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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决胜负(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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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纱卸下妆容与朱钗,换回自己的素服,一袭轻纱刚好曳地,收拾完毕打开房门,就看到山明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央,他正盯着盛开的玉兰花出神。
花瓣悄悄地从枝头挣脱出来,随风绕了几圈,终是落到地上。
南纱站在台阶上,偏头问:“连先生正在等人?”
山明回过头来:“南纱。”
可析看两人一眼,识趣地抱着自己的易容木盒子先行离开。
南纱微侧头,走下台阶:“山明公子有何事?”
山明收回视线,看着玉兰花:“我在想,带你来云梦宫,究竟好不好……”
南纱走到山明身旁,也看着玉兰花:“为何不好?”
山明沉默。
没听到山明的回答,南纱沉声道:“师父也总是担心着,让我四处飘荡究竟好不好,教我天下大道究竟好不好,让我去云梦宫究竟好不好,其实我自己有自己的答案。”
山明转头,看着南纱问:“因此,旁人是多管闲事?”
南纱皱眉,犹豫片刻,方道:“也并非如此。”
山明追问:“那是如何?”
南纱苦恼地看着山明:“我不知……有时候不希望旁人为自己忧虑,有时候却觉得,能得到别人的担忧是一件好事。”
山明笑了笑,看向南纱的手问:“你的手怎么了?”
南纱抬起左手,手腕上的红肿已经消退,只剩下一圈小红点:“早上一直觉得很痒,涂完药有些疼,但着墨先生的药很有效。”
山明板着脸,别扭道:“他的药一向不错,他给你留药了吗?”
南纱伸手掏袖子,掏出一小瓶药膏:“很香的药膏。”
山明接过药膏,拧开瓶盖,示意南纱抬手,然后低头给南纱上药,温声道:“这是被虫子叮咬的……宫中草木多,虽然也种下不少艾草、七里香之类驱除蚊蝇的草木,但还是无法驱尽。”
南纱看着山明:“很多事情都不能一劳永逸。”
山明停下手:“好了。”随即拧回瓶盖,将药膏递给南纱。
南纱接过药,塞进袖子。
山明看着南纱:“我去找着墨要一些驱虫草药,你放在房中就不会被叮咬。”
南纱点头。
山明问:“吃午饭了吗?”
南纱摇头,一脸郁闷:“可析姑娘只管早饭。”
山明笑道:“我带你去。”
话毕就背着手在前面带路,南纱顿了顿,扯起嘴角,跟着山明往厨房走。
厨房外间,博正与双星正在吃饭,见到山明和南纱时,双星惊讶问:“你们也这么晚?”
山明不回答,径自走到里间端饭菜。
双星看向南纱,眨眨眼:“可析说姑娘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得十分有理有据。”
南纱走到旁边的桌前坐下,皱眉:“你矛盾了。”
双星耸耸肩,一头砸进面前的饭菜里。
博正朝南纱微点头,无声地问候,南纱笑了笑,博正不满地用筷子戳双星的碗:“慢点慢点,我还要吃呢。”
“那你就吃啊,别烦我。”
“你这样我怎么吃?”
“怎么就吃不了了?你碗里还有饭呢!”
“我又不是饭桶,那碟菜,还我!”
南纱静静地看着两人争吵,一时觉得十分好笑。
山明端着饭菜走出来,南纱偏头看山明,感觉他的眉眼和初见时一样,但心情却不一致,复杂得连自己也无法判断,山明坐到南纱对面,将筷子递给南纱。
南纱低头沉思,山明诧异问:“饭菜不合口味吗?”
南纱抬头,皱眉:“不是饭菜……”
山明继续疑惑。
南纱将接过筷子:“我先前还担心云梦宫人多,恐怕无法适应,如今看来,也没什么无法适应的。”
山明温声道:“别想太多。”
南纱默默地塞饭,闷声道:“在南山,就只有师父、我和小天,师娘五年前已经仙逝。”
山明抬头看南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南纱安静下来,沉默地吃饭。
院子里,几只小鸟在地上悠闲地四处觅食,厨娘养的一只白猫在墙角睡着,懒洋洋地晒太阳,一只大胆的鸟儿试探着靠近那只猫,猫只是抬头扫一眼那只鸟,连爪都懒得举,就低下头继续睡。
饭后与山明分别,回房琢磨棋局,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待窗外光芒大盛逐渐转暗,吃过晚饭后,黑夜就带走房间里的所有光芒,长夜漫漫,只得沉睡。
午夜。
风突然急起来,闪电划破暗黑的天空,一声雷鸣,雨刷拉拉地下起来。
风声雨声扰乱梦境,南纱在被窝里翻身,又是一个惊雷在窗外炸响,将南纱彻底惊醒。
鼻间是若隐若无的药草香味,源自傍晚山明送过来的药草包。
气味很浅,效果却很好。
再没听到蚊子在耳边的呜呜声。
再翻身,面朝着房间,雨声不绝于耳。
睁开眼盯着漆黑的房间,许久,南纱再次闭上眼,一如既往地怕黑。
一边躺着一边安慰自己,躺着躺着,又睡着。
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侍女端着热水进门,云梦宫的侍女似乎都是在固定时间送来热水和早饭,不管梦中人是否醒来。
南纱坐起来,看着侍女将水盆放在梳妆台旁边的架子上。
将水盆放好后,侍女自然而然地转头看向床上,似是被南纱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收敛起情绪,向南纱颔首致礼。
南纱揉着眼睛,懒洋洋问:“外面还下雨吗?”
侍女轻声回道:“雨已经停了,姑娘现在起床吗?”
南纱点头,道:“你去忙吧。”
侍女躬身退下。
南纱抱着被子坐了片刻,看向梳妆台旁的木架子,再看看屏风,还好,没有将衣服挂在架子上的习惯,昨夜只是看到黑漆漆的一团。
洗漱完毕出门,经过昨夜雨水洗刷过的空气清新扑鼻,门外石板小道上湿漉漉的,花草都沾着水珠。
阳光洒在地上,照得地板闪闪发亮。
南纱转身回房,坐在桌子旁吃莲子粥。
吃罢,拿起棋盘往后花园走。
双星站在后花园的回廊内,看着不远处那棵歪杏树叹气。
杏花落了一地。
南纱走到双星身旁,递过棋盒:“还你。”
双星转头看看南纱,再看看棋盒,道:“先放你那里,待你不需要再还我。”
南纱收回伸出去的手,片刻,问:“要一分胜负吗?”
双星嘴角扬起:“你真有信心……”
南纱笑了笑。
双星看向园子里那座石亭子,道:“走吧。”
南纱跟着双星走向亭子。
石块砌筑的凉亭,简洁古朴,坚实粗犷,仿木雕刻斗拱、挂落精巧美丽,南纱在亭外仰头欣 赏了一会儿才走进亭内。
双星坐在亭中看向南纱,待南纱将棋盒放到桌面。
双星皱眉:“没有棋盘。”
南纱打开盒子,取出黑白两个小盒子,底下压着一张棋纸。
双星愕然,随即平静地取过白棋盒。
两人认真谨慎地对弈起来。
风在园子里嬉闹,时而吹到被雨打湿的杏花上,时而拽着树木滴落一地水珠,时而绕过亭柱,调皮地吹起桌面的棋纸一角,时而一拐弯,就奔着先生们的小院书房而去。
书房里。
着墨坐在书桌前,看着承天书院寄过来的信件,眉头越皱越紧。
朱石站在着墨对面,将另一封信递过去。
“青居敬启。”
着墨抬头看了一眼,低头道:“以后南纱姑娘的信件就直接寄出去。”
朱石手一顿,问:“你如此信任她?”
着墨看向朱石,笑道:“不是信任,而是她无意,聪慧而无意,我们不必为她担心。”
朱石不满:“兴许是她麻痹我们认知。”
着墨扯扯嘴角:“宫主如若做我们一致不同意的事情,一般会如何?”
朱石皱眉:“千方百计地隐瞒,或是行动错漏百出,或是滴水不漏,将我们瞒至老死。”
着墨低头:“南纱姑娘与宫主性子相近。”
却无宫主那般折腾,着墨想着。
朱石还想争辩,但见到着墨无意深究的神情,不语。
着墨将手中的书信放下,叹气道:“重岁山长提出,暮春会应在云梦宫举办,众书院一呼百应,擅自决定下月初将在宫中举行集会。”
朱石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着墨问:“你去哪里?”
朱石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墨。
着墨手指在信件上划动:“既然要在宫中举办,理应提前准备,你去山下招几位帮手,布置会场以及安排住宿。”
朱石转身,诧异地看着着墨。
着墨笑道:“我知你要去阻挠,但这段时间,云梦宫不能再闭门,宫主已经醒来。”
朱石咬牙切齿,气呼呼道:“那两个老头……”
着墨折好信纸,站起来:“去吧,他们大概准备着下山了。”
朱石从鼻孔“哼”出一声,满身散发着抗拒地转身出门。
朱石走后,着墨也紧跟着出门,绕过回廊,往前院走去。
焚华与江源正站在宫门前与严大人、苏大人送别,两位大人仆从环绕,装了满满一大车的行李,着墨到时正好与两位大人握手诉别离。
马车悠然而去,焚华终于松下一口气。
江源转头看向着墨,问:“要安排送宫内剩余的学生下山吗?”
着墨摇头:“不,现在各书院决定要在云梦宫举办暮春会,进行琴棋书画比赛,你们知会大家,认真准备,不可出任何纰漏。”
焚华瞪大眼珠,不可置信地看着着墨,着墨背着手,走了。
江源叹气。
太阳越升越高,泥土的水分逐渐被蒸干。
只剩下风还在喧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