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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共月双垂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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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共月双垂泪
浮屠山上云卷云舒,华裳也要忘了自己与云为伴,与松为邻呆了几年。也许是终于开窍,华裳法术日益精进,不再像儿时付出再多皆是无用之功,这也更大的激发了她修炼的兴趣。也许这样下去她能获得足够的力量,不再拖累旁人还害得千阳师兄重伤难治。或许,华裳抚摸脖上的珠子露出一个模糊微笑,当她获得足够的力量之时也能如前世奴儿那般参透惊华珠的秘密挽救父亲的性命重新振兴门派。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活,催起全身灵力舞动万千朱红花屑在周身旋转如丝带飘飞。凌霄花最初是纯白色会逐渐加深成为赤红色,当赤红花瓣从枝头飘落时便是凌霄果长出时。随着花片起舞,凌霄花的味道装满华裳的鼻腔。华裳师妹,她恍然听闻声音浅浅,仰头见空中一道银光闪现,来人长袍灌风翩然而至,似银空皎月,如坠梦端。
千,千阳师兄?骤然腾飞的烟花,暗河边共执的那一盏河灯,白袍翩然遮身的温度……他最后的拥抱使她手足无措,脸挨着他柔软的发顶还嗅得到他身体月白的香味,然,他背部肌肤的腐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她却无可奈何。
记忆中的月白色渐渐染满视线,她手脚冰凉偏又觉得胸口火热异常,空中飞花亦如她纷乱心绪失去灵力控制胡乱粘连她一身。华裳大窘,千阳师兄已施了个避尘诀散去花屑。华裳羞红了脸方想道声谢,千阳师兄却已走近,态度亲昵地用食指捻去她唇边发丝,半是调侃,师妹果然如师傅所说在师兄云游之际刻苦勤学,法术大有进益。
华裳撇撇嘴,师兄你是专程来挖苦我的吧。
千阳微笑,抚摸她的发顶,师妹还生我气呢?我外出云游并非玩耍,且修仙界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要是师妹随我遇到什么危险,师兄就是万死也难脱其咎。师妹别生气啦,我已经跟师傅打好招呼了。今日十五灯节,山下百姓都会过节庆祝,师兄带你下山去热闹热闹?
其实对他,华裳哪里有气可生。她盈盈一笑方要应答,忽忆起前世也有这么一个灯节,她是错过了的。
修仙者子嗣艰难,华裳母亲早亡,华裳父亲只得她一个孩子,平日里对她总是千宠百爱,望她早日开拓仙资振兴门派。而她修炼总是艰辛,她又不是那种有坚定恒心之人,索性丢了山上乏味的修炼,常央了千阳师兄一起下山游玩或惩奸除恶。她的法力在修仙界是不够看的,但在人间界足够当好几次女侠了。她的成就感爆棚反而更不愿修炼。因而常常惹恼父亲。前世,千阳师兄云游还未归来时,她已打听到了灯节的消息,使出千方百计要下山玩耍,终使父亲大怒,将其禁闭于小黑屋内,还故意气恼她似的,放全派的人下山过节。
小黑屋内锁上门便是一片漆黑,屋内未留有明珠照明,唯一亮光却是头顶上方不过斗大的气窗,踮起脚可见隐约星光。室内黑暗仿佛随时会蹦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华裳又是怕又是气,哭哭啼啼半宿盼着父亲心软早点放了她。谁知她却没出息地在哭泣中不知不觉睡着了。也怪不得前世其他山派的人背地里唤她华掌门的草包女儿了。
回忆如同是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熄灭了与师兄同游灯节的雀跃。华裳低头闷闷地说,我……我才不去呢,我要修炼法术。
千阳明显一愣,却也只莞尔一笑。师妹勤学师傅一定甚为欣慰,那师兄下次再来看你。
话语里倒没有什么不满,华裳微启双唇待要说什么又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眼瞧着千阳白袍一挥化成一道白光划向山脚。
这下,华裳才感到真正的后悔。入了修仙界修炼,那么凡世关系理应斩尽,断却六根。千阳师兄六岁便拜入她父亲门下修炼,可以说他是看着她出生长大。她出生便注定是凌霄派的下一任的掌门,门派所有人都宠她让她,可是她仍旧觉得千阳师兄是除了父亲待她最好的人。千阳师兄风度翩翩门派上下都对他赞不绝口,旧时仍年幼的华裳就一直期待着待她长大要做千阳师兄的道侣,好与千阳师兄一辈子不分离。只是她从未想过千阳师兄真的会喜爱她。往生水跗肌腐骨……他竟为了她硬生生档了那一瓶往生水。
如今到凌霄绝顶那次决战还有多久?她拒绝了今次,她与他还有几次在碧渊溪边共执莲灯相视一笑的机会?
哎,看来华大小姐的架子越来越大,连千阳师兄的面子都不给了。华裳循声望去,奴儿一手正攀着凌霄花枝朝她笑呢。
也许是她与师兄久未相逢心思荡漾间未细察环境,也许是奴儿未得奇遇如今还只是个连灵力都积蓄不得的半吊子修仙者,她竟忽略还有这样一个讨厌鬼。浮屠山虽然灵气充沛但其实人迹鲜至只有弟子犯了错需面壁思错才来,而奴儿这个后来的关系户与弟子们的关系不好,他避开众人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出奇。
华裳不发一言提剑转身向她临时开辟的洞府走去,徒留奴儿一人在树上大呼小叫。从前便是如此,无论她做什么他总喜欢挑她的刺儿。明明她是整个山派的掌上明珠哪个不宠她让她,偏生他老是惹她气她。
华裳赌着气,冷不防后脑勺凌空抛来一物,堪堪瞬身躲过,待定睛一看抛于地上的竟是凌霄花枝精心编制的花环。奴儿竟敢用这么一个玩意儿来砸她?华裳顿时火冒三丈,提气蹿到树下,一手叉腰一手恨不得能指到奴儿脸上才好,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反倒笑了,请跃至下一级的枝条上,手攀住枝条平衡身体,将脸凑得极近。华裳的指尖似乎已经被他呼出的热气包裹,她猛地收回手指,转身又要走。
哎,别走呀,我就想问你个问题!堂堂华大小姐不是胆小鬼吧?
从小使到大的激将法,可她偏被好奇拖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偏头了搭腔,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叫我小黑鬼呀?他笑得轻浮好似随意一问,偏偏一双眼睛亮得怕人。
她望着他那张漆黑的脸哑然,唤他小黑鬼还能有什么原因?待要启唇相讥时又改了主意,反而指着凌霄树顶高的枝头道,告诉你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将那枚凌霄果摘下来,我便说。
奴儿二话不说便攀爬起来。他虽现在仍无法凝气,但手脚并用如猴儿般灵活,不一会儿便攀到那根木枝上,得意洋洋地摘下那枚果实。
忽的,奴儿右脚似被什么东西击中一个倒葱载下去。
奴儿的惨叫似乎就在耳边,凌霄树下便是绝壁,浮屠山绝壁千丈,若无飞行法器凭依必定粉身碎骨。
华裳若无其事拾起地上的花环把玩,自己的把戏这么简单就成功,她谈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静静地瞧着手中的花环。凌霄花枝柔韧要编制成这样精巧的花环,不仅仅是费心就成,还需要有一双巧手。
千阳师兄,也有这样一双巧手。
她羽睫扇动欲飞,旧忆中藤草编织而成的小兔子又浮上心头。在她睁开双眼粉颊上泪痕未干时,在气窗那斗大的天方显鱼肚白时,那只碧绿可爱的小兔静卧在窗杦上,反射着晨光莹莹温润一如千阳师兄宠溺的眼神让她破涕为笑。
恶婆娘,女魔头,你竟然暗算我,我……
崖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华裳盈泪的眼反倒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是笑自己有一瞬间还真以为奴儿这天定之人会有这么容易命陨?还是笑奴儿骂人还是这么老掉牙没新意?以前她为难他老相好时他是不是也就是这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