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八步莲心

5、堕天

　　小凤凰发现：自己是长不成人的。
　　也就是说，无论她怎么修炼，都只能说人话，不能成人形。

　　怎么会这样？
　　她临水照影，看着自己还是鸟儿的样子，很是奇怪，也很是不甘。明明自己这么努力啊。

　　“很奇怪么？”
　　一个声音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小凤凰皱眉，别过脸不想看后面的人。

　　那声音她太熟悉了，不是别人，正是风洛羽的妹妹——风璃。

　　跟着风洛羽的日子，小凤凰是经常见到风璃的，那女孩作为风洛羽的妹妹，存在感很强。而风洛羽，似乎也很疼她。
　　这让小凤凰很不高兴。
　　她曾不止一次跟风洛羽说过：“我讨厌她。”

　　风洛羽只是笑笑：“不可以讨厌她哦，她是我妹妹，是你的师叔。你应该尊重她的，就像尊重我一样。”

　　怎么会一样？
　　小凤凰撅嘴。
　　自己很喜欢师父，可是一点都不喜欢风璃。而且风璃害过自己。

　　“她是坏人。”
　　刚开始，小凤凰还是试探着辩驳。

　　然而，风洛羽完全不信，只是在笑着摸小凤凰的头：“你对你师叔有偏见。呐，以后你们多多相处，就会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虽然话不多。”

　　小凤凰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含着眼泪。
　　她知道，师父很喜欢师叔，不管自己再怎么说，都改变不了她对师叔的印象。或许，对师父和师叔来说，自己才是外来的外人吧。

　　她默默低头。

　　“记住，你只是个宠物，就像人们养的阿猫阿狗一样。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不同高。”
　　风璃也如是对小凤凰说，算是示威。

　　小凤凰只能接受，因为，她确实只是宠物。就跟，人间的阿猫阿狗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自己可以修炼。可以通过修炼，化成人形，然后与师父正常相处。
　　然而，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修炼不出人形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无力的时候，风璃出来，残酷地告诉她真相：“你一定很奇怪吧？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修不成人形。要知道，就算在人间，就算没有她的指点，都有妖精修炼成了人形呢。”

　　小凤凰心里一震，一直以来隐隐怀疑过的念头被翻腾了出来，让她心慌：“你……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很清楚。”风璃的笑透着一丝报复性的残酷，“如果不是你师父故意不让你修炼成人形，怎么可能你努力至今，都只是一只鸟？”

　　小凤凰不说话了。
　　是啊，如果不是师父从中做了手脚，怎么可能她到现在还是一只鸟？就算是人间的凡鸟，就算没有师父这种圣灵的指点，人间也有妖精修炼成人形呢。
　　“你胡说！你就是胡说！师父是我的师父，她为什么要阻拦我修炼成人？”她才不要承认。才不要中了这个坏女人的奸计。不会的！师父不会那样对待自己！

　　“哼，自欺欺人。”风璃的嘴角只剩讽刺，“连真相都不敢面对的可怜虫。”

　　“不！你胡说！你胡说！才不是这样！我不要听你说话！”
　　小凤凰用翅膀捂着耳朵，拔腿就跑。
　　她不要再听下去。

　　如今，小凤凰不叫小凤凰，而叫小鸵鸟。

　　甚至，为了躲避自己追问或发现这个真相，小凤凰连师父的面都不敢再见了。都是自己一个人修炼。

　　然而，有些事不是你想回避就可以回避得了的。

　　就算小凤凰刻意回避，风璃也不允许。
　　每日，她都会在小凤凰耳边念叨。她有幻术，甚至都不需要自己走动，直接有幻音响在小凤凰耳边：你修炼不成人形的，因为你师父不允许。你修炼不成人形的，因为你师父不允许。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允许？”
　　终于，小凤凰被逼得崩溃，朝风璃狂吼着问。

　　风璃终于现身，嘴角掠过一丝得偿所愿的笑容。

　　“因为，在她的心里，你只是一个宠物。”她的声音很慢、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刺进风璃心里，“你知道么？人间有一种东西，叫盆景。就是人们把喜欢的植物重在一个盆子里，然后按照自己的心意，对植物进行裁剪、捆绑和强制性固定。没有人会在乎植物疼不疼，也没有人在乎植物的成长，人们只在乎自己的心意，因为他们只是需要盆景好看。按照自己的心意成长为自己认为最好看的样子。”

　　小凤凰的心一抖。

　　风璃似乎说得还不过瘾，续道：“你一定不知道，人间还有一种医术，可以让猫猫狗狗长不大，就算到死，都长不大。因为人们喜欢猫猫狗狗们小小可爱的样子。甚至，人间还有一种传统，叫裹脚。那是男人们为了自己的欢愉，让女人用布条把自己的脚骨勒断，然后包成小小的所谓三寸金莲，仅仅只是为了女人这样走起路来比较婀娜多姿。呵呵，人犹如此。”

　　人犹如此，兽何以堪？
　　人们为了自己的视觉享受，连同是人类的女人都可以牺牲，更何况，对于一只鸟呢？

　　“你……你是说……师父不想让我长大，也是因为……”纵然知道风璃对自己不安好心，但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去想，然后崩溃了。

　　风璃步步为营，此刻已经完全掌握了形式，不紧不慢道：“你觉得，除了留你当一只阿猫阿狗般好玩，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让你修炼成人呢？”

　　“不——”
　　小凤凰再也听不下去，也再也忍不下去。
　　她尖叫一声，发出一声凄厉的凤鸣，然后一飞冲天——

　　很快，她飞到了风洛羽身边，厉声质问：“师父，是不是你，不让我修炼成人？”

　　风洛羽此时刚刚午睡完毕，正在院子里浇百合花。闻言，手一抖，水流如柱，那一棵可怜的百合花被灌得东倒西歪。

　　“是谁告诉你的？”许久，风洛羽开口，却是不答反问。

　　小凤凰的心瞬间如那棵百合花，被大水冲得东倒西歪。
　　“你、告、诉、我。”
　　她一字一字，望着风洛羽。
　　纵然答案已经在心中，却还是希望听到她亲口的回答。只要她否认，自己就信。

　　然而，风洛羽的回答，却让小凤凰彻底崩溃：“是。”

　　是。
　　一个“是”字，承认了所有。

　　风璃的幻音响起在耳边：“死心吧，你就是她的宠物，阿猫阿狗而已。她需要陪伴的人，从来就只有我一个。”

　　又是一声清越的凤鸣。
　　小凤凰的两行泪落下，竟是血红的颜色。
　　她挥着翅膀，从天之缘飞向人间。

　　“小凤凰——”风洛羽虽然没有看到小凤凰的血泪，却也从那一声清啸里，听出了它的伤心。
　　心中无限愧疚，想去拉住她解释。
　　风璃却突然闪现，带着焦急的声音：“姐姐！”

　　“怎么了？”风洛羽虽然此刻焦急小凤凰的去向，却也看出妹妹的面色不对。

　　风璃一脸戚然：“姐姐，我觉得，我可能活不长了。”

　　“怎么可能？”
　　风洛羽吓一跳。风璃是自己幻化而成的第一个生灵，最是用心。又含着自己最初始的意念，应该能千年万年不死才是。

　　“姐姐，是这样的……”
　　于是，风璃拉过风洛羽的袖子，开始详细讲述……

　　而此时，小凤凰已经飞离了九天。

　　随着俯冲的速度越来越大，小凤凰觉得身体越来越灼热。

　　可是，一腔的怒火却让她丝毫不想停下来。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在天地间狂奔。

　　于是，渐渐，越来越快的飞翔带来越来越强的风速，如利刀般切割着她的身体。很快，她的羽毛鲜血淋漓。
　　然而，她丝毫不顾这些，相反，身体的疼痛让她很爽，因为那似乎会让心里的痛更悲壮一些。天地豪情，我心悲壮。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活下去吧。

　　是的，我要活下去。
　　这，是她晕倒前最后的想法。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活着，才能让自己变强，然后以最强者的姿态，站在曾经欺负自己的人面前，狠狠扇她们一个耳光。
　　风洛羽、风璃，你们可以千年万年，我也可以！并且，我要活得比你们更久远、更强悍，更万古长存！我要，你们将拥有的天下，拱手相让。

　　随着她思维的飞速运转，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燃烧起来。
　　然后，在巨大的火焰吞噬般的痛苦里，她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