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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七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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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沢田纲吉,并盛中学一年级生,独子。
母亲是普通的家庭主妇,父亲的工作是在国外开采石油。父亲不仅隔三差五就要长时间“出差”,最近甚至一整年毫无音讯。
我曾相信了母亲对于这个一走了之的男人“失踪了”的说辞,小心翼翼不去触碰母亲心中的痛,决定要靠自己支撑这个家……却无意中撞见母亲与父亲的通信,追问之下才得知这一切都是父亲的授意,母亲还甜蜜的陶醉在父亲这个“浪漫”的说辞中。
知道真相的那天,我对生父剩余的最后一丝尊敬也都烟消云散了。
仔细想想,家里的开销丝毫没有问题,表现得好母亲还会余裕的多给我零花钱,只有是那个没良心的父亲还惦记着家里汇款,天然过头、一不留神就会被推销给骗了的母亲才能无忧无虑,只用苦恼晚餐要煮什么好的琐事。
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原谅这个不靠谱的父亲的。
除去这一点,我大概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了。连自我介绍也是规规矩矩的平淡直叙,毫无吸引力。
虽然不清楚其他国家,或者我们无法理解的世界——更高次元、另一个世界、外星人,大概是这样的东西——在日本,轻小说的主角大多都是“平凡”、“普通”、“不起眼”的学生,虽然也有社会人,从数量上看还是前者比较多吧。
这些自称平凡的主角,在一些机缘下获得了奇特的才能、遇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件,再者意外身亡,转生到充满奇幻的魔法与剑的世界,一转为“特别”的人生。所以可见,“平凡”才是最可怕的,只有不同寻常的人才能自称“平凡”。
小时候的我也有因为早间动画说出“长大了我要成为机器人”的笑话,现在已经能分清什么是幻想和现实,再加上了解了名为“中二病”羞耻的存在。轻小说消遣归消遣,现在我最异想天开中二的梦想,大概是有一天无数黑衣人开着豪车出现在我家门口,告诉我其实我是某个知名家族的后代。突然之间继承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一生都可以挥霍钱财不用干活了。
一夜暴富的梦想真好。在早些年这个梦想的版本是“告知我父亲意外身亡,然而他其实是某个大亨的儿子,现在就由我来继承那笔财富”。我深刻的检讨了这个不孝的梦想,这样的话他的失踪不就是出去瞒着我们逍遥了吗,我不允许!
稍稍收下越跑越偏的脑电波,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也是个有资格自称“平凡”的人了。这一切都要靠来自我大脑里,一本静静漂浮着的朴素黄皮书。
说来也不可思议,就像“今天就吃炒面面包吧!”一样,很随意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并且意识到了它的存在。我曾经想过,会不会这个东西自我出生以来就一直存在了,只是有层若有若无的雾遮挡着它,到了某一天自然而然的就能“看”到它了。
经过几番尝试,它的出现对于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我没有出现异能,也没有人为了抢夺它抓走我。它的作用只有不断【记录】下我的生活、想法,就像一个自动的日记本。
我能看到的部分也只有当天记录的片段,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做不到在脑海里做出“翻阅”的动作,这本书仿佛一个冷淡的记录官,它记它的,我做我的,真让人挫败。
它有时还会“消失”,从我的关注下彻底“消失不见”。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你很明白它就在那,可你就是下意识的忽视了它,有时还会因为突然想起它的存在吓了一跳。
我心底隐隐约约有个疯狂的猜想,但在没有证实下也只能悠闲地消磨日子,直到我亲眼见到与我模样完全一致的少年,脑门上挨了名为“死气弹”的东西一枪后,我恍然大悟。
“真是吓了一跳呢!虽然很久没有联系了,你长大后和纲吉真是越来越像了,”我的母亲,沢田奈奈手在围裙上比划着,上下比了几下似乎没找对感觉,露出疑惑的表情:“哎呀,那时你多大来着……?”
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很久,脸上又挂满笑容不断催促着我多吃点,说着特意做了我最爱吃的秋刀鱼,还想要的话锅里为我多留了一条。名为蓝波,身着奶牛装的小男孩吵闹着他也要。
我所能做出的回应只有应着声,把脸埋在饭碗里机械的扒着饭,美味的秋刀鱼在嘴里也只剩下嚼蜡般的滋味。
“小夏今后就要住下来了,大家可要好好相处啊。”
晚饭后,母亲一句话就决定了我接下来的、甚至剩下所有时光的人生。桌对面拥有我的容貌,我的名字,我的家人的少年——“纲吉”……他悄悄的看了我一眼,在对上视线后又受惊般快速别开。
因为我“仓促”的到来,母亲还没有收拾好给我住下的房间,一脸歉意的对我说今晚要委屈你和纲吉挤一下了。我沉默的点点头,跟着现在是“纲吉”的少年,还有那个深藏不漏的婴儿一起,在他的房间里继续被晚饭打断的对话。
“平行世界吗……哼。”
明明是可爱的婴儿嗓音,在我耳里却犹如恶鬼沉语。如果不是潜意识里现在乱动的话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我可能就控制不住想要逃跑的身体,只能蜷缩着身子自欺欺人试图躲在桌子背后。
针刺般难受的审视没有持续很久,小婴儿低笑说了声“还是挺敏锐的呢”,周围的快要凝固气氛开始缓和下来。相比瑟瑟发抖快要哭出来的我,那个少年……纲吉一会瞅瞅我,一会又看眼小婴儿,不用笔脸上就明晃晃的写着“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困惑,想要插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那个……里包恩先生,”我听见纲吉是这样称呼这位小婴儿,下意识用了敬语,“您是说,有人委托身为黑手党的您,将我、呃,将纲吉培养成出色的黑手党首领吗?”
话音刚落,有那么一刹那,比“死气弹”贯穿还要更加强烈的恐惧感吞噬了我,猝不及防之下被口水抢到,我满是狼狈的剧烈干咳着。纲吉被我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里包恩则是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我好像初次见面就说了,是哦,是为了把这个世界的纲吉培养成黑手党首领而来的哦。”
接过纲吉小心翼翼递来的纸巾,我摸不准这个披着小婴儿皮存在的心理,胆颤惊惊的点点头表示您说得都对。这也的确是事实,在和他见面没多久,随手往我脑门来了枪前,他就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我不懂为什么他们口中的“死气弹”对我没有用处,倒下后又跟没事人一样摸着脑门爬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对我蹩脚的“远房亲戚”借口没有丝毫怀疑,还主动补全了这个无厘头的借口:“哎呀,好像的确亲戚是这么说过来着,我怎么能给忘了!”
现在的我反而像个寄人篱下的外来者,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所幸的是小婴儿并没有继续难为我,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生怕又说错什么戳中他的爆点,我一句废话都不敢冒,问什么答什么。小婴儿像是满意了抛下一句困了他要睡觉,变戏法一样一秒换装,戴着波点睡帽就躺在吊床上吐起泡泡,剩下我和纲吉尴尬的两目相对。
“那个,”我看眼墙上的时钟,“可以先借一下你的衣服吗,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说着眼神示意了一下身上的兜帽衫。
原本只是周末想出门买个游戏,谁知回到家不仅世界线变了,时间也进行了跳跃——直接从五月穿越到了七月。唯一的能安慰自己的好消息,大概是距离暑假不足一个月了。
“啊、啊!好的。”对方恍神了一下,起身在衣柜里翻找起来。从我的视角能看到他手忙脚乱的在一团乱麻的衣柜里翻找,时不时借着柜门的掩护悄悄用余光打量我。我也就低着头当做不知情,嗯,太尴尬了。
将橙色的睡衣交给我时,对方脸上满是纠结,熟知另一个自己在想什么,我道谢接过衣服:“夏(natsu),既然说好了,就这么叫我吧。”无法向他人解释存在两个“纲吉”,就只能先隐瞒下来。
我也要习惯对别人……称呼自己的名字。
纲吉一脸郁结似乎还想问什么,在沉默之下也只是点点头,直到灯光关闭,我和纲吉都没有进行过对话,离奇的一天就这样揭过。
我与他的再次交流,是在第二天早上,听见楼梯口传来吓人的撞击声和惨叫,我从餐厅探出头对摔得七荤八素的纲吉说:“呃,不用这么急,你收拾得快点的话还是赶得上的,书包已经收好了,洗漱完直接换衣服就好。”没有关注听见这段话的纲吉是什么反应,我回到餐桌前,慢条斯理的继续解决早餐。
准点被闹钟吵醒,察觉到床铺还存在着另一个呼吸声,我的身体先是一僵,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晰起来。是哦,昨天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
纲吉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翻了个身把我刚起身让出的位置占了去,在舒服的睡梦中咂咂嘴。恐怖如斯的小婴儿看上去无害的吐着泡泡,我扫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又是那种做错事就会有大问题的危机感,还是不要多看了。
身体比思想更快的做出反应,大脑放空,身体自顾自的就像往常一样在书桌前准备好上课的书籍,确认过课程安排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接下来所有动作再熟悉不过:昨天国文老师肯定是布置了这个作业,那个作业本要带,今天的课还需要带别的器具……衣柜的校服仍是熟悉的位置,因为嫌麻烦翻过就暴力乱塞回去的便服,母亲上来放置洗好的衣物肯定又要叨叨絮絮数落不是,手上熟稔的将杂乱的衣服重新叠好。
等到空闲下来,我又开始陷入迷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坐在房间里静静发了会呆,还是先吃早餐吧。
接下来就是某人风风火火的起床,在纲吉冲进餐厅叼起面包时,母亲正欣喜的计划着我今天的行程:“小夏好像没带多少东西来啊,既然要常住就要准备好衣物,今天就去买衣服吧!学校那也要打声招呼处理一下转学的事呢,哎呀,”她将手轻放在脸颊旁,很是苦恼,“我怎么能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真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远房亲戚”住进来,这是不可抗力。腹诽有的没的,表面上我还是乖乖坐在位置上喝豆浆,朝纲吉点点头当做打招呼,被忽视下一时不知如何进退的纲吉像是才找回了自己,同样以点头回礼就跑了出去。
“真是的,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总是那样冒冒失失的。”母亲毫不客气的数落自己的儿子,转而向我继续揭老底,“这孩子老是这样,学习又不好,床底下都是不及格的试卷,真是愁死了。又不爱听我的话,里包恩能好好纠正这孩子就好了。“她说完,又帮我倒了杯豆浆,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即使如此,他心底依旧是个好孩子,只是缺一个人去引导他。他肯定还在害羞,等和小夏熟悉了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听见卷子两字我一个哆嗦,惨了,虽然我成绩还可以但依旧有不及格的时候,床底下也藏匿了几张卷子。母亲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不及格的事,但听这语气,难不成我的母亲也早就知道了这事,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喝口豆浆压压惊,我在母亲的注视下老老实实的点头装作听明白,可这不是“害羞”这么简单的理由啊。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是在购买生活用具和整理房间中渡过的。望着熟悉的,同样又充满了疏离感的客房,我有些分神,这里是属于“夏”的房间了。
伤春悲秋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甩甩头,下楼帮母亲干家务去了。一直推脱的母亲见我执意要帮忙,也给我分配了几项任务,嘴上不断夸奖着“小夏真是懂事,让纲吉也学学。”
我抿嘴不语,实际上在原本的家里我也没有干家务的习惯,关上门,就是我一个人的游戏时间了。新购买的游戏还躺在背包没有拆封,我却失去了开封游戏的兴奋。
这是悄悄藏在心底的,有些执拗,不明不白的感情,哽在喉头,却又无法用言语吐露出来的感情。
不得不说让自己忙起来是清理感情最好的方式,等到下午纲吉打开大门朝里包恩大声抱怨什么时,我抱着叠好的衣物在玄关对上他的目光,淡定说道:“欢迎回来。”
“哦、哦我回来了……”
他见到我,依旧不可避免的愣了会神,虽然声音越来越小,还是好好的回应了我。
在晚饭的餐桌上,母亲很是开心的做了丰盛的饭菜,将我今天懂事的表现添油加醋的宣扬了一遍,听得我耳朵发红,低头只管扒饭。
同样把自己埋在饭碗里的还有纲吉,在母亲又要揭发他糗事时才出声呛几句,快速吃完丢下空空的饭碗就上了楼。我没有主动找他,他也只把自己关在房里,倒是里面不时传出爆炸声和惨叫,吓得我笔一抖字都写错好几个。
打开房门通知我洗澡的还是母亲,她将并盛校服交给我,说道:“老师说你的档案已经早在学校,明天就能和纲吉一起去学校了,真是太好了。”
我的档案……?
在入睡前最后的时间,我没有见到纲吉,里包恩也仿佛忘记了我一样,让我产生了种只是换了个房间,这里还是我的家的错觉。
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时间醒来,书本要等报道时才能拿到。因此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在路过纲吉的房门时下意识放缓了脚步,但很快把一时浮现在脑海里的感情抛在脑后,下楼和母亲问好。
“啊、是小夏啊,”母亲活力满满的挥舞着锅铲,“早餐很快就能好了哦,你先去洗脸吧。”
收起心底小小冒出头的欣喜,我乖巧打理好一切,母亲还在抱怨着赖床的纲吉,我主动提议:“没事的,我认识去学校的路,早点去报到还能早点上课。”
母亲不太放心追出玄关问了好几遍真的没问题吗,我拍着胸口信誓旦旦说没事的,结果打开大门就差点被吓了回来。
“十代目早上好!”
语气洪亮,站姿端正,一个日本人都要夸奖的标准90度鞠躬,门外银发的外国少年双眼发亮的看着我。
什么,这是又发生了什么!在我惊愕之中说不出话时,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呀,是狱寺君吗,纲吉还没起床呢。”
于是我成功看到一个人由崇拜到怀疑,再到敌视的快速转变,变脸之快,一个凶狠的眼神就把我钉在原地不敢动弹。母亲走上前,似乎接收不到这不妙的电波,依旧笑容满面的向我介绍:“这是狱寺君,每天都回来等纲吉一起的上学的好孩子,是纲吉很要好的朋友呢。”
母亲一句话,让银发少年一扫阴霾,重新挂上小狗般喜悦的神情:“十代目母亲,承认我是左右手了……”
“哟,真巧呢。”爽朗的嗓音,即使是那般的熟悉却让我再次陷入惊慌。
是班上人气的中心,我的同班同学,山本武倚在围墙上,阳光的朝我挥挥手。
……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一波一波涌来把我淹没,又渐渐远去。一串清脆的铃响穿透层层薄幕,把我拉了出来,发现自己已经一人走在前往学校的道路上,一位骑着单车的棕发少年正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我想了好一会,才将记忆接上:狱寺对于母亲“样貌相似的远房亲戚”说法持有怀疑,尽管不再抱着恶意,眼中仍然留有不可化开的戒备。山本还是那样的亲切,很是友好拍拍我的肩膀,说着大家要成为好朋友的话。他们继续等待着纲吉,我独自先离开。
明明不过短短一个钟,我发现开始无法理解先前的自己了,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那样想、那样做。
这很奇怪,我就像局外人一样看着记忆中的我,冷静的、疑惑的思考着,我得出一个结论。
我想我是嫉妒另一个“纲吉”了。
这真的很奇怪,没等我继续深入解剖“变得奇怪的自己”,另一个具有特色的、模样能直接浮现在眼前的声音问我:“你好像接受得挺快的。”
我花了点时间才找到站在围墙上的里包恩,婴儿水润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人时还是挺令人害怕的。
然而现在的我满脑子都被“不对劲”的问题霸占了,对着里包恩反而没了拘束,用剩余不多的脑容量缓慢组织着话语,“还好吧?刚开始是挺崩溃的,不过看到有人用我的脸,比我更加崩溃的样子,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崩溃了?唔……还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惨兮兮的闭上嘴,就有种’啊,好像没我什么事了‘的感觉,意外的能平静下来了。”
“其实我有个不切实际的妄想来着,”没了胆怯,想说什么很自然而然的从口中吐出,“嗯……我是某名门的后代还是老爸是什么奇人并不重要,只要有人拿着巨额支票告诉我’恭喜你,你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什么理由都行。我就可以拿出一大笔钱甩在我爸脸上让他滚回来,下半辈子坐拥金山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黑手党老大?虽然有点出入,还很危险的样子,怎么说呢,像在梦里吧?嘛,就是差了最重要的巨款,”我叨叨絮絮,仿佛有个伙伴跟在我身旁,没有什么意义纯粹打发时间瞎嗑叨的语气继续说着:“我就是那种只敢想想,要是真实现了反而慌得一逼的家伙。这种小说一样的超展开,主角不是我,然而故事中心的又是’我‘,我只要围观看戏就好了,我还是我。这样一想,不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吗?“
就这么边走边说,不知何时里包恩已经消失了踪迹,身着同样校服的学生逐渐变多。熟悉的校门与熟悉的飞机头,我眨眨眼,心底最重要的依据没有说出来。
我会来到这里,并不是偶然。漂浮在我脑海里的黄皮书,今天也依旧持续不断的在洁白的书页上浮现出新的字迹。
说不定是某个人,某个存在,通过这本书,这些文字,通过我的经历。
——窥探这个世界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