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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寻肢(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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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黑雾笼罩,阴风肆虐,整个屋内的房顶似乎都要被掀走了,四周的墙壁更是咔咔作响。
黑色的雾打着旋儿乱窜,隐约可见一抹白色身影离自己不远,视线被挡住,雾桑抬头看着屋顶的漏洞,从洞口处可看见天空黑得不正常,大雨就快来了。
抵挡住风劲,雾桑艰难的向前迈着步子,张开嘴欲唤流月,奈何,不知道什么东西混着风直往喉咙深处灌去。呛得雾桑连忙以背抵住风,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金光一闪,大喝一声去,顿时阴风被逼退至四周,甚至冲破屋顶。
流月看了一眼狼狈的雾桑,走到棺材前面,烛火早已经不知道被阴风卷到何处了,棺材盖也被吹翻在地,但棺材仍好好的立在原地,就连尸身的衣角发丝都未有丝毫凌乱。
棺材里女尸双手交握在胸前,指尖已成深红色,每一根手指都有红线浮现,尸身却没有其他变化,着实让人心惊。
雾桑凝眉,这只厉鬼恐怖难以对付,不由得心思一紧,伸出手撩开女尸的袖子,红线已经缠延伸至胳膊。
微弱的红光闪过,刚刚还在胳膊上的红线突然窜入了领口,雾桑暗道不好,画了符咒打入棺材内,却怎么也推不进去。
流月见状,施加法力在符咒上,奈何依旧无用。明明女尸静静的躺着没动,却仿佛有人从棺材里施加了更强大的法力与之抗衡。
雾桑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就连流月冰霜似的脸,也露出难色。
砰的一声,雾桑与流月被棺材内的法力弹飞。
雾桑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愤恨道:“这女鬼好生厉害。”
“你有何对策?”流月起身,轻轻挥了挥袖子,全身干净如初,不沾一丝尘土。
雾桑瞥了他一眼,暗道,式神就是不一样,尤其是顾颜夕的。
“硬拼。”
“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雾桑并不是灭自己威风。他法力不足,况且这只厉鬼的确比之前见过的都要厉害许多。如今躺在棺材里,对付她已是吃力,若她飘起来了,还得了。
流月敛了心神,雾桑的法力在五人之中只能算中等,法力最强的是顾颜夕,最弱的是沐云。浅白的法力虽然不及顾颜夕,但是他那般年纪就有如此成就,也让人惊叹不已。若他能及时赶到,收服这只厉鬼,便不成问题。
摊开手掌,流月迅速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捏紧手掌后,突然散开,那一刹那的严肃表情是雾桑从未见过的。
“你做了什么?”
“待会你便知道。”
屋内的阴风逐渐变大,雾桑的法力已经抵挡不住阴风的侵袭。手臂挡在眼前,勉强能看清风形成漩涡朝棺材里涌去。
阴风夹着寒冰打在四壁上,顷刻间就是无数的细洞。雾桑心里一紧,赶紧结了结界将自己和流月保护起来。
最初还能抵挡一阵,但不断被寒冰攻击的结界慢慢减弱。一块寒冰透过结界薄弱的地方打入结界内,雾桑闪躲不及,幸好流月及时出手才让他幸免于难。
“谢谢。”
流月专注于棺材,阴风由女尸而起,那寒冰又来自何处?这般厉鬼,也是初见,就连对付她的办法都没有。
屋内的响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快,眼看结界就要撑不住了,流月只得选择转移地方。
“去屋顶。”
二人艰难的从风旋中抽身,雾桑仍旧被寒冰所伤。跌坐在屋顶,感觉到屋顶的上下震动,但比屋内的情况好很多。
伤口正好在左小腿上,只有针孔大小,鲜红的一点,不见血珠滚落,也无痛觉。
雾桑便没有在意。
透过屋顶的漏洞向下望去,阴风正逐渐减弱,所有的黑雾和风在瞬间被吸入棺材内然后停止。
屋子突然安静下来,棺材内的女尸还是毫无动静。从山坡传来鸟的鸣叫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显得慌乱。
夜色深沉,与鸟叫声融合起来,让人徒生惧意。此刻唯一庆幸的是今夜并非满月,否则对付厉鬼的把握会从五分减成两分。
义庄建在乱葬岗上,日积月累的怨气加上女尸的怨气,独特的位置给女尸提供了变成厉鬼的最佳机会。
若女尸不是被抬进了义庄,她也只是普通的女鬼,恰巧她在这里,利用本身的怨气,吸收了无数股细小的怨气,汇聚一起,不容大意。
原本的胸有成竹没想到竟遇到了大麻烦。
天空中有闪电划过,似乎能听到雷声,黑云移动的速度加快,大雨随时可能袭来。
雾桑开始焦急,若不能尽快解决掉女鬼,恐怕她会滥杀无辜。望着身边神色严肃的流月,想到了黑无常。
念了符咒请黑无常帮忙,却久久没得到反应,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这一个办法。
“这次麻烦了。”雾桑暗骂道。
一柱红光由棺材内传出,片刻便散去,只见女尸从棺材内坐起,瞬间跳出了棺材,她向上张开双手,捏紧了拳头,无数白色的光团进入她体内。
被光团包围,从上到下,依旧可以看到她脖子上平整的切口,这番景象着实诡异。
雾桑在心里衡量着女鬼和怨鬼究竟哪一个更厉害。
在雾桑思考的时间里,女尸已经漂浮在空中,此时她还只能是女尸,因为她还差一个头才能变成真正的厉鬼。
她迅速移动身体,停在了义庄的外面,雾桑和流月也移动位置便于观察。
女尸伸出右手向前招手,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头从她的正前方飘来,只是头上没有头发。而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女尸的身体在颤抖,似乎克制着怒气。头稳稳的搁在脖子上那一刻,她由女尸变成了女鬼,而且还是难以对付的厉鬼。
一道闪电劈下来,声音巨大,照亮了女鬼的表情。她双眼怒视着雾桑和流月的方向,拳头紧握。
女鬼朝着二人凄凉的大吼一声,收住声音后,面色阴沉,神色更加恐怖。
“不知死活。”女鬼的声音冰凉刺耳,迅速朝二人移去。
雾桑和流月分开闪躲。
雾桑咬破手指在掌上画了符咒,翻身一跳,对准女鬼的后背打去,女鬼被打退数步,而雾桑的手却疼如针扎。
“找死。”女鬼的脸越发的阴森,恨恨的盯着雾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伸手在空中一划,雾桑就从房顶跌落,幸亏有流月接住他,他才避免摔得骨头散架。
雾桑狠狠掐着手掌,尖锐的疼痛没有消停一刻,流月扶住雾桑,问道:“你怎么了?”
“她的法力好厉害,我被反噬了,不知这手能不能保住。”
流月皱起了秀眉,将雾桑揽身后,手结法印与女鬼对峙。
流月不擅战术,几次险些被女鬼打中,过招不过五次,躲避已显得吃力。
“就这点能耐?”女鬼轻蔑的说道。
流月飞回雾桑的身边,“她法力太强,不过,她的身子刚合二为一,不会将法力运用得很熟练。我们可以攻她两边。”
难得流月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雾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忍着疼痛,抽出腰间的匕首。
这把匕首吸收了不少冤魂厉鬼的法力,刀锋寒冷,在闪电下,刀刃划出一道刺眼的光。
两人按照计划朝女鬼的两边进攻,奈何女鬼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加之法力高强,轻易的躲过他们的攻击,甚至故意逗着他们玩。
闪电越来越长,越来越亮,雷声轰轰,震于天际。
女鬼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刺耳恐怖,“这雨就要来了,你们不觉得冷吗?”
“哈哈哈……没关系,待我杀了你们,就再也不会觉得冷了。”
女鬼猛然发起攻击,手下没有丝毫的留情,只想速战速决。雾桑和流月躲得吃力。
流月一直谨记顾颜夕的交代,尽管在躲避攻击,仍不忘保护雾桑。
雾桑手上的伤痛越发严重,已经连握成拳都显得困难。而腿上也传来了针扎般的疼痛,最初感觉只是一两根针,慢慢的,密密麻麻的针一次比一次用力的扎进腿中。
忍耐不住,雾桑发出一阵痛呼声,脸上的血色尽退,拖着无法直立的腿更加艰难的闪躲着女鬼的攻击。
雨水大滴大滴的往下坠落,顷刻间,全数落下,砸在两人的身上。到处都是雨声,还有森林里动物的鸣叫声,在黑夜显得格外的恐怖。
雷声依旧,似乎在衬托此时的气氛。
女鬼扬着头感受着雨水的洗礼,愤怒道:“为什么我不觉得冷,为什么?”
望着失去理智的女鬼,雾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毕竟此时的她行动难以捉摸。
女鬼微低着头,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斜着一边的嘴角,“你们也得跟我有同样的体会。”
说罢,双手直行向二人冲去,雾桑由于受伤,没办法逃走,眼看女鬼的手越来越紧,雾桑的心中只有遗憾,遗憾因为小瞧了女鬼而不能见到浅白最后一面。
流月以身替雾桑挡住女鬼的攻击,碰的一声,二人跌倒在泥水中,流月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雾桑扶起依旧挡在自己前面的流月,不知说什么好,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让他陪着自己涉嫌,怎么甘心死在女鬼的手上。
雾桑孤注一掷,忍住疼痛,将匕首掷出,女鬼轻哼一身,随意的侧了身子,却还是被割破了手臂。
女鬼扯掉了袖子,肉被割开,却不见有血流出,她才终于正视自己已死的事实。
心中愤然不已,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拼凑,牙婆子,俞府,洗衣房,姜采,黑影。接着就是迷茫的一片,待醒来后,惊觉自己已经死去。
女鬼凄然一笑,仰头迎着大雨,声音凄婉的哭诉道:“我这一生坎坷不断,从小被牙婆子卖掉两次,最后一次卖进俞府做浣洗丫鬟。姜姐姐为我订了一门亲事,我以为从此就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没想到遭来横祸。死后竟被人取头。”
女鬼猖狂的笑着,声音入魔,扰得雾桑和流月不堪忍受。
她举起双手眼神比之前还要怨毒,黑色的瞳孔逐渐变成血红色。光秃秃的头上慢慢的渗出细小的血珠,没多久血水如泉涌喷薄而出,雨水在她的怨气之下都离她远远的,形成了一个水做成的结界。
雨水哗哗,闪电明亮,雷声轰隆,夹带着女鬼的笑容,在黑夜显得恐怖异常。
血水止不住的往外流下,淌过她的脸颊流进她的衣领处,红色的瞳孔与血分不清楚,仿佛眼睛瞳孔已经消失了。
女鬼扯出一抹笑容,血水立刻流进她的嘴里,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血,“血的味道。”
雾桑知道她现在已经完全成了厉鬼,若浅白不能及时赶到,自己就会死于女鬼之手。
“流月,你之前是不是在催促大师兄赶过来?”
流月点点头。既然雾桑早就给浅白发了书信,他必定正全力往这里赶来,也就没有必要打扰顾颜夕夜探俞府。
女鬼突然惊恐的环抱住双手,神色紧张的四处张望,“好疼,好疼呀。”
雾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喊起了疼,她已成厉鬼,怎会对痛有感觉,相比之下,更疼的是自己,不仅手掌疼得已经没有知觉,就连小腿疼的范围也在扩散。
试着轻微动了一下腿,立刻引来撕扯般的疼痛,雾桑咬紧牙关轻哼一声。
流月看着他的腿,淡淡的问道:“会废?”
雾桑苦笑一声,“时间拖久了,我定会成残废。”
流月神色不变,雾桑心里不痛快了,就因为他是式神感觉不到疼痛,遂吓唬道:“我的手和腿要是废了,你怎么给小师弟交代。”
果不其然,流月脸色一顿,看了雾桑一眼,准备对女鬼主动出击。
女鬼恢复怨毒的表情,张开双手曲在胸前,捏紧了拳头,而头上冒出的血水也在顷刻间消失,就连染红的衣服也变得异常干净,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
“他生生拔掉我头发的时候,好疼,真的好疼。为何我要遭此大罪,为何老天不能给我宽容。生前我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却落得横死的下场。”
女鬼咬牙切齿的说道,双眼瞪得很大,恶狠狠的望着地上疼痛的雾桑,以及站在他身前的流月。
她狂乱的挥动着手狂笑着,“哈哈哈……幸好我能再次醒来,尽管成了鬼。”
女鬼舔了舔抬起的右手食指,红线闪得耀眼,密密麻麻的,她微微扒开了领口,朝下一看,胸口处有一个红点赫然入目。那个红点代表着她以另一种身份的重生。
她抬起头满意的笑了,随机以嘲讽般的面容打量了四周,袖子一挥,集聚在袖子上的水珠凝成成尖锐的寒冰朝二人打去。
流月横抱起雾桑不断闪躲着寒冰的侵袭,落地之时,雾桑的手疼得发紫,流月也有些气喘。
盯着女鬼,流月并没有更好的办法,道行不如她,根本不是对手。就连逃走都成了奢望。
雾桑让流月将他扶稳,心中开始懊恼,若不是低估了她的厉害,又妄想得到她的怨念注入匕首,怎会搞得如此狼狈。
想到浅白的面容和身形,雾桑心中一阵揪痛,或许此生无缘了。
“既然上天对不起我,我就屠杀天下苍生。”
女鬼忽然飘然而下,直往雾桑流月奔去,流月扶住雾桑闪躲不及,堪堪被女鬼打退十丈之外,尽管他是式神,不会感觉到痛,但灵力会受到创伤,慢慢减退。
顾颜夕胸口一痛,莫名的不安,神色呆愣了片刻,连忙抓住千夜旬的手。
“小颜,你怎么了?”千夜旬见顾颜夕脸色难看,担忧的问道。
“没事。”
顾颜夕游历人间的经历尚浅,出动流月对战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也就没考虑过心口的疼痛和流月的灵力减弱有关。但莫名的不安扰得顾颜夕心神不宁,“我们尽快探完俞府,赶去义庄看看情况。”
“好。”
流月感觉得到每一次被女鬼打中后,灵力就会逐渐消失,这种情况从未遇到过,若是灵力消失殆尽,自己也会消失吗。
思及此,流月垂下了眼眸,伸手握住腰间的玉佩,来回抚摸,神色有了片刻的温柔,怎么会甘心就此消失。
起身,流月结了一个咒印,迅速打向女鬼,女鬼惊慌片刻,翻身躲过,不仅没有恼怒,反而笑着望着流月,“你的灵力快没了。起初我倒好奇你是什么身份,原来竟是式神。不知把你灵力耗尽,你的主人又会如何?”
提到顾颜夕,流月眸色一暗。尽管灵力所剩无几,也要拼死一战,若可以,雾桑可以趁次机会逃走。
流月蹲下身在雾桑身边附耳道:“我对付她时,你趁机逃走。”
“不。”雾桑紧紧拉住流月,心里愧疚不已,抱着一线生机,勉力一笑,“大师兄就要赶到了,你拖延时间。”
流月拉下他的手,根本没有抱希望,眼中满是严肃认真的光芒,“希望浅白来得及救你。”
说完正准备起身,雾桑再次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拉他下来,流月准备牺牲救自己,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做,忍住越来越尖锐的疼痛,看着手掌已成深紫色,就连小腿都有紫黑色的血流出,恐怕等不到浅白来,自己就要死了。
尽管等到他了,这种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又该如何解救?似乎只有等死一条路。
既然都要死,不如死得壮烈一些。
流月皱了眉头低下身躯,眼睛却不离女鬼。
女鬼好整以暇的望着雾桑和流月。
“这把匕首吸收了很多厉鬼的怨念,你找机会将它插入女鬼的身体即使她不魂飞魄散,也会受重伤。剩下的就由老天决定。”
雾桑虚弱的笑笑,看看手掌和小腿,难道命该如此吗。
流月点点头,上前一步蹲在雾桑的前面,悄悄的将匕首藏在袖口中。
“有什么话到地府去说吧。”女鬼冷笑一声,向二人冲来。
流月不肯与她正面交战,一直利用轻盈的身姿四处闪躲着女鬼的进攻,并不着痕迹的将战场逐渐远离雾桑。
女鬼毕竟初战,并没有经验,况且她几次三番都没有打中流月,心中逐渐开始焦躁不已,回头一看,竟发现雾桑躺在地上,离自己越来越远。
虽然雾桑的伤势过重,早晚一事,但女鬼受不了被人捉弄,既然他要死,不如早点送他到阎王那里报道。
女鬼朝流月打出寒冰,流月只得专心的避过所有寒冰,见女鬼的身影逐渐远去,暗道不好,顾不上寒冰的侵袭,流月迎着寒冰,不断的消耗着灵力,在危机关头,将匕首插入女鬼的背部。
女鬼凄冽的大喊一声,捂住受伤的部位,只见缕缕白团从身体溢出。
流月趁此机会,飞到女鬼面前,快速进攻,均被女鬼躲过,而流月的灵力已经快要枯竭了。
行动越来越迟缓,最终被女鬼一脚踹翻在地,不省人事。
雾桑大喊着流月的名字,艰难的朝他爬过去,扶起他的身子,见他脸色惨白,心中一痛,终究是自己害了他。
顾颜夕心痛加剧,突然晕倒在地,千夜旬心中一紧,害怕失去的恐惧袭来,顾不得其他,抱起了顾颜夕往顾府赶去。
以法力探查发现他身体并没有受损,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流月出事了。
流月是顾颜夕的式神,主人的法力决定着式神的法力。但这不代表式神有着与主人等同的法力。
顾颜夕练成式神的时年并不长,只有短短三年,式神的法力和灵力并不高。况且式神受损太重,也会传递给主人,无非是求助。
虽然顾颜夕无碍,千夜旬也不能丢下他,于是只得唤白无常去帮忙,奈何呼唤半天,白无常也没出现。
千夜旬预感不好,地府是不是也出事了。
突然熟悉的痛感再次袭来,千夜旬努力克制仍旧无法减轻疼痛。紧紧将顾颜夕抱在怀中,由于箍得太紧,让晕倒的顾颜夕嘤咛几声。千夜旬忍着巨大痛楚将顾颜夕放到床上。
没多久,痛楚便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
千夜旬凝视着顾颜夕的睡颜,心慌不已,这种让人迷惑的现状究竟是怎么了。
“你们受死吧。”女鬼大喊道。
雾桑闭着眼,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浅白的名字。
预期的痛楚并没有落下,反而传来女鬼凄凉的叫声。
雾桑闻言看到女鬼全身的红线泛起了红光,胸口的一点延伸出一条红线,一直往天上去。
大雨倾盆,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雾桑全身湿透,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早就冻结了疼痛感,抑或是太疼,疼到麻木了。
红线被狠狠一扯,女鬼身上所有的红线都朝着被扯的方向移动。女鬼惊恐的大叫,试图反抗,却是徒劳无获。
雨水太大,雾桑仰头,天空黑云密布,隐约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悬空,并不能看到他的面容。
但他如此轻易的将束魂丝提拉出来,法力之高强。雾桑很想知道救自己的是何许人也。
定然不是浅白,就算浅白的法力高强,也不可能轻易的将束魂丝抽出来,并让女鬼无从反抗。
白色身影缓缓落下,雨水的冲刷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的衣袂翻飞,面容逐渐清晰。
雾桑见到他的那一刹那的确因他的美貌惊呆 ,他长相俊美阴柔,却不会给人柔弱的错觉。他的表情淡淡的,眼神锐利,透着股嘲讽的意味。
“师父。”一道悦耳的童声响起。
雾桑惊觉他的身旁站了一位年约五岁的小孩,但他不是人,而是妖,身上却带着股仙味。
思绪快速旋转,原来这孩子的师父竟然是仙,而且就是抽出束魂丝的那人。
“何事?”璃墨清冷的声音传来。
“流月的灵力耗尽了,他会不会死?”蜚玉费力的扶起流月,不停的唤着他的名字,都没反应,心里焦急的想掉眼泪。流月可是哥哥的式神,他的灵力耗尽,哥哥必定会伤心。
“不会。”
“啊!放开我。”女鬼凄冽的挣扎着,妄想逃脱。“上天为何对我这般不公?”
璃墨没有理会女鬼的控诉,提着红丝一拉,女鬼顷刻间魂飞魄散。
瞥了一眼地上的匕首,璃墨将女鬼的怨念注入,这把匕首若练好了也是降妖除魔的手段。若是它的主人能位列仙班,也不失为一件上好的法器。
璃墨嘴角轻轻勾出一抹微笑,这等闲事若放在以前,定然不会管。但自从遇到了转世后的云溪,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说到底如不是感受到了云溪的气息,自己也不会出手相救。
将雾桑和流月带进义庄,璃墨轻轻一挥手,义庄破败的模样焕然一新,就连屋内都明亮如白日。
雾桑虚弱的道了一声谢,强撑着看流月的情况,那个小孩似乎也很紧张流月,难道他们认识?
“师父,流月的身子好冰,他是不是快要死了?”蜚玉的声音染上了哭声。
璃墨走到流月的面前,皱起了眉头,严肃道:“蜚玉,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遇事不惊,冷静对待。”
“徒儿知错了。”蜚玉低垂着头,拱手道。软软的声音掩饰不住担忧。
终究舍不得见到蜚玉低落,璃墨的声音放柔了些,“下次不许再犯。”
蜚玉一听,乐开了怀,含着泪用力的点点头。
小脸灿然的模样,让璃墨心中没来由的一软,似有暖流涌出,熨帖了心中种种细小的难受。
璃墨俯身轻点流月的额头,暖光笼罩,须臾,流月的脸色恢复正常,就连身子也暖暖的。
“多谢师父。”蜚玉抚着流月轻轻躺在自己的腿上。
璃墨点点头,瞥头看到已经快要撑不住的雾桑。
他的整条腿腿都已经乌紫,手掌黑色,像被烧焦了。
“师父?”蜚玉疑惑的喊道,师父怎么不救他。
“嗯?”
“你不救他吗?”
璃墨还在考虑是否救他,他和云溪的式神一起,想必也和云溪认识,若要救他,也得知道对方的底细。
“你是何人?”
面对璃墨,而且还是一个法力深不可测的上仙,雾桑此刻的心境并没有起伏,既然流月得救了,自己也就可以安心死去,至于浅白,只有等来世有缘再见了。
“雾桑。”
“你和云溪认识?”
“云溪是谁?”
“云溪既是顾颜夕。”
“他是我小师弟。”
弄清楚雾桑和云溪的关系,璃墨决定出手相救。
璃墨拿了一颗仙丹给雾桑吃下,伸出右手在雾桑受伤的腿和手上轻轻一挥,肤色立刻恢复如常。
“你被厉鬼的怨气侵入。现在已无大碍。”
“多谢。”
雾桑经历了疼痛的折磨,以及战斗的疲惫,又强撑着一口气等到现在。
解除生命危机后,头很沉,只想就这么晕过去。
“雾桑。”一抹身影迅速闪入,声音满是焦急和心疼。
“浅白。”没有唤大师兄,雾桑勾起嘴角慢慢倒在了浅白的怀里。
“雾桑,你醒醒。”浅白心顿痛,心慌的抱着他不知该怎么办。
“他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会。”蜚玉连忙冲浅白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小声点。
“你。”偏头一看,竟看到躺在蜚玉腿上的流月,又打量了小孩,见他长相可爱讨喜,又感觉到身边之人的仙气萦绕,浅白立刻知道是这位仙人出手帮了两人。
“在下浅白,不知仙人如何称呼?”
璃墨并不回答浅白的问题,反问道:“你和顾颜夕相识?”
蜚玉将好奇的眼光放到浅白的身上。一直知道哥哥有四个师兄,如今见到了他的二师兄,难道眼前这个俊朗的大哥哥也是哥哥的师兄吗。
“我是小颜的大师兄。”
“既然如此。我是顾颜夕仙界的好友,璃墨。”
浅白很早便知顾颜夕是弦若上仙,只是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仙界的好友。
“多谢上仙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璃墨点点头,不再多语。
路过义庄的上空时,发现有厉鬼作怪,知道下面正经行一番战斗,本来不打算出手,却感觉到有云溪气息的存在。
下来一看,竟是云溪的式神流月,他身负重伤,灵力耗尽。心中恼怒,式神的灵力耗尽,虽然不至于让主人身体受损,但会引起主人的心痛。于是毫不留情的将厉鬼打得魂飞魄散。
无心中救下的一人竟然是云溪的二师兄,随后又赶来他的大师兄。若是单说法力,浅白的造诣算是不错了。而雾桑,道行不足,反而被厉鬼打成垂死状态。当真是配不上云溪师兄一名。
虽然道行和入门学道的顺序并没多大关系,主要看天资和勤劳,只是身为一介凡人,道行不足,被厉鬼所伤,却又作为云溪的师兄。璃墨难免对他有几分轻视。
浅白此刻无暇顾及璃墨和蜚玉,接到雾桑求助的信使时,心里焦急不已,一面全力赶来,一面又担忧他出了事。脑子思绪混乱,幻象的片段怎么都无法从脑海里清除。
雾桑受伤了,雾桑中了厉鬼的圈套,雾桑道行不够,斗法输了,甚至连雾桑浑身浴血的情形都想象过了。
不堪不受自主想象的折磨,浅白神色慌张,心里忐忑怎么自我安慰都无法平息,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当自己竭力赶来时,看到雾桑脸色煞白的躺在地上,那一刻的心情,用撕心裂肺和绝望形容都不为过。
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瞬间脑中闪现出他小时候和自己相处的片段。
他三岁时被送上山学道,总爱跟在自己后面,耍赖,调皮,逗自己开心。
明明走路都会磕磕绊绊,却非要哭闹着爬树为自己摘桃子吃。最后若不是师傅黑着脸教训他,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慢慢长大后,他会寻遍山里好吃的东西,尽管每人都有份,他总会将最多最好的留给自己。
印象里,他一直是挂着爽朗的笑容,就算跟随师父捉鬼受伤也是龇着牙笑说着不痛。
然,从来没有像这般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心骤然紧缩,将他小心而珍惜的抱在怀里,心酸酸涩涩的,莫名的舍不得放开手。
得知仙人出手相助,整颗心才放下来,把他调整了舒适的位置,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熟睡。
璃墨给流月注入了一部分灵力,因此他恢复得很快,毕竟式神不同于仙和人。他们灵力耗尽,只需要主人呆在主人身边静养一段时间即可恢复。
如今有了璃墨的帮助,自然好得很快。
雨声比之前减小了,也没在出现闪电和雷声。但哗哗的雨声沿着房屋的周边一直滴水,嘀嘀嗒嗒急促的砸在地上,使得原本就坑坑洼洼的路面,更显沧桑。
璃墨负手而立,背对着四人,从义庄的门口望去,是黑漆漆的景象,辩不前路。
该怎么走才对,这场雨什么时候又能停止。这些本来并不重要,对于他来说,想什么时候走全凭意愿,与大雨和黑夜并没有关系。
此刻却如同他的心境。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在四日之后就会和他人成亲。
当初对千夜旬说的那句话不过是心有不甘的自欺欺人罢了。以顾颜夕对千夜旬的感情,就算他得到了血魂,恢复了仙身,依旧会选择和他在一起,足以可见,当初那个视爱情为淡水的弦若不可能再回来了。
即便再次回到天庭,恢复他尊贵的上仙身份,只要心中有所爱,动了情,尝了爱,他便是另一个人了。
将血魂交于顾颜夕时,璃墨只有私心。以为用血魂能尽早换回弦若,自己也可以早日与他团聚。
见不得他对千夜旬温柔宠溺的笑,见不得他在人间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模样,见不得他忘了自己,见不得他竟出手管人间闲事。
犹记当初他与云溪游历人间,云溪从来不喜欢管人间闲事。他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生死有命。
如今,他也会说这句话,然,却喜欢管闲事看热闹。
想到此处,璃墨眼眸一沉,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子亦尘。
依斓苑所说,三界大战后,子亦尘便下凡寻到每一世的云溪。并始终以道士的身份教导他。
以此相论,子亦尘定会在心里偷笑,他终于改变了云溪的性子。也算是对云溪在仙界欺负他的报复。
“师父。”蜚玉轻声唤道。
璃墨犹自沉浸在思绪中并没有听到蜚玉唤他。
蜚玉歪着小脑袋,犹豫着是否该再唤师父。转动着眼珠听着雨师减小,蜚玉咬咬唇略微提高了声音喊道:“师父。”
璃墨转过身来,淡淡的表情,问道“何事?”
“我们何时去找哥哥。”
听到哥哥一名,浅白不由得上了心。璃墨说顾颜夕是他仙界的好友,而小孩又提到找哥哥,再者,小师弟的婚期将近,莫非小孩说的哥哥就是顾颜夕?
浅白的惊讶只是短暂的,千夜旬身份成谜不也被自己接受,小师弟收了个可爱的小妖当弟弟也未尝不可。
璃墨看了眼浅白,浅白领会过来,立刻道:“上仙可先行一步。”
蜚玉没听出浅白话里的意思,浅白并没有道出他大概猜出了蜚玉口中的哥哥就是指顾颜夕,反而歪着头疑惑道:“大哥哥,你难道不是去找哥哥?”
璃墨略带责备的看了蜚玉一眼,这徒儿怎的这般笨。
蜚玉立刻瑟缩着脖子,假装不在意的东瞧西瞧。
璃墨无奈,这孩子心善是好事,但心思太过直白,还没等别人套话,他便自动的说了出来。
虽然蜚玉没有明白说出顾颜夕,但年纪轻轻能将道术修到如此境界,怎么能不聪明。何况,这么简单的事他只需将之前的话想一遍便知道其中关系。
“我自然要去,只是雨势未歇,天色黑暗,并不好行路。”浅白看着蜚玉的模样,只觉这孩子太过可爱。
“师父。”蜚玉声音弱弱,委屈的表情惹得璃墨心软。
“你不怕小莲花?”
“啊!”提到千夜旬,蜚玉的小脸挂着苦涩,怎能不害怕他,可又抵不住思念顾颜夕。沉默些许,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有师父在。”
璃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句话实在很暖心。“既然如此,即刻启程。”
“大哥哥,别担心,有我师父在。”蜚玉甜甜的笑着安慰浅白。
“多谢。”浅白回了蜚玉一个真心的笑容。
璃墨淡淡的瞥了一眼蜚玉和浅白,心里似乎明白为何顾颜夕和云溪的性子有着那么大的差别。原因不在于他的凡身,而在于心。
璃墨施了法术,四人来到顾府门口,流月早已经醒了道了谢回到了顾颜夕身边。
雾桑也完好如初,见到浅白更是激动不已,以好久不见甚为想念为借口,赖在浅白的身边。
四人撑着伞,由蜚玉轻叩门环。
很快,就有小厮开门询问。小厮认得雾桑,听他一一介绍其他三人后,小厮离开恭敬的将四人领到大厅。并通知了顾颜夕,本想通知顾府二老,只是现在已是寅时,并不合适,小厮才打消这个念头。
自流月回到顾颜夕身边,顾颜夕便清醒过来,又听小厮来报,顿时心中喜悦,和千夜旬连忙赶到客厅。
彼此只是简答的打了招呼,并没有闲聊的时间,又已是深夜,顾颜夕便吩咐小厮尽快准备好客房,带四位客人休息,并嘱咐好生招待。
一行人离开义庄后,怨鬼也来到义庄。在义庄周围搜索片刻,终于查到他的半截身子在何处。施了法,半截白骨森森的身子被提在手上,片刻,便恢复原状。
血流不止,顷刻间染红了那一片的泥土。
隐约听到有嘈杂的声音在嘶吼,怨鬼无心在意,看了眼被雨水冲淡不断蜿蜒流走的血水,怨鬼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的勾起嘴角。
抬起左手,细细□□手臂上一条长而深的伤疤。突然伤疤爆出血水,以舌尖卷起一抹血。
嘴角诡异的大张开,他仰起头,露出了整张脸,被大雨冲刷后。清晰的可以看出,他俊逸潇洒的面容。以及与他面容不符的诡异笑容。
他努力张大着嘴巴,似乎在笑。
嘴巴一张一合,焦急的,迫切的。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始终没有声音。
最后他仿佛积聚了所有的力量朝天大吼,最终只是嘶哑的发出了一声笑。
但他已经满足了。拖着半截身子,他瞄了一眼沾满泥土的靴子,那双靴子熟悉于心,刺痛了双眼。
他有些恼怒,又矛盾的带着温柔,取下那双鞋子,紧紧的护在胸口,仿佛那是世上最贴心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