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村头烤地瓜

64、Chapter 64

　　红雀的光芒如同南法的日落。
　　他在盛夏的蝉鸣中挽起及腰的长发，雪白碎发闪耀着日落的金光，吹拂在小巧立体的面孔上，纤细的身影像一朵摇曳的玫瑰。

　　小鹿有未完成的事。
　　红雀从始至终认为，他与鹿来到这个世界，早已被命运安排好了位置，无论是自愿还是情非得已，他们依然成为了某些人的噩梦，伴随着鲜血枪声，压抑的黑云。
　　什么样的人会爱他们呢。

　　鹿的心上人就坐在那里。
　　他的模样绅士而平静。

　　这种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的平静，是樯倾楫摧后练就的克制。
　　他也并不好过，红雀想，如果他从未遇到过鹿，他的生活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但好在，鹿是比自己更有勇气的人。

　　“请原谅我的冒失，他还不想那么快与你结婚。”红雀道：“我现在替他全权处理四年前他从你们集团转走的那三百亿美金的事。”
　　红雀此刻看起来礼貌教养而专业，与以往截然不同：“当年那孩子背叛了他义父，将这笔钱偷偷存在了我这里，本想着事情一结束就还给你，但没想到后续遭到他们的报复，差点丧命，还失去了记忆，我也因此再没得到过他的消息。”
　　“或许当时连你也是恨他的，对吗？”红雀苦笑道：“如果换做是我，我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腹背受敌的绝境，到头来里外不是人，落得这样的下场。”
　　“再后来，也许是某些机缘巧合，他恢复了记忆。”红雀回到正题：“现在，我会以向你们公司发出虚假订单的形式支付款项进行资金转入，所有不合规的手续，我这里摆平，你们只需要按部就班整理几份合同。”

　　“小鹿去了哪里？”贺昀之问。
　　“他还有些事要去做，在事情没办完之前，他不会和你见面的。”红雀说道。
　　这些话对他来说，似乎有些残忍。
　　努力去遗忘。
　　终于可以放手了。
　　重新去接受他。
　　却又再次失去。
　　或许是年纪大了，红雀觉得这过程想想就累，也逐渐能感知到悲伤这种情绪，他甚至能够去怜悯别人了。
　　所以他又补充了一句：“他只是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背负诅咒和骂名，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会明白的。到时候无需任何解释，所有真相都会浮出水面，他会回到你身边。”

　　…………

　　夏天渐渐过去，世界的时间线依旧以科技革命为方向迅猛发展着。

　　人类在月球上打造出了完全适宜居住的生态环境。
　　人体外骨骼机械的广泛运用，在短时间内让这个社会产生一种仿佛人类拥有了超能力的错觉。

　　初代AI被命名为“美狄斯”开始进入投产，祂们最终拥有了比人类更全面的智慧，更完美的性格，永远持续的耐性与包容，祂们可以是传统的机器人模样，也可以按需求被打造成与人类外表相似度高达95%以上的定制款。

　　贺昀之忙于工作。
　　深蓝科技顺利上市，在半年不到的时间跻身全球科技公司排行。
　　星海集团大楼拔地而起，成为城市新的CBD。

　　他们后续接手的重点项目名为“AI辅助月球基地建设”。
　　这一项目需要大规模生产倚靠太阳能蓄能的人形AI直接投放到月球，与此同时，公司依据月球测绘制作了等比例的线上虚拟空间与线下模拟控制室，利用脑机接口，让工作人员可以直接远程操控月球建设的细节事务。

　　星海集团董事成员都是年轻人，真正意义上的技术革新所带来的巨额财富，让他们一跃成为商界新贵。

　　坊间的话题围绕AI仿生人展开，一度成为热门。

　　…………

　　“你们知道‘美狄斯’最初的技术来源于‘世界之树’吗？”

　　“‘世界之树’创始人据说是曾经江南集团贺霆山的儿子。”

　　“感谢贺昀之先生，感谢他创立的‘天使之心计划’，感谢科技发展，我的孩子三岁时被诊断为重度自闭症，生活无法自理，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照看，我们只是普通的打工人，前期把所有积蓄都用来给孩子治病干预，到了后期再也没精力兼顾赚钱和照顾孩子，两年前我的丈夫承受不住压力离开了我和孩子，一年前，我走投无路，几乎想过带着孩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直到遇到‘天使之心计划’，这个慈善组织为我们免费定制了一款AI机器人，她会说话、会和我们互动，会不厌其烦地教导和回应孩子所有有意义的、没意义的，重复了无数次的问题，她无比耐心地陪伴着孩子，我无法形容她有多好，是她的出现给了我们新生，让我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我知道这是目前法律不被允许的，但也没有明令禁止不是吗？我与丈夫只有一个女儿，她五年前死于意外，我们花八十万找工厂定制了AI，或许是他们专门做这一类型吧，性格程序驾轻就熟，也都一起帮我们完善了，再次见到女儿的那一刻，你们知道是怎样的情形吗，她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对我和丈夫说‘爸妈我毕业了，后续打算留在这里，不再出去了’我和丈夫抱着她痛哭，感谢上天，让她再次回到我们身边，我敢说美狄斯的仿生程度绝对不止95%，如果可以他们可以做到100%，我的女儿和普通孩子一样，忘记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忘记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但她会撒娇、会开玩笑，一样的擅长钢琴和画画，会分析和思考问题，她记得后来与我们一起生活之后的点点滴滴，记得我们所有人的生日，也记得她自己的生日，八十万的价格，工厂还包揽了随着年纪增长可能需要更换的皮肤，她的容貌变化也是AI依据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和我们夫妻俩的样貌生成的……”
　　“你该感谢的不是上天，而是科技的发展……”

　　网络言论将最初革新了AI技术的团队成员奉为电子菩萨。
　　在星海集团总部落成当天，据说还有人磕头献花。

　　贺昀之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边，望着满世界车水马龙的繁华。
　　他依旧是个陷落于俗世的人。
　　或许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完美人生。

　　早从“接他回庄园，让他回到我身边”的念想从脑中浮出，像魔法一样抹平了此前想要忘记与他相关的一切开始。
　　真相是什么就已经不重要了。

　　对他的冷淡也好，躁怒也罢，是死灰复燃的爱意之下昭示着独占欲的醋意与不甘。
　　他清醒着看着自己发疯。

　　从那件事之后，他的内心不再挣扎。
　　他始终爱他。
　　无论是真正意义上的仇人，或是从此陌路，他都将爱他。

　　人生不完美，却符合世俗运行的规则。
　　就像天使与恶魔对立，最后却总会爱上彼此一样。
　　它理论上不应该，却没人会觉得意外。

　　…………

　　二月，赤道附近城市。
　　一辆旧越野开着车窗，在无人的公路以七十迈的速度行驶。
　　他们路过被称为无风带的地域，在北纬5度与南纬5度之间，傍晚时分的blue hour，车窗外是天空，海鸟，棕榈树。
　　小金在开车，小赵坐副驾，小鹿坐在后座。
　　或许是久违了的轻松时刻，小赵舒适地倚靠着座椅，八卦地问：“鹿老板，这四年来都没你的消息，做什么去了？”
　　小鹿与他没什么好隐瞒：“我出了意外，有些事想不起来，休息了几年。”
　　开车的小金忽的好奇问道：“人真的会失忆吗？”
　　小赵道：“后生仔，做我们这行的见多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小赵此前略猜测过一些可能性，试探地又问：“是因为东窗事发，被他的人陷害才出的意外？”
　　“差不多吧。”
　　小赵有些唏嘘。
　　小鹿道：“我以为你改行了，没想到……”他笑了笑：“幸好还能找到你。”
　　“也好在那个人没查到我。”小赵也一笑。

　　小金心情不错的样子，问道：“感觉事情很快就能结束了，这一单结束我们能放假吗？”
　　小赵没有正面回答，可有可无地说：“还不是看你自己么。”
　　小金是小赵后期才招的助理，平时帮忙跑跑腿，开开车，整理整理材料，有时候三个人一起商量出出主意。
　　小金调着车载视频，调到一档中文访谈节目时停了下来。
　　话题是AI与人类意识，对社会影响之类的内容，其中提到了贺昀之的名字与星海集团。

　　小鹿听着，便想起他来，手机无意识地点开了与贺昀之的聊天页面。

　　在他找到小愉得到了他新号码的当天，小鹿就收到他发来的微信添加好友请求，只是一开始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之后一个月，在异国他乡人迹罕至的汽车旅馆度过的某个深夜，他又梦到以前那些事，梦到他，醒来后脑海中都是他的身影，他摸着黑打开手机，才在那天晚上将他的好友申请通过了。

　　逢年过节贺昀之都会给他发消息，他却一直没有回复过他任何消息。
　　不过两个月前，大概是圣诞前夜，他回到他所在的城市，他们上了床。
　　早在十月份，贺昀之搬家，给他发了新家地址以及门锁密码，而那个夜晚，小鹿原本只是路过他所在的城市处理一些事情。或许是夜深大脑在休息状态，又或许是时隔太久后突然的见面，彼此不知道如何开场，那天他们没有聊很多，只是迫切地拥抱，疯狂地口口，在贺昀之短暂睡去后，他起身穿上衣服离去。

　　此刻赤道的蓝调时光，让他又想起他。
　　当美好褪去的那一刻，他潜意识中渴求与他在一起的感觉。
　　就像那个夜晚，久违的体温和气息，快感中掺杂着胸腔泛滥的酸楚和痛感。
　　他分不清这是心痛，是悸动，还是一种灵魂被墙纸塞满的趋于变-态的兴奋快-感，这种感觉令人s瘾。

　　越野车中途补给。
　　小赵跳下车去上厕所，小鹿与小金在户外一顶帐篷下吃了点简单的晚餐。
　　小金喝橙汁，吃牛肉汉堡，看手机视频，咕哝着说道：“贺先——唔，这个贺总过完年要三十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对象。”
　　小鹿说：“你还挺八卦。”
　　小金说：“那可不，我以前在他们公司上过班，不过不是总部。”
　　“……”
　　见小鹿对此没有反应，又道：“我在董事长身边工作过。”
　　小鹿吃了根薯条，似乎想着什么。
　　小金不再与他对话，又自言自语起来：“不知道他家里人会不会给他安排相亲，他母亲那边的家族还是很关心他生活方面的事的。”
　　小鹿忽的问道：“你不装了？”
　　小金静了两秒，挠了挠头：“……哎，哎我真的想回国休假了。”
　　“……”
　　“我就直说了吧，你应该也清楚贺先生在知道那些事之后，不会再放心让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冒险去善后了结那些事情，以前江南集团有个情报信息部，也就是我当时所在的部门，我们的老大是个很厉害的人，总之，他有很多人脉和信息渠道，星海集团成立后我们就被挖回贺总身边了，我们目前在做的事，包括赵总现在背后的支持都有我们的人。但是！但是……贺总相亲什么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八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