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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南北相聚(一) ...

  •   夜里突然兴起一阵风,在院子回廊里呜呜吹着,风似乎夹带着一场雨,只是早起时未发现水迹,不知是昨夜的雨太小还是那场雨只在梦里出现过。
      风过雨停,宁城十分安宁。
      晨起开房门,就听到沈将军凯旋的消息。
      在这场围城困斗中,沈大将军终于大败六王爷,南纱从传递消息的侍从眼中,看到了喜悦,南纱也忍不住随着笑了笑。
      午时,沈将军率领部众回城。
      城中百姓夹道相迎,场面好不威风。
      南纱随着人群站在路旁张望。
      一身黑红战袍的沈大将军面容肃穆地坐在马上,他身后跟着众多部从,出门迎接沈将军的施大人骑马跟在沈大将军身旁,督军尾随其后。
      淡然自若,果然有大将之风。
      南纱感慨,看着队伍渐渐远去,便从人群中退出来。
      王罗跟在南纱身后,孤霞尾随着王罗。
      避开主街道,三人一同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靠近城门的马市上,田掌柜一行人也在市中,田才站得离马贩子近了些,见南纱走进,将三匹马的马绳递给南纱,王罗孤霞识趣地上前接下缰绳,随后南纱拜别田才,不远处,田晖挥着双手,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根糖葫芦。
      袁氏抱着田晖,朝三人远远地点头致意,田德站在袁氏身旁,因田晖动作太大,袁氏招架不住,田德忙抱过田晖,朝三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南纱隔着人群向田德拱手,随后翻身上马,带着王罗、孤霞离开宁城。
      宁城五里开外的亭子里,风卷起杂草,砸到亭柱上。
      亭子外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
      南纱策马停在亭外,山明与冬青一同从亭子里走出来,双星掀开车帘。
      冬青朝几人拱手:“我离开云梦宫时日已久,就此先行一步。”
      双星笑了笑,南纱挥手,冬青友好地挥拳砸到山明肩上,背着山明摆摆手,翻身上马,马蹄声起,人已远去。
      王罗轻呼一口气,顿感浑身都轻松下来。
      双星转头看南纱,轻声道:“我要去一趟石河城,此时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会。”
      南纱偏头,笑眯眯道:“总会有机会的,石河城是六王爷的领地,万望先生珍重。”
      双星颔首,看向孤霞。
      孤霞合拢双手,朝双星一拜。
      双星温声笑道:“你跟随我十余年,对待南纱姑娘要像对待我一般。”
      孤霞肃容道:“是。”
      南纱定定地看着双星,恳切道:“一纸书信,定当为先生解忧,只是,你那自以为是的骄矜性子能改还是改改吧,凡事不可过于急躁。”
      双星微笑着对南纱点头,随即朝山明拱手:“云梦宫就劳烦山明先生守护,宫主遇刺……我深感不安,但,也无可奈何,双星,一直都是云梦宫的双星。”
      山明嘴角微动,拱手:“珍重。”
      双星敛起笑容,拜别众人,在南纱等人目光注视下上马车,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的贵公子哥儿模样,延续着被前辈羽翼守护下的骄矜,这些年来的风云变幻使他变得更加强大,时光总是让人唏嘘。
      马车悠然远去,渐渐成为荒郊野路上的一个小点。
      再后来,无处可寻觅踪迹。
      山明回头看南纱,温声劝慰:“路上小心,切不可逞强。”
      南纱微点头,不语。
      风吹得额角的发丝微乱,山明伸出手,伸至一半时手却停下,他看着南纱发髻上的发簪,轻声道:“这支白玉簪适合姑娘。”
      南纱抬手,将发簪取下,发髻顿时散乱,一头青丝随风轻扬。
      山明想要阻拦,手指只是动了动,顿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南纱。
      南纱握着发簪:“我曾问玉霄城的玉器店小厮,听闻这支发簪价格不俗,一般人家都买不起。”
      山明低头看着南纱,不语。
      南纱仰头,对上山明的视线:“在云梦宫时,见你对宫主遇刺耿耿于怀,便知你与宫主感情深厚,可析曾道,你自小在宫中长大,与宫主的关系比旁人亲近。山明,你是重情之人,但情,本就会使人盲目,让人无法清晰认知目前形势,重情是优点,但,切忌让其成为你的缺点。”
      山明愣了愣,笑着点头。
      南纱皱眉,眼眶微红:“我在意常梦宫主,在意你的态度……江南黑白居,我等你三年,三年期至,此前种种,我将一并忘记。”
      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眶流出。
      情之苦,总是需要眼泪去浇灌。
      山明一时束手无措,他怔愣了许久,才伸手拍拍南纱肩膀。
      南纱低头,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水珠,哽咽道:“预祝先生寻得好消息,一路顺风。”
      山明僵在原地。
      南纱转身正要走,山明方道:“我与常梦情同姐弟,她可以欺负天下人,我却不能让天下人欺负她。”
      南纱背着山明颔首,哑着嗓子道:“我知道。”
      山明伸手拉南纱的手:“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定会出现在黑白居。”
      南纱手指微用力,回握山明的手:“时光易逝,感情易变,北狄与江南,更是山长水远,既然长途漫漫,定然危险重重,你要珍重。”
      山明突然上前一步,他低头,额头靠着南纱的背,似耳语道:“以后,我必然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南纱破涕为笑:“天下本无人敢欺负我。”
      山明不语,风吹得青丝飘扬。
      时间在指缝间漏走,风声呜呜地提醒着人们分别。
      山明慢慢地站直身体,转身上马。
      马声嘶鸣,渐去渐远。
      山长水远,咫尺天涯……
      南纱回头,远远的山道只剩下一小点黑影。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南纱双手捂着脸,肩膀微颤,无声无息。
      王罗与孤霞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
      良久,南纱方放下手,孤霞连忙递上一方素白手帕。
      南纱默默地擦脸,许久,解释道:“只是离愁别绪……”
      孤霞讶然,僵在当地,艰难地回头看一眼王罗。
      我什么都没问啊……
      王罗摇头,仰头看天空。
      孤霞难过地低头,开始有些想念自家主子了。
      崇明城距离宁城甚近,来回不过三日。
      南纱、王罗与孤霞三人赶路速度并不快,花了一日半才抵达崇明城。
      一直赶路,离愁别绪慢慢地趋于平和。
      入城后就发现,崇明城是一座内蕴深沉的城,城禁相较宁城而言轻松得等同于没有。
      主街道十分干净,路旁临时摊贩很少,各种名目的客店商铺林立,汇集南北各地的商品。
      南北聚是一家客店,位于主街道与东大街道的交接处,并不难找,王罗问过一家商铺的掌柜后顺着主街直走就走到其大门。
      刚走进门,便觉一阵浓浓的书生意气直面而来。
      店内装饰典雅,红漆木桌凳,墙边摆着书架,书架上放置着书籍和花瓶,插着几朵时令凤仙花。
      不同平常喧哗吵闹的客店,坐在南北聚堂中吃饭喝茶的人不少,但都温文尔雅,偶尔低声与同桌人交谈,店家安静地坐在柜台处看书,店小二在客人间来回忙碌着斟茶递水,偶尔听到交谈的客人因为意见不和,两人稍提高声音争论,旁边感兴趣的人也会附和几句,争论一番,这种争论的插曲并不多见。
      难怪是各地游学学子的聚集之地,与南纱脑海里因为南北两地差异大而不可调和、两者泾渭分明之感不同,这里给人的唯一印象只是:原来都是斯文的读书人。
      店家斯年见到南纱停在门口处打量店内,放下书本,抬头看向南纱,问:“姑娘要歇脚打尖还是住店?”
      南纱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店家。
      面容清秀的斯年,一脸平和,全无市井商人的市侩气息。
      南纱往前走几步,对斯年道:“我寻找一人。”
      斯年单手打开放在柜台处的住客册子,问:“姑娘找谁?”
      南纱顿了顿,客气问:“请问云梦宫的青旗先生可是住在此处?”
      斯年翻册子的手一顿,再次看向南纱,细细打量着:“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南纱一愣,皱眉道:“南纱,范南纱。”
      斯年合上册子,温和地看着南纱:“姑娘可是从宁城而来?”
      南纱迟疑地点头。
      斯年大喜,一边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一边对南纱道:“前几日收到云梦宫一信,说是要交给南纱姑娘,但店中无此人,信差道,多等两日南纱姑娘就会从宁城而来,果不其然,今日就等到了姑娘。”
      南纱莫名其妙地接过信。
      斯年乐呵呵地对南纱道:“青旗先生正是在店中休养,想必是水土不服,最近身体不适甚少出门,我让店小二领姑娘前去。”
      南纱躬身道谢,斯年朝一位小二招手,随即又摆摆手:“罢了,还是我带姑娘去吧,左右无事。”
      南纱诧异地看着斯年站起来,转身轻轻移正椅子,走到前头领路。
      南纱顿了顿,跟着斯年往后堂走。
      王罗与孤霞面无表情地跟上去。
      南北聚很宽敞,三进三出,店家带南纱进入最里面的院子,走上小楼,上三楼后往左方向走去,停在一扇普通门前,抬手轻轻敲敲门。
      一位青衣书童开门。
      南纱看向书童,弯腰行礼:“青居先生托我前来拜访青旗先生。”
      青居、青旗,师父对师兄一向敬重有加,寄予重望。
      书童虽疑惑,但也闭门去通传。
      斯年转头看南纱,笑道:“我原以为姑娘为云梦宫而来的,没想到是为范太傅。”
      南纱笑而不语,范清平范太傅天下人皆知,但范太傅号青居居士便少有人知,南北聚,果然聚集的都是读书人,也只有读书人,方知道青居居士。
      斯年见南纱不语,以为是自己打扰了南纱,便要告辞。
      南纱拱手朝斯年道谢:“多谢先生引路,不知可否得知先生名讳?”
      店家颔首笑道:“在下斯年,南纱姑娘客气。”
      斯年……
      南纱一愣,斯年已经拱手退下。
      面前的门再次打开,书童往旁边一站,手作请状:“青旗先生请几位入内。”
      南纱颔首,三人进房。
      房间分隔为三间,中间待客,一旁置书桌,配笔墨纸砚,一旁是床榻矮几,书童给三人各倒一杯茶水,请三人坐下,方道:“先生身体不适,不宜见太多人……”
      王罗与孤霞忙道:“我们就在此处等候姑娘。”
      南纱站起来,放下茶杯跟着书童往右走。
      南纱心有万千念头,最终只汇成一念:几月来,终于能见到师兄。
      这路途果然艰难。
      木环钩,白纱帐。
      厚重的淡黄色锦被。
      一位素衣青年模样的人盖着被背靠着床头坐着,他手中正握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青年抬头。
      白净脸,儒雅清明,难得地和想象中一致。
      年逾三十,却如青年般,年轻而温和。
      南纱拱手一拜:“师兄!”
      青旗扯扯嘴角,温和笑道:“最近行动不便,无法向你回礼。”
      南纱抬头,眼角微红,偏头看着青旗,语气柔软唤道:“师兄……”
      青旗放下手中的书本,转头看向床榻前的椅子,动了动,南纱慌忙上前去搀扶。
      青旗单手拍拍南纱的手,指着椅子道:“你坐。”
      拍得和师父一样的轻柔……
      南纱颔首,往后退两步,将椅子移上前来,一坐下来,就捂着脸哭得一塌糊涂。
      青旗静静地看着南纱,眼神温和。
      几日前接到着墨的信,写到这位小师妹舟车劳顿,一路从南山赶来,赶了云梦宫与宁城,折返崇明城,那么多路,只为找到自己……看信时对这位小师妹的怜惜之情便漫上心头,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双十年华,如花岁月,多少姑娘在父母兄长夫君庇护下无忧无虑,只有这么一位小姑娘,爬山涉水,远赴而来,途中的酸涩,只有自己方知吧。
      青旗这么一想,又伸手拍了拍南纱膝盖。
      南纱肩膀微颤抖,泪从指缝间滑下,途中的担忧不安悉数洗去。
      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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