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疑阵暗出(一) ...
-
暮春时节,山上几株梧桐树被温暖的天气惊醒了,花开得纯朴淡雅,热热闹闹地开满枝头,在嫩绿的枝芽衬托下,一簇簇花儿出落得无限娇媚,宫中许多来客都纷纷围在树下赏花。
不同于花园里的梧桐树下,后院宫主的小院落异常安静。
曲颈花瓶内插着几束梧桐花,给室内带来一抹清新的花香,花瓶旁的笔筒内,歪插着几支画笔。
文灵站在书桌旁,看着南纱握着画笔认真地描绘着惨不忍睹的线条。
简直就是折煞眼睛。
南纱的笔尖又是一歪,文灵重重地叹气。
南纱看着自己笔下扭曲的梧桐花,也觉得惨不忍睹,十分惭愧地抬头看向文灵:“看着容易,下笔却极难。”
文灵面色纠结地笑了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南纱将笔递给文灵:“可否请文灵先生画一幅?”
文灵接过笔,大呼一口气:“也好,我正要洗洗眼睛。”
南纱的脸刹那白里透红。
文灵这才察觉自己话语不妥,愧疚地看看南纱,又看看南纱那幅不知所谓的梧桐花,喏喏道:“初学者,皆是如此。”
南纱移开视线,落在榻上茶几旁的棋盘上:“先生可会下棋?”
文灵摇头,不解地看向南纱。
南纱笑道:“他日有空,我也教先生学棋吧。”
文灵皱眉:“我对棋艺不感兴趣……”
南纱执拗道:“我对书画也不甚感兴趣。”
文灵侧视南纱:“莫非……姑娘也想取笑在下一番?”
南纱眨眨眼睛,视线落在自己的画作上,淡然道:“怎敢。”
文灵仔细地辨认南纱脸色,觉得她只是嘴上占便宜罢了,便低头拿起画笔,南纱站起来,将椅子上的垫子抽出来,侍女连忙补上另一张垫子,文灵这才坐下,对着梧桐花勾画起来。
几笔画间,便出花的神致,淡雅,清丽。
南纱恍然生起几许崇敬之意。
着墨进门,见文灵正坐在书桌前作画,也凑近来看,南纱连忙侧身往旁边一退,给着墨让出位置。
文灵正投入画中,并未注意房中多出一人。
染上淡紫素色,颜料晕染开去。
文灵放下笔,松出一口气。
着墨赞道:“果然另有别致。”
文灵这才抬头,看到着墨时微微一惊,摇头:“为何来了也不支吾一声?”
着墨笑道:“见你入神,不便打扰。”
文灵将画笔放到一旁小水木桶中清洗,将一桶清水弄脏了才搁下笔:“有何事?”
着墨转头看向南纱:“那就要问南纱姑娘。”
侍女上前收拾桌面,南纱拿起文灵的画作,问道:“先生这幅小画可否送我?”
文灵颔首:“若姑娘喜欢……”
南纱拿起画一边看着一边走到榻旁。
着墨与文灵相视一眼,也跟着南纱。
待侍女收拾完毕,提起小木桶出门,南纱方放下画作。
着墨皱眉,问:“姑娘可有何事?”
南纱看向门外,玉兰花树郁郁青青,南纱视线停落在叶子上:“和合塔之事……已经传扬得众所周知。”
文灵看看着墨,再看看南纱,迟疑问:“姑娘从何得知?”
南纱半倚在榻上:“云梦宫人多口杂,小院也多次有人闯入,如何不知?”
着墨面色不佳:“此事棘手,若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南纱偏头,笑道:“沾染和合塔,就会有谋逆之名。”
着墨紧紧地盯着南纱:“但我们谁也不能轻易地将塔送出。”
南纱单手撑起下巴:“无论谁得到它,都不妥。”
着墨疑惑:“姑娘意思是,应交给圣上方可?”
南纱仰头看着着墨:“贸然交出,容易招疑。”
着墨叹气:“如今天下皆知,云梦宫私藏和合塔,无论是否传言,总有相信之人,何况当初山明还曾将它出示人前。”
文灵皱眉:“我此前得到消息,南部之所以贸然起兵,也是因为得到此塔,心中有胜算才兴兵北上,兵力多是九王爷曾经部属,后来此塔无端丢失,南部方罢。”
南纱伸手揉着额头:“兴许,交给皇上,更是一场风雨。”
着墨沉声道:“若能解散暗卫军,必然最好,但如今云梦宫只是得到信物,不知部属,牵一发而动全身。”
南纱定定地看向着墨:“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解云梦宫之危,让暮春会安然落幕。”
着墨深沉的眸子闪着复杂神色:“难得能打开云梦宫之门,未得到想要的,这些人又如何会散开?”
南纱扯扯嘴角:“若明知只是一场骗局,人们还会留守等待么?”
着墨一愣,随即沉声道:“也无不可……”
文灵急切问:“但此事牵扯甚广,玉霄城、乐居村,加上云梦宫访客,如何能骗得过众多耳目?”
南纱再次看向门外的玉兰树:“布下疑阵,认定被骗是他人之事。”
文灵眼皮一跳,道:“此事不易,日子长久,定会被识破。”
南纱看向文灵:“以解一时之危,若得时间,云梦宫定会妥善解决此事,不是么?着墨先生?”
文灵转头看一眼着墨,出声直问:“姑娘有何主意?”
南纱坐直身子,拿起榻几上文灵的画作:“我看到宫主的储物室内,藏有不少精良器皿,奇珍异宝也不在话下。”
着墨一愣,随即笑道:“宫主曾喜欢佛法,一度要结佛缘,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也收得不少相关器皿,佛塔自然也有。”
南纱看向着墨,疑惑:“为何后来不了了之?”
着墨摇头,看向榻后的巨画,温柔道:“只是因为不再感兴趣……”
南纱:“……”
文灵猛地一合扇子:“常听客人问为何不开放前院右侧的阁楼,如今时机已到。”
南纱颔首:“柳初对云梦宫有好感,又是外来客人,他的话语自然比宫中人的解释要可信得多。”
着墨盯着南纱:“姑娘如此帮助云梦宫,可有何理由?”
南纱对上着墨探究的视线:“因为,感兴趣。”
着墨微微一笑。
文灵皱眉,不满意南纱的回答:“怎可如此轻率?”
南纱抖抖手中的画作,及时转移话题:“文先生画作不错,不知暮春会中,云梦宫的书画比赛如何?”
文灵笑道:“姑娘大可自己去看,有人听闻范太傅的学生现在宫中作客,还希望一睹芳颜。”
南纱还在考虑:“我素来不喜这种热闹。”
着墨怂恿南纱:“旁观也无妨,姑娘也不是被旁观者。”
南纱笑而不语。
双星推开院门,南纱正看着门外,恰好对上双星的视线。
着墨、文灵一同看向来人。
南纱苦笑:“这院子,你们是随意进出,为何却总抓不住那几个小贼?”
双星走到门前:“我是来找你下棋了……不愿,罢了。”
南纱敲了敲茶几上的棋盒:“我今日执白子。”
文灵与着墨看着两人,识趣道:“如此,我们不便打扰。”
话毕,两人均退下。
南纱拿起棋盘棋子,往门外走去,站在房门处的双星扫一眼房内,视线停留在榻几上的画作:“这是你的作品?”
南纱脚步一顿,回头,皱眉:“大概两月后,我的画作也应是如此。”
双星了然,不再戳南纱痛处,两人绕着回廊走到竹亭下。
南纱坐在双星对面,黑子先下,白子随后。
双星看着棋盘,轻声喟叹:“这几日不曾见到你。”
南纱按下一子,懒洋洋回道:“院中考究的视线过多。”
双星叹气:“与几位学生对弈,越下越郁闷。”
南纱不解:“为何?莫非是对手过弱让你感到郁闷?”
双星看着棋盘,随口道:“对手难求啊……”
南纱嘴角抽搐,不语。
云梦宫,多的是有才华之人,同时,也多的是自负之人。
双星抬头,问:“你为何不语?难道我说的不对?”
南纱拈子想了想,答:“你有独孤求败之心,我没有,因此无话可说。”
双星满脸可惜道:“那是因为你还未到我如此境界,半山腰之人,虽有登高望远之意,却无极高临远之孤寂。”
南纱抬头,不屑地扯扯嘴角:“先生还未登上山顶,却想着山顶的孤寂,为时尚早吧?”
双星堵住南纱一子,轻轻提子,道:“姑娘果然不懂……”
南纱翻个白眼,神色渐渐回归沉稳,认真地看着棋局。
黑白子相杀,愈争愈烈,情绪随着棋局变幻不定,黑白子前途疑虑重重,两人均想着众多应对之法,谨慎落子。
子未尽,胜负已出。
南纱将手中白子丢回棋罐:“先生今日情绪不定,纵使诸多挑衅之言,却依旧输了此局。”
双星也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罐,笑道:“几日未见,姑娘棋艺又见增长。”
南纱偏头,不语。
双星站起来,顺势整理衣服:“叨扰已久。”
南纱微点头,双星转身走向院门。
南纱皱着眉收拾棋盘,双星推门而出,南纱抬头看去时,院门已经紧闭。
风撕扯着玉兰树的绿叶,扯出一地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