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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春雨绵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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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晨光轻柔得好像梦还未清醒一样,携带着细风在天地间盘旋,那斜在地上的金沙细细碎碎地描摹着建筑物的边角,像街边小贩圈起的糖人,有着灵巧有趣的形状,但舔多几下,就化开了。
南纱提着包袱站在客房门前,回身审视房间,确定无遗漏之物方走出房门,关门,顺着楼梯而下到一楼结账,小二将包着干粮的纸包递给南纱,南纱一边接过一边将房牌递给掌柜。
算盘噼啪声起,南纱掏出银子,等待掌柜退还零星碎银。
此时堂中人不多,小二低头,倚在墙边暗自打瞌睡。
门外行人寥寥无几,大家都轻声慢步,生怕怕惊扰了清静的早晨。
山明牵着马站在客栈门前,正静静地看着长长的街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南纱,问:“一起?”
南纱皱眉,迟疑,终是点头。
经过昨日傍晚那番解释,疑惑刚消去一些,新疑虑又出现,南纱转头看向街道两旁的店铺,万千疑问,不知是否该问,也因不喜多话,竟一直沉默着。
相较于南纱的别扭,山明则坦然得多,两人一同前行行走走,行走速度于南纱独身赶路有所提升,对于山明而言,则慢得不可思议。
行为习惯目的完全不同,山明是为了赶路而赶路,很少逗留,常常过城不入直奔下一座城,而南纱似乎是为了旅行而赶路,几乎每一座城都想要进去,每一山川河流都想要逗留一番,更不可思议的是,南纱并不会骑马,竟也不急着去学,每一次都是山明忍得难受,多次念叨着让南纱骑马,南纱方稍微学上那么一点点。
这样的人,这种习惯,怎么可能会和自己之前的赶路路线如此贴近,脚程如此一致?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怪罪于莲花堂那群该死的盗贼。
好几次想要将南纱甩掉独自上路,偏偏想不出该如何开口,之前绝对是脑抽才会发出邀请!
这种懊恼情绪持续好一段时间,更糟糕的是路途中遇到几个陌生人,南纱竟邀请别人一道走,当初拒绝自己的邀请又为何那么理直气壮?
愤愤不平!
郊外,茶舍。
茅草遮盖下的小亭子,摆着两张简陋的桌子,桌子底下塞着几把四脚凳子。
小小茶舍里只有一个忙碌的妇人。
南纱坐在茶舍内,低头看着茶碗里的茶叶,茶舍外飘着细雨,雨丝随风飘扬,远处在水雾的遮掩下,只是朦胧的一片,隐约能看到杂草树木的影子。
相对而坐的南纱与山明均无话。
各怀心思。
气氛却和谐得有些奇怪。
突然,一阵刺耳的马嘶鸣声起,一黑衣人从马上跃下,马蹄踩在茶舍前水坑里,溅起一阵水花,水花溅进茶舍内,湿了一方地板。
山明转头看向门外,眼神倏忽凌厉起来,紧紧盯着门外的黑衣男子。
被山明身上散发的肃杀气息影响,南纱顺着山明的视线看过去,蒙蒙细雨中,看不真切黑衣男子的脸,只隐约觉得那人正在死死地盯着山明,缓缓地抽剑。
山明抓起桌子上的剑,飞身出去,“哐!”两把剑同时悲鸣,剑在微微细雨中游走,黑色与蓝色身影移动得极快,一击!离开!又一击!人如流星般闪过!只那么刹那间,剑已经舞出了无数剑花,剑花伴着细雨一一落入大地。
妇人送上一盘点心,诧异地看着茶舍外两人:“为何突然打起来?”
南纱收回视线,给自己斟上一杯茶:“不知。”
妇人看看南纱,又看看外面两人,见茶壶内茶水不多,便提着茶壶转回小厨房。
手起刀落,血溅上茶舍的柱上,提着茶壶出来的妇人不安地看着交手的两人:“会不会出人命啊?”
南纱接过茶壶,手指微颤,突然放下茶壶,站起来朝外面张望。
妇人突然一跺脚,着急道:“怎么不跑远点儿打呢,这里还要做生意呢!”
南纱沉声道:“你的生意还在这里,不会跑的。”
妇人倏忽沉默,颇不好意思地看南纱一眼,继而担忧地看着外面。
只觉眼前一晃,黑衣人与山明分开,那人将手指伸进唇旁,一声呼啸,茶舍前的马屁颠屁颠地跑起来,黑衣人侧身掠过,马与人一同远去。
去得莫名其妙,和来时一样。
山明皱眉收剑,看看那人离开的路,走回茶舍。
南纱站在茅檐下,水顺着茅草尖滴落湿润的泥土里。
“你衣服湿了。”
“无妨。”
两人坐回桌旁,继而无语。
南纱斟看一杯茶推给山明,犹豫片刻,方问:“你受伤了吗?”
山明端起茶碗,眯起眼睛扫南纱一眼。
南纱自讨无趣,转头看向茶舍外的濛濛细雨。
山明放下茶碗,也看向茶舍外:“那黑衣人是雇佣刺客,江南刺客堂的头牌杀手。跟在我身后的尾巴,有江湖上的盗贼、刺客,也有南方部落的暗卫、探子。”
南纱回头探究地看着山明:“为何?你身上的东西?”
山明低头晃着茶碗:“兴许是,也兴许,不是。”
南纱又道:“那就是各取所需吧?你身上有什么值得觊觎?”
山明看着茶碗中茶水一圈圈地晃开去,沉声道:“一直以来,常梦宫主是云梦宫的支柱,支柱不在,不明真相的人确信,云梦宫会倒。”
南纱一脸不解:“一座学院也会树敌?”
山明摇头看向茶舍外,雨丝漫天飞:“不是学院树敌,而是树大难免招风,当初宫主召集天下能人云聚云梦宫正是得到天子首肯,云梦宫背后有官府,才令江湖有所避忌。”
南纱皱眉:“既然是有官府的协助,云梦宫就不会轻易倒下,另立新宫主不行吗?”
山明看向南纱,眸中掩饰着某种复杂情绪,道:“你不懂云梦宫,那是常梦宫主的领地,人们之所以投奔云梦宫,只不过是因为宫主而已,为天子效力之事,我们从来就没想过。”
南纱颔首:“也对,你们江湖人士自诩清高,自然不屑于参与世俗政务。”
山明不悦:“嗯?”
南纱笑笑:“你怀疑跟着你的人是为了云梦宫?”
山明举起茶碗,一灌而尽,砸下茶碗时,狠声道:“那要问问那些尾巴。”
南纱提起茶壶给山明斟茶:“你为何不将这些尾巴全部清理掉?”
山明摇头:“不是不将,而是不能,他们多如砂砾,费许多功夫却效果甚微。”
南纱突兀发问:“常梦宫主可是被刺杀?”
山明平静地抬头,看一眼南纱,收回视线:“我从未听过青旗说起他的小师妹。”
南纱一愣:“难不成是怕被觊觎?”
山明一口茶水喷出来,南纱意外地被喷个满面,郁闷地默默地掏手帕擦脸。
山明连忙摆手:“抱歉抱歉!”
南纱叹气:“我在想要不要换一张脸。”
山明神情紧绷:“姑娘会易容?”
南纱放下手帕:“不会,所以只是想想罢了,我从未见过师兄,怕也是无话可说,师父在我此次出门前才与我说起我二师兄尚枕的事情,我想,师父原本该是认为我会在南山待上一辈子,因此可知可不知,然而,世事终究难料。”
山明扯扯嘴角:“抱歉。”
南纱握紧手中的手帕,正言:“别让我看到你在笑。”
山明连忙低头,掩饰嘴角的那抹笑意,南纱白山明一眼,扭头看向茶舍外。
愁如春雨,斩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