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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八章 慕思思的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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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冷月霜寻了冕颜夕,将竹屋中所见所闻一一告知,谁知冕颜夕讶异之余倒是多了分安心:“甚好,那孩子醒了,灼月也该恢复了。”
“夫人未觉此事欠妥?”
“何处欠妥?”
冷月霜蹙了蹙眉:“一个乔丝丝已够离奇,现下又多了个甄融。并且二人异口同声坚持来自异世,你说……他们可会是密窑同党?“
冕颜夕叹了口气:“老爷,这些日子以来,您也并非毫无知觉。丝丝那孩子昏迷一月,引得多少人为她担忧祝祷。冷府中的孩子并非见识浅薄之人,我早已认定,他们之间的真心交付,绝非只因一时迷惑而已。何况灼月担当冷月派主事一任多年,更是见多识广,他向来办事缜密,绝非一时蒙骗得以轻信之人。你看他挣扎了这么久,最终仍是决定信她,这并非只是感情作祟,更是心性使然。“
冷月霜扯了扯嘴角:“依夫人之见,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呵呵……“冕颜夕温柔得笑起来,”老爷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是皇上身边的重臣,担负护国重任,自然以国事为先,不愿错漏任何歹人。不过,老爷的心,不是已经有所动摇么?“
“咳……胡说!我何处动摇。“
“若非心存不忍,又怎会被那忽然冒出来的孩子三言两语给说动了?老爷,请相信您自己的心。“
“只是若要隐瞒皇上,此事可大可小,说重了可是欺君之罪。况且,府中还有公主,宫中还有惜月娘娘……”
“此事老爷不必太过担忧,丝丝与公主向来交好,这些日子她也挂念得紧呢。若能因此留住丝丝一命,公主必然愿意。”
冷月霜摇了摇头,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又圆起来的月叹道:“哎,我亦愿见灼月喜乐啊。”
慕思思睡在竹屋中唯一的一张床上,冷灼月和甄融则在外屋打了地铺。
她忍不住想,这样一来,还真是苦了甄融了,从小到大,他何时打过这样生冷的地铺?不过,想来他现在已是习武之人,应该不会太难受。想到他的功夫和招数,慕思思还是忍不住哑然失笑,他在准备入梦的时候一定拼命复习武侠小说呢。
她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有甄融在的确变得不同了,变得不再草木皆兵,变得温暖起来。她也真的从孤军奋战的绝境里摆脱出来。每次当他说:“一切都交给我吧。”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踏实的满足感。她无比庆幸拥有这个朋友,这个无论何时都与她同舟共济、不离不弃的朋友。
可是,真的要委屈他陪她在这里过一辈子吗?慕思思心里一抽,想到甄融和自己在现实中的沉睡,想起安灵临别时依依不舍的眼神,想起曾经醒来时守在床边的父母的憔悴……
还是要……回去。
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毁了自己的一生,更不能让甄融白白搭上一辈子!
可是,想到要离开冷灼月,心底深处的啃噬感又蠢蠢欲动,她知道,那是乔丝丝和她的心正在狼狈为奸得,诱惑她留在他身边。
该如何离开,才不会伤害到他?他早已不再是个由白纸黑字虚构出来的人物,而是活生生得扎进慕思思的生命里。所以她也无法一走了之,要怎样做才能还他一份安逸广阔的人生?
想着想着,她终于困了,翻了个身,思绪开始迷糊起来。
隐隐听见乔丝丝的冷声:“哼,你到底在动什么歪脑筋?”
慕思思有些奇怪:“明明已经回到这里,为什么你还能和我说话?”
“因为我……也是真实存在的。”
“不!你只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投影,我为自己的存在而设定的人物而已!”
乔丝丝的声音冷冷笑起:“哈哈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能与你对话?”
“我……我不知道!”慕思思有些害怕,难道她真的精神分裂了?
“我告诉你,既然你造出我来,就别想那么轻易得毁掉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问你想怎么样才对!为什么不和灼月一起远走高飞?你决定回冷府的时候,我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谋划着终有一天要杀死我,并且还要离开他!“
“我……”慕思思竟然觉得语塞起来,良久才有些心虚道,“我不想伤害他,可是……”
“是因为甄融对吗?”乔丝丝的语调变得严厉起来,“慕思思,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忘了昏迷的时候是谁割了自己的血肉来给你果腹?!你告诉我,甄融和灼月,在你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他们都重要!可那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慕思思,灼月这么爱你,你却朝三暮四,你哪里配得到她的爱,哪里配和我共用一具身体!“
慕思思拼命摇头:“不,不!我与甄融不是那种关系!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昏睡啊!“
“灼月心死,甄融昏睡,对你来说哪个更不想见到?“
“两个都不想!“
“如果必须选择其一呢?“
“不,不!“
慕思思一惊,忽然听到自己尖利的声音,毛骨悚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心里砰砰直跳。
“丝丝,怎么了?“两句关切几乎同时入耳,两抹身影也先后进入视线。
淡淡的月光下,冷灼月依旧显得这么白净脱俗,而此刻的甄融,说不上为什么,却平白多了几分侠傲之气,再不似现实中的他那样一味得温柔顺从,倒更让人多了几分安全感。
慕思思心里又是一震,她知道,那是乔丝丝在继续刚才的嘲讽和质问。
她也开始自问,为什么……甄融来了之后,便将对冷灼月的关注分了多半给他呢?
她摇了摇头,叮嘱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她和甄融是十多年的好朋友,出了名的老死不来电!她决不能受乔丝丝摆布,轻易扰乱自己的心。
“没事没事。”她抬头对两人讪讪得笑,“做噩梦呢。”
谁知这一次冷灼月和甄融的反应却大相径庭,冷灼月柔和得扬起嘴角轻轻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丝丝不怕,我在这里,我看着你睡,像以前那样,好么?”
还没等慕思思开口回答,甄融已经一脸苍白得惊出声来:“噩梦?思思,你梦见什么了?!是她吗?”
慕思思一怔,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无谓一笑:“甄融,我没事,我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搞定的!”她又向冷灼月,“你也去歇息吧,这一个月已经这么辛苦了,可别再为了我受苦受累。等我们回了府,有的是费神的事,总得先养足了精神。乖,别让我担心。”
冷灼月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坚持道:“那我等你睡着再睡。”
甄融轻咳一声,拍了拍冷灼月的肩:“思思不习惯睡着之前身边有人呢,会让她不自在。”
慕思思冲甄融感激一笑:“呵呵,别把我的闺房秘密都抖出来啊,我的好‘闺蜜’。”
冷灼月见那二人一来一去,说的完全是自己无法介入的话,他眼底的失落更甚一分,却还是坚持:“丝丝,当初那些日子,每天都是我看着你入睡的……“
慕思思愣了愣,想起那些天,仿佛聚集了一生幸福的时光,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样的幸福正在一分一分摧毁她的意志,剥夺她真正的人生。
想到这里,她不禁一颤,有些尴尬得笑了笑:“呵呵,灼月,你也说我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况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同啊,从前只有你我二人,现在还有甄融在呢,多不好意思。听话,快去睡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分明捕捉到冷灼月眼里一丝莫名的触痛,谁又知她的心也在突突得痛着。不知是为他的失落而疼,还是……乔丝丝在恨。
不过冷灼月最终还是乖乖得和甄融一起退出了房间。
慕思思合下双眼:“乔丝丝,你我本是一体,又何苦这样相争。别怪我心狠,你只为爱他而生,而我,却有太多别的顾虑。“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又睡着,醒来已经是上午了。冷灼月一如既往得守在她身边,目光中除了脉脉的情愫,还有些说不清的苍凉,总仿佛她的回归并非这样真切。
慕思思心底震了一下,曾几何时,她多爱每天醒来的时候迎接他这样的注视,如今依然能让她为之怦然,却始终多了几分忌惮。
她开始思考,这参杂了恐惧的爱,究竟能走多远?
两人面面相觑,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目光却各自带着相互看不懂的陌生。
良久,慕思思先撇开了眼神:“呵呵,我真是爱睡懒觉啊。甄融呢?”
冷灼月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失落,只是这一丝一毫,都深深扎在慕思思的心里。
他往外看了看,似乎也是在回避慕思思的眼神:“甄兄一早便去了外头,说是要看看此处风景。”
“哈,他一个人看什么风景!”慕思思顿时来了精神,从床上一跃而起,“我去找他。”
想来在水泥森林中长大的他们,难得身处这旷野之中,总会特别兴奋些。不过,甄融可能是真的兴奋,而慕思思却是没了最初的新鲜感。此刻她只是想逃开冷灼月如锋芒在背的目光。
出门的时候,正遇到带着食物回来的甄融,两人相视一笑,慕思思看着他手上的小鹿:“今天换口味了?”
“嗯,而且这会儿是四个人吃,当然要找大一点的猎物。”
慕思思瞟了一眼瘫软在墙角的柳锋,点了点头:“嗯,他再不吃点东西可真要饿死了。”
她在他面前蹲下,满眼善意得看着他:“柳锋,虽然似乎我们认识以来都是敌对的角色,可是眼下,既然老爷答应了让我们回府,你的任务也暂时搁下了。我们能不能和平共处一段时间?”
柳锋傲慢得扫了她一眼,很快别开不再看她。
慕思思叹了口气:“如果你保证不伤害自己,我就给你解穴,好么?”
柳锋依然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为你的兄弟伤心,可是很抱歉,当时的情况也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逝者已矣,活着的那一个,还是要连同他的份好好活下去啊。”
冷灼月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得看着慕思思苦口婆心,忍不住摇了摇头:“丝丝,别劝他了。冷月派的杀手,从来都是不存在人性的。”
“怎么可能!”慕思思皱了皱眉,“是人就会有人性啊,他们也会难过、也会伤心、会爱恨,当然也会有开心的时候。没有人性是你们给他们的定义,并且逼着他们照做,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有喜怒哀乐的权利。可是……”她重新转头,无比真诚得看着柳锋,“没有人有权利剥夺你的心,知道吗?就算杀手是你的工作,并且全天工时年中无休,可你的心里也应该留着一个小角落存放真正的自己吧。”
柳锋空洞的目光里终于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算是回答。
“丝丝,算了……”冷灼月将慕思思从地上拉起来,“我知道你善良,可善心也不是这样用的。像你说的,就算他有心,恐怕现在对我们也只有恨呢,毕竟是我亲手杀了他唯一的兄弟。“
慕思思的余光瞥见柳锋的身子微微一震,眼里顿时一亮,重新蹲下身去瞪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想为柳刃报仇?“
柳锋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些,但很快被一抹轻蔑代替,他冷冷开口:“呵,技不如人,自当受死,现下你等已不再是门主要杀之人,我又何来报仇之说?”
慕思思不可置信得看着他,他眼里除了一闪而过的讥讽之外,是一片纯粹的漠然,仿佛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真的如他所说的那么该死,丝毫没有多余的感情,也没有造假的成分。
良久,她忽然在柳锋肚子上用力一击,然后看着他吃痛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得喊:“疼吗?!既然你还知道疼,你就是活生生的人!收起你这幅该死的冷漠嘴脸,停止该死的自我厌弃,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当回事,还指望谁来尊重你!”
她顺手给他解了穴道:“你给我站起来!只不过失败了一次就这样萎靡不振,就算作为工具你也的确是最没有价值的一个!”
柳锋仍然瘫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得看着慕思思,眼底却第一次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慕思思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得看着他:“听着,如果杀不了我是你最在意的事,那就从哪里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啊!你给我乖乖养好身体,我等着你恢复如初了再来单挑!”
“丝丝!”冷灼月用力抓了抓慕思思的手臂,眼里闪过一丝责怪:“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随他去吧,我不允许你为任何事冒险!“
慕思思愣了愣,忽然合下双眼深吸一口气,语调苍凉:“灼月,从孩童时期开始就被剥夺色彩和欢乐,一点一点训练成机器,不允许有感情、甚至不允许有求生的欲望,只听从一个人的命令办事,很努力很努力得去完成,无论那件事对不对、可不可行都必须不折不扣,否则就活该没命……你比谁都更明白这样的悲哀不是吗?为什么你也愿意眼睁睁得看着这样的惨剧一再发生呢?为什么你也能做到漠视呢?“
冷灼月怔怔得看着慕思思说出这些话,心里轻轻触痛。他当然明白她说的那种感受,相比之下,除了冷月霜更多一些的眷顾,他又比柳锋和柳刃幸运多少呢?
只是,从未经历过那些残酷现实的她又怎么会了解,如此桎梏下一分分淬炼出来的坚硬和冰冷,又岂是区区同情能够化解?恐怕,柳锋早已忘了喜怒哀乐的滋味罢。而他自己,要不是遇到乔丝丝这样奇迹一般的女子,恐怕也会在空洞的冰封里度过一生。
他伸手将慕思思揽入怀中:“丝丝……”
甄融见那二人又旁若无人得相拥起来,无奈得摇了摇头,扯下一块烤熟的鹿肉递给柳锋:“如果你不希望从现在直到你死前一刻都活在她的喋喋不休的唠叨里,就乖乖吃下这块肉,相信我,她一旦执着起来,就恨不得整个世界都是顺着她的规矩来的,你绝对拗不过她。”
柳锋看了看他,终于伸手接过鹿肉,深深合下双眼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