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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峰回路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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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尖顶亭子,盖着青灰的瓦顶,边沿铺着一小圈琉璃瓦。
一座曲折小桥通往亭子,桥下引入山上溪流,清澈的水中,一撮颜色各异的鱼儿成群结队地觅食着。
红黄黑白银金相互交缠,湖面波光粼粼。
南纱跟着一位红衣侍女走在桥上,目光追随着水中无忧无虑的小鱼。
侍女停在亭子外,朝亭中的人躬身施礼。
南纱抬头望向亭子,着墨正挥手,侍女低头退下。
南纱转身看看侍女的背影,随后走上三级台阶进入亭内。
着墨一手按着茶壶盖,单手斟了一杯茶,推往桌子另一侧:“姑娘请坐。”
南纱疑惑着坐下,正对着那杯茶。
着墨端起茶杯,看向亭外。
南纱也端起茶杯,茶香清新鲜爽,茶水却苦涩,入喉回甘,韵味悠长。
着墨回头看南纱,轻声道:“这是山明喜欢的毛尖。”
南纱放下茶杯,茶杯十分精致,净瓷,透着青色花纹,南纱皱眉道:“有点苦涩。”
着墨颔首:“苦尽甘来。”
南纱双手放在膝盖上,看向着墨:“先生请南纱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着墨双手举起小茶壶,为南纱续茶:“姑娘在云梦宫住得可好?”
婉转的鸟声似乎从头顶传来,南纱抬头朝亭外看去,几只黄色的小鸟倏忽飞起来,南纱轻声道:“很好,着墨先生不用为学生解疑答惑么?”
着墨笑了笑,叹道:“留在宫中的学子只剩下二十余人,他们很快也要下山了。”
南纱疑惑地看着着墨:“为何?”
着墨不回答南纱的问题,只是无奈道:“山明不同意我遣散宫中弟子。”
南纱沉默。
着墨继续道:“云梦宫事多,他们也未必能静心学习。”
南纱端起茶杯:“这些事情,本该由他们自行决定。”
着墨抬头,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茶盘间徘徊,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也对,其实今日请姑娘过来,是有求于姑娘。”
这平静无波的求助于人,听着也很让人不安……
南纱放下茶杯,静静地看着着墨,苦笑:“我不该喝这杯茶。”
着墨心情大好,嘴角弯出舒适的弧度:“其实并不难,宫中有两位大人一直想要见到宫主,无奈宫主不方便,着墨想请姑娘解围罢了。”
南纱转头看向亭外,不远处,博正正抱着几本书往回廊另一头走去,南纱沉声道:“那毛尖茶并不好喝。”
着墨端起茶杯,细细品着,清风缓缓拂过水面,不知藏在何处的鸟儿突然唱起欢喜的歌,良久,着墨笑道:“这是贡品,天子赐给云梦宫的。”
南纱诧异,看着茶汤绿中透黄,十分漂亮:“不是应赏赐金银么?”
着墨放下茶杯,若有若无地带着些叹息:“金银制品甚少,布匹茶叶多。”
南纱叹气:“难怪博正先生说,师父的第一把火就是让官宦世家、富家子弟担任军中要职,若无弟子,则以金银代替。”
着墨微微一笑:“范太傅此举,想必是刺激了各大贵族世家。”
南纱满不在乎:“在其位,谋其政。”
着墨探究地看着南纱:“姑娘不担心范太傅?”
南纱摇头,不答反问:“别人的心情会影响你的决策么?”
着墨愣了愣,笑道:“那就要看是什么人……”
南纱了然:“确实,着墨先生想要南纱做何事?”
着墨摆摆手,有条不紊地提起小茶壶,为南纱续茶:“宫中各人皆被京中那位主上调查得通透,但明日宫主就要好起来,在下希望,南纱姑娘能暂代宫主,与两位大人周旋。”
南纱皱眉:“我已见过两位大人。”
着墨轻轻笑道:“无妨,可析易容术高明。”
南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道:“云梦宫闭门,是因为宫中人手不足吗?”
着墨看着南纱,诧异:“姑娘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南纱对上着墨那四平八稳的视线:“其实,这么大的云梦宫,支出想必巨大,人口复杂,天子的赏赐却难以支撑日常开□□么,云梦宫就不仅仅只是教化之地。”
着墨一脸无奈:“姑娘为何要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南纱看向茶杯,茶水热气已经散尽:“不知为何,大概是因为着墨先生会解我疑惑。”
着墨眼神深沉地看着南纱:“姑娘又为何要知道呢?”
南纱叹气,重复着墨的话语:“对啊,我为何要知道呢?”
着墨嘴角漾开,移开视线:“山下的乐居村是云梦宫的领地,玉霄城有几桩产业,运河以南,宫主曾开了两处钱庄,现今时局不稳,要守着这些产业不易。”
南纱很是不解:“既然经商,又为何要参与教化,京中承天书院与开封的任重书院皆是首屈一指的书院,发展历史不下于云梦宫,云梦宫却跻身其中,一举夺下第一学府之名,偏偏还不是单纯的书院,名为宫,却不知是向往京中帝所,还是沾染江湖之气,倒显得不伦不类。”
着墨转头看向亭子外:“只要夺得头筹,世人又如何会理会你是朝堂还是江湖?”
南纱皱眉:“我不想认同你的说法,但你确实说得不错。”
着墨执起茶壶耳,给自己斟满茶,道:“因为姑娘心中泾渭分明,容不得混淆。”
南纱看向着墨,笃定道:“不是容不得,是不想容,有些坚持,总是需要的。”
着墨放下茶壶,语气轻松而向往:“宫主常道,玩得尽兴即可,又何必理会天下凡俗?”
南纱诧异,不语。
无话可说。
一位侍女脚步匆匆朝小亭走来,着墨看到焦急的侍女,便站起来,对南纱道:“南纱姑娘,在下失陪。”
南纱抬头看着着墨:“明日我会在房中等待可析姑娘。”
着墨脚步一顿,向南纱拱手:“有劳姑娘。”
南纱也站起来,朝着墨一拜:“住在云梦宫,却未曾上交伙食钱,心中难安。”
着墨笑了:“姑娘不必总是计较,且将云梦宫当做自己家便好。”
南纱微愣,看着着墨朝那位侍女迎上去,两人站在亭子台阶下,说了几句话,南纱听不到他们的话语内容,只见着墨脚步匆匆地跟着侍女一同走远,待人影远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云梦宫……怎么可能是自己家呢?
南纱苦笑走到亭子四周坐板前坐下,探头看着水中游得正欢的鱼,南纱看了片刻,突然站起来走到桌旁拿起一杯茶,朝水中倒下去。
这群日常被喂养的鱼大概都有种天上掉下来的全是食物的共识,纷纷朝茶水游过来,五彩斑斓地聚集成一团,好几条银色鱼身的肥鱼从鱼群边沿灵巧游过,鱼鳞似在闪闪发光。
和银子一样的色泽……
这群鱼聚集了许久,抢不到饵食,才四处散开。
大概满脑子都是被骗的愤恨吧……
南纱将茶杯放回桌面。
一位侍女从亭外走进来,问南纱是否还要用茶,南纱摇头,侍女弯腰收拾茶具,收拾完毕后才告退。
南纱在亭中停留片刻,享受着从湖面吹来凉风,凉风带着湿意,让思绪也跟着粘稠起来,南纱站起来老气横秋地背着手慢慢地穿过小桥,踱回房间。
昨日借到双星的棋子,苦于无棋盘,昨晚就着蜡烛画了一张棋纸,还未开始研究新的棋局, 南纱想着想着,感觉看到了双星败北的未来,嘴角微上扬。
兴许,黑白相间的棋局,方是人生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