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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求问鬼神(四) ...

  •   南小巷的中午很热闹。
      来往进出带着货物到坊市出售的小贩、出门赶集的青年女子、赶到附近人家做短工的壮年、满街巷到处跑的孩童……小小的巷子,时不时地从转弯处冒出一个人,山明紧跟在南纱身后,随时拉开她以免被旁人冲撞。
      围池很习惯这热闹的气氛,他如鱼儿进了池子般欢脱,带着两人兜兜转转,拐进一条较为开阔的巷子里,一位中年大叔拉着板车从三人身边经过,见到围池时很高兴地抬手打招呼,围池满脸愉悦地给了回应,他的话在喧闹的小巷子里显得含糊不清,山明和南纱都未能听清两人说了什么,只见中年大叔拉着板车走远。
      车上摆着的酒坛“叮叮当当”作响,直让人担心下一刻,酒香就洒了一地。
      南纱好奇地频频回头望远去的板车。
      专注远去的板车,反而将路走得歪歪斜斜。
      山明无奈地掰正南纱身子:“看路。”
      南纱收回视线,落到前面的铺子上。
      店铺支撑着深青色的帐篷,门前摆放着三张桌子六把长条板凳,板凳上坐着穿着三三两两穿着短卦、大口喝酒的男子,南纱转头看围池。
      围池挠了挠头发,道:“那才路过的是我大伯,好酿酒,大三碗的酒水多是我大伯供应的。”又指着店铺道,“前面就是大三碗店铺,喏,门前挂着的小牌子写的就是酒馆名。”
      南纱顺着围池的手指看过去。
      酒馆门前挂着一块不知从哪捡来的小木板,木板上用墨水歪歪斜斜地写着“大三碗”三个字,字体别扭,像是初学者的作品,好在勉强能让人辨认出这是什么字。
      走进酒馆,浓郁的酒香就往鼻子里钻。
      南纱偏头,对酒略有抗拒,反而不太愿意进去。
      察觉到身后没有人跟上来,围池停下脚步,好奇地回头看南纱。
      山明不语,也在看着南纱。
      南纱还在犹豫间,酒馆里突然传出一阵吵闹声,酒坛被猛地砸到地上,“哐”地炸开了,惊得门内门外的人都往声源望过去。
      围池迅速跨进酒馆里,南纱顾不得那股子浓郁的酒味,连忙跟进去。
      酒馆内空间狭窄,门旁摆着一张桌子权当结账台,里面摆着三张桌子,靠窗边的椅子被踢得凌乱,地板上满是碎掉的酒坛碎片,当家双手死死地着一位壮汉,被跳起来抬脚极力挣扎的壮汉拖得卡在桌旁,壮汉双脚对着的是一位中年汉子,光着上身正骂骂咧咧地要冲到壮汉面前砸碎壮汉的脸,但他被好几位客人架住,也动弹不得,两个挣扎着的人只得大嗓门相互嘶吼,将平生积蓄的脏话一股脑儿地吐出来,手脚还拼命乱动想要扑上去将对方打趴下。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山明连忙将南纱拉到身后护着。
      围池看热闹不嫌戏大,他两眼发光地拉住缩在门旁的瘦小男人:“竹子,发生何事?”
      竹子略抬眼,见是围池,扫了一眼屋中正骂骂咧咧的两人,不耐烦道:“吵架呗,大重说他看到了白衣鬼,曹辉不信,吵着吵着曹辉就脱下上衣冲上去,两人就厮打起来了。”
      围池猛地瞪大眼睛,问:“大重又看到白衣鬼了?”
      瘦小男子撇嘴,摇头:“哪儿能那么容易看到啊,说的是两个月前,都过去两个月了谁还记得清楚啊,偏曹辉最恶鬼神说,大重又很断定他看到的是王升,王升还念念叨叨什么并没有杀知府……晦气!”
      南纱疑惑地盯紧竹子:“没有杀知府?”
      竹子好奇地瞄南纱一眼,却被黑着一张脸的山明吓到了,连忙缩回视线,压低声音道:“那个王升,不就是好几年前因为杀知府被砍头的么,他化为鬼魂回来了,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南纱又问:“那白衣鬼当真就是王升?”
      竹子耸肩:“谁知道呢。”
      南纱从山明身后探出头来,看向酒馆中央被当家连拖带扯拉出去的大重。
      被拉出门外后,店家好言相劝,大重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闷声道:“我又没说谎,他就像条疯狗一样扑过来!”
      店家点头哈腰,陪说了许多好话。
      大重才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瞪一眼酒馆,愤愤地走了。
      南纱连忙追出去,山明和围池紧紧地跟在南纱身后。
      大重步子迈得大,走得快,南纱、围池、山明三人又被大三碗酒馆的当家与顾客遮挡,绕出酒馆一路追赶,走到路口才勉强追上,走在前面的大重意识到身后有人跟随,面色凶狠地转头:“跟着我干什么!”
      大重左脸上有一块黑痣,晒得黑黢黢的脸和那块黑痣一起,本来只是轻微恐吓的神情顿时变得凶神恶煞。
      南纱不自觉地哆嗦一下,忍着颤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作势要递上前,被山明挡住了。
      山明捏住银子,看着大重,道:“我们想听听你的撞鬼故事。”
      大重瞪着大眼,往旁边“呸”了一口痰,恶声恶气道:“我不是说谎!”
      南纱颔首,指了指山明手中的银子:“我们没怀疑你,只是想听听你看到了什么,说好了,这块碎银就归你了。”
      大重眼巴巴地望着银子,咽了口口水,又看向站在山明身侧的围池,见到围池眼熟,他顿了顿,道:“跟我来吧。”
      山明定定地看着大重,只见他低头扯了扯身上的白短卦,将皱纹拉直,转身就往前走,山明南纱围池连忙跟上去。
      大重带着三条小尾巴转弯,转向北街处。
      梅家旧宅后有一块空地,空地上种着一棵大树,看起来至少树龄在五十年之上,粗壮的主干需两三人合抱,枝叶繁茂,粗枝从树干上横向生长,像是屋顶的横梁。
      大重指着那根树枝,道:“就是那里,白衣鬼就吊在那株树上,他脖子上挂着绳子,舌头吐得老长咧,见过我后,还嘎吱嘎吱地笑起来,那天喝酒虽然多了,但我还是清醒的,我问他是什么人,他说他是鬼,生前就叫王升,受冤屈而死。”
      南纱走到大树下,仰头看着那根粗壮的树枝。
      树枝距离地面两人高,挂着绳子看起来确实像吊死鬼。
      大重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极度不愉快的事情,他惊恐道:“那人,不,那白衣鬼,还……还说,知府也是个冤死鬼,死掉了也没人还他真相,说什么王升杀人,不说官府杀人。”
      南纱回头,视线盯入大重狭窄的双眼中:“官府杀人?”
      大重恐惧地后退两步,微不可见地点头。
      南纱皱眉,打量大重:“你那日喝了多少?”
      大重伸出两根手指:“两坛酒。”
      南纱又问:“那你平时酒量如何?”
      大重多伸出一根手指:“大三碗的坛子,平时可喝三坛。”
      南纱转头看山明,山明将银子塞进大重手中,大重脸上的惊恐顿时被惊喜取代,他紧紧地握住银子,头也不会地转身跑了,像是在躲着什么庞然大物。
      南纱也不理会他,转身,围着大树转了一圈。
      听到大重说真撞鬼了,围池的手臂上就不住地冒鸡皮疙瘩,他摸了摸手臂,僵硬地笑道:“宫,宫,不,东家,这里看起来怪瘆得慌。”
      大树旁边是一堵宅子围墙,南纱看向围墙:“那座宅子?”
      围池捏了捏手臂,茫然:“哪里?啊!那就是梅家的旧宅,好多年都没有人住进去了。”
      南纱颔首,她走向山明。
      山明伸出手,牵住南纱,问:“午饭想要吃什么?”
      围池都被吓得不停颤抖,山明却只记挂着吃什么。
      南纱笑着摇了摇头。
      山明状若淡然,语气却隐约带着一丝不悦道:“刚才那男人,你见到他就眼巴巴地送银子。”
      南纱尴尬地笑了两声,道:“他的眼神凶。”
      “嗯?”
      南纱识趣地沉默。
      围池旁观两人斗嘴,半大少年不大懂这是什么鬼情趣,听到两人商量吃午饭,围池便轻声问:“东家,还需要我跟着吗?”
      南纱顿了顿,摇头,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递上去:“没了,你去吃饭吧。”
      围池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用银子。”
      南纱诧异地看着围池,围池话音刚落,转身就跑了。
      少年跑得特别快,南纱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回头茫然看山明。
      山明沉声道:“我也不知为何。”
      南纱捏着银子看了看,塞进袖子里,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棵茂盛的大树,巨大的树冠像一把破破烂烂的油纸伞,阳光从破洞间漏下来,撒了一地。
      白云掩盖太阳,树冠下的阴影淡了。
      山明拉起南纱的手,道:“走了。”
      南纱收回视线,看着山明的手。
      只觉无形间,被一只手推着向前,揭开所谓的真相。
      南纱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山明转头:“怎么了?”
      南纱握紧山明的手,笑得甚是明朗:“没事,景城很有趣。”
      山明不解:“哦?”
      南纱笑道:“只可惜,布局人还未露面。”
      山明面色凝重地看着南纱,片刻,他抬手,覆上南纱的额头:“你,身体可不适?”
      南纱任由山明用手测体温,微偏头,几缕发丝扫过山明的手。
      山明顿了顿,缩手。
      南纱轻声道:“你不必担心。”
      山明微皱眉:“可是不愿意告诉我?”
      南纱摇头:“因为目前还未明朗,且等待吧。”
      山明不语,两人并肩走出南小巷,绕到主街去,在热闹的人群中穿行,最终脚步停在迎松客栈门前。
      昨日午饭时,在喜相逢客栈大堂听人闲聊,听闻从前景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北街和南小巷,后来景城扩充,很多新开的店铺集中迁移,才形成如今的主街,主街南通北达,迎着南北城门贯通,往来商客多。
      山明南纱刚走进迎松客栈。
      就听到一阵丝弦声,客人在席间饮酒吃饭,一位身着红衫的女子坐在堂中弹唱,客人均安静的听着,吃饭的人不时叫好,一位老头子拿着铜碗往来席间求赏,小二端着托盘匆匆而过,酒楼内热闹非凡。
      堂内几近坐满了人,小厮引着山明南纱走到角落处,正背对着屏风的位置,山明坐下,随口点了几个菜,小厮退下。
      不多时,有人送上一壶茶。
      山明气定神闲地斟茶,似对酒楼内的动静充耳不闻。
      南纱看了看山明,再转头望向屏风另一侧的堂内。
      大部分客人的注意力都被歌女吸引了,不解风情的糙人和走江湖的女汉子则热衷于吃饭,席间歌唱声起,掩盖了同桌人相互间的私语,嘈杂,反而制造出不错的宁静心境。
      山明将一杯茶推到南纱面前:“别四处张望,喝茶。”
      南纱顿时低头,握着茶杯问:“不妥吗?”
      山明笑了笑,道:“太明显,引人注意。”
      南纱不语。
      山明又问:“今日还要去哪里吗?”
      南纱盯着杯内的茶水,深褐的茶水装在净瓷茶杯中,如药物般沉闷,稍低头,茶香随着热气扑到鼻尖,南纱轻声问:“你可与景城的现任知府有交情?”
      山明皱眉,想了想,摇头:“这景城知府是谁?”
      南纱扬起嘴角,笑道:“人称清明正直的关山关大人。”
      山明端起茶杯:“你倒是很清楚嘛。”
      南纱拇指食指捏着茶杯按在桌面绕了一圈,轻声道:“下午,就拜访景城的前师爷。”
      山明放下茶杯,茶杯碰到桌面发出轻轻“砰”一声,南纱抬头看山明。
      山明转头看向端着饭菜走过来的小厮。
      南纱顺着山明的目光看过去。
      小二放下托盘,摆着碗碟,将焖羊肉、胡辣汤、烩面摆到桌面,温声道:“客官请慢用。”
      山明将筷子递给南纱:“先吃吧。”
      南纱颔首。
      歌女清灵的歌声在耳边回荡。
      气氛和畅而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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