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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原是又一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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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丝丝坐在月霄阁宽敞的偏堂内,中间摆着餐桌,但桌上又只有一柄酒壶和一个酒盅,偏堂西面的墙边立着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看上去这偏堂不像是作饭厅用的,倒更像是专用来喝酒的。
慕思思有些惆怅得张望四周,心里盘算着自己那可怜的酒量,眼前的冷醉月虽然已经微醺,可是……都说喝醉的人最贪杯,要是醉倒在这月霄阁中,可得让眼前已经有些错乱的剧情更乱一点。
冷醉月丝毫没有关注乔丝丝的局促,他拉开桌边的红木圆凳坐下,步伐微晃,动作却还是优雅。
他抬头:“遥封,再拿个酒杯来。”随即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面前的酒盅里斟了一杯仰头饮下,笑笑得看着乔丝丝。
“乔姑娘,来一杯?”
乔丝丝看着眼前的冷醉月,原本精锐锋利的目光在酒精的虚化下倒显出几分柔和清透的色泽,除此之外,酒精没有在他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留下任何痕迹,要不是清楚得看到他刚才踉跄的模样,乔丝丝几乎会以为他现在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柔情诗人。她看着他称得上精致的五官发呆,这好看得甚至称得上妖媚的男人,双目含着炯炯的期待,又略带一丝顽劣得伸手送来一杯酒。清朗的月光斜射进打开的木窗,在地上留下小小一片淡淡的白,和着烛曳相互辉映。屋子里除了酒香,还有淡到几乎无法甄别的实木气息。
这场景太过魅人,乔丝丝不由自主得伸出手,接过了那杯酒。
那酒却不像看上去那么清冽,一口下肚,在胃里热辣辣得仿佛着了火。
冷醉月似乎很满意,眉眼略弯笑意盈盈,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
“丝丝姑娘豪爽!”他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
“芦花清月台中凉,怜影自古伤,热浸愁肠,佳人无自惘……“
他嘀嘀咕咕得念起了诗,乔丝丝不知道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诗句,还是他一时兴起作的,借着酒劲,倒是让她也技痒起来:“香木浊辉月下霜,顾盼生思量,暖入蛮庄,原是又一妆。“
冷醉月一怔,不可思议得瞪着乔丝丝的脸,像是在确认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听。他的目光忽而迷离忽而审慎,也露出了那种深掘的欲望。
乔丝丝此刻面颊微红,烛光下原本稚嫩的脸庞变得平静从容,眼里带着些微悲悯,安静得接受他的探视,仿佛浸透了历练与沧桑的矿藏,终于从青葱的地面被挖掘出来,暴露在空气中,与这个世界无声对峙。
良久,冷醉月才动了动唇:“丝丝姑娘方才……”
“呵呵……”乔丝丝轻松一笑,“不好意思,班门弄斧了。”
冷醉月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眼里深洞黝黑的探究忽然散开,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打开了灯一般,转而变得明亮起来,闪闪得回避了乔丝丝的目光。
“如果不怕喝醉的话,再陪我一会儿吧。“他说。
“好。“
乔丝丝和冷醉月一起一杯杯灌下浓香扑鼻却热辣浓烈的酒,心里不断祈祷:不能醉,一定不能醉!
不知过了多久,冷醉月忽然大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的酒量比不过丝丝姑娘你呢,哈哈哈……“
他此刻的眼中,没有了前一刻的任何内容,只剩下单纯的灼灼喜悦。乔丝丝当然知道,这是酒精带来的欣快。之所以古往今来酒都是人们不可或缺的良伴,是因为它有着神奇的过滤功能,一遍遍冲刷着灵魂,将深不见底的悲伤哗哗得冲进心底,滤出轻飘飘的欣快,直到压在心底的痛苦如火山爆发一般喷碎所有假象。
看着冷醉月此刻的眼神,乔丝丝的心里隐隐酸涩,细细品来,似乎是在心疼着什么。冷伤月爽朗的笑容,冷醉月迷离的笑容,冷灼月冰冷的嘴角……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对他们的描述和设定如此轻率潦草,这样庞大的家庭和事业、这样光芒万丈的身份和背景之下,似乎每个人都藏起了残酷而不为人知的真实,用以示人的表象都不过是一次次心灰意冷之后披上的战衣。
她似乎看到了他们心里的那一个破洞,汨汨淌血的洞。她不知道怎样去补,这感觉像是亲手做了一个绒毛玩具,外表鲜亮柔软,却清楚它内里的棉芯有一块霉菌。
要怎样去洗?是残忍得剪开所有缝线,还是更残忍得将内芯挖掉。
而将那块难以去除的霉菌缝进他们心里的,是时间。是那些乔丝丝并没有经历的时间,是她甚至以为,他们还都不曾存在的广袤空茫。
从虚无中生出的破碎,要如何修补?
“原是又一妆……“
乔丝丝看着遥封吃力得将冷醉月扶进书房就寝,轻声感叹。
乔丝丝从莫名的低落中回转神思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迷迷糊糊得回到月馨阁倒头睡下,却闷闷得怎么都睡不着,像是心间上压着一个砝码,沉甸甸得喘不过气来。在她翻来覆去无数遍之后,忽然脑中一个激灵,蹭得坐起,从她惊诧的表情判断像是见到了什么离奇恐怖的东西。
而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只是忽然想到——自己为什么一点要喝醉的征兆都没有?!
凭慕思思的酒量,充其量三瓶啤酒已经头晕得不行了,可乔丝丝刚才喝的可是货真价实的、把冷醉月都给灌趴下了的烈酒啊!况且在那样的氛围下,她喝起来根本就毫无节制!
难道在梦里可以让自己变成酒仙?慕思思绞着脑汁,忽然又似乎明白了些——做梦的时候,似乎的确变成任何角色、完成任何艰巨的任务都不奇怪,如果是这样……
她三两步冲向书房,抓起毛笔沾足了墨,心里想着:写书法,我要写书法!
落笔,感觉竟像用圆珠笔写字一样熟练和方便,转眼“慕思思“三个字跃然纸上,字迹娟秀工整,笔笔到位。而慕思思在现实中却从来没学过书法,并且毫无天赋。记得以前小学的时候的确有过必修的几节书法课,而那些描摹字帖的作业,慕思思都是用记号笔涂色完成的。
慕思思喜出望外,在纸上唰唰得写字,一遍遍写着冷府中所有人的名字,仿佛得到了奇迹一般。
终于,在写了厚厚一叠之后,她困了。
乔丝丝打了个哈欠,随手将写满名字的纸抓起塞进书柜里,又回到床上美美得——出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