闹的服务员，“喂，把菜放下啊！”

　　“趁热吃。”

　　我转过头，看见罗莲夹了块螃蟹到我碗里，我瞧她精神的样子，很是不解，“你心情好了？”

　　“好了！”罗莲用手拿着一只螃蟹钳子，“瞧见这么一出好戏，心情能不好吗？”

　　我回过去注视台上的闹剧，“我倒不觉得心情好，反而有些难过。”却不知是为了谁，说不上来。

　　罗莲冷哼一声，“有什么难过的，我倒是想开了！”

　　“嗯？”

　　“跟台上这家子比起来，我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伤心的，”罗莲嘴巴朝舞台上一努，“丢人现眼。”

　　我也顺势看去，谁知就见一道白影闪过，杜薇竟从那个高高的舞台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