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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突变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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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黑曜点了灯,在镜子前坐了下来,拿下那半张面具,十年来第一次认真的看自己的面貌,和母亲一样的俊美却刚毅。
左眼尾鬓间到眼尾以上的额,一道小斧赫赫生威。
“也许,世间都是有因果的。闻鹤归救我一命,我亦助他出崖;我曾救你一命,你娘亦助我渡过一劫。”
因果不一定次次都灵验,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幸之人?为什么去年自己不杀了尹俊?自己应该杀了他!然后呢?他不幸,自己也继续不幸……
然而他却不知道,当世间因果真的灵验,双方都不一定觉得幸运。
第二天夜晚,江南的夜市依旧繁华。一顶精致的小轿停在了推仔楼门前,子音只身一人,着了一身蓝绿印花轻纱襦裙出了轿子。
推仔楼门口的伙计马上迎了上来,“孙小姐,您果然来了。崔公子已经在楼上了。”
子音展开了手中的象牙扇,款款上楼,随着手中一摇一摆,暖玉坠子摇曳生姿。昨天崖顶分开前那突然展开扇子的举动,闻鹤归也是明了。
楼上,闻鹤归一袭青玉袍,和他们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一样,静静地品茗。
两人一见面,皆是会心一笑。
等子音坐下,楼主上来打招呼,哈哈大笑,“在下这块玉可成就了一门金玉良缘啊,怎样?在下的才子佳人楼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哈哈!两个月前一见,在下已觉两位是绝配啊,此等文采,除此一人,世上再无人可匹啊,哈哈!”
在推仔楼相聚后,子音和闻鹤归在江边散步。周围依然人声鼎沸,江上也是热闹纷呈。看着江上游船灯火通明,闻鹤归停了下来,“崖底的话可还算数?”
子音也停了下来,“只要你去,我也去。”
闻鹤归拿出一枚青玉,放在了子音手上。青玉的形状是一支中指般长的翠竹笛,子音愕然。
“我家中有个传统,每个男子都有一枚青玉笛,成年后赠给妻子。”
子音一惊,马上要还给闻鹤归。
闻鹤归没有接,继续道:“很多年了,这个不成文的传统早已变了。除了妻子,我们也会赠给心仪之人或者敬佩之人。我并不是把它当作信物,无论日后我的妻子是谁,我觉得这枚玉笛,除了你,无人可赠。”
子音不再推托,收下了青玉笛,“想不到我还有幸成为你的敬佩之人,真是福气。”
两人又缓缓走动起来,“我早说你的诗词意境远胜于我。”
“哈哈。”
“什么时候启程?”
“准备一下行李,要不就七天后吧?”
“好。”
七天之后,江上码头,一艘华美的游船泊在江边。黑曜打点着一箱箱衣物珠宝上船,他脸上已经没了那半张面具,只不过俊美的脸颊左边留下了一撮长发,依旧遮住左边眼尾处。只有当他低下头的时候,那柄斧才会显露出来。
相比子音的行李,闻鹤归的相对简单得多,已经妥当。
两人站在码头,子音内着鹅黄绣花裙,外披石榴红纱袍,流云髻上凤凰步摇坠着长流苏,整个人已经病愈,显得十分精神。
木玉站在子音对面,“此一去,你一个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子音轻笑,“我岂是连自己都不会照顾?虽然黑曜不在,船上还是有些少侍女的。少则一年,多则三年,我定会回来,我们也不出深海,船沿着岸走,走到哪里就歇在哪里。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你和天妹送信,如有急事,你们随时可以找到我。陇中一行,麻烦你了,我知道的黑曜都知道的。”
“你总有操不完的心,既然去玩就好好玩,有些事情等回来再想。我和天妹应付得来。”
“好。”
这时,黑曜走了过来,“北尊大人,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起航了。”
子音一笑,别了木玉,和闻鹤归肩并肩准备上船。
刚走了几步,背后传来一声大喊:“慢着!”
两人步伐一滞,回身,见飞烟冲了过来,被黑曜拦在不远处。
飞烟两颊潮红,额上挂着汗珠,明明是飞奔而来的,“大师兄,你当真要与她远走高飞?”
闻鹤归皱眉,“所有的事情我已经交代过了,师父也已经应允。我不是一去不返,依然和门派保持联系。你不要再胡闹。”
飞烟几乎急出了眼泪,“武林至尊之位,你不要了?天问的仇,你不报了?”
闻鹤归倒显得风轻云淡,“我本来就不是非得那个位置不可,历经生死,更不再做挂念。半年来,双方都有死伤,再纠缠不清,永无宁日。而且,我已经许诺过子音,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飞烟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好!好!你不在乎,你都不在乎。”
突然,飞烟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吼出来:“大师兄,你不要怪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四年前师父会让你马上闭关?知不知道为什么能家书不断?知不知道为什么一离开崆峒,我和天问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到江南,我会告诉你,你家人远游去了?”
众人都不言语,冥冥中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偏偏无法阻止。
“因为我、天问、师父和青云师伯都在瞒着你!我们从四年前就一直瞒着你!我们怕你回南方探亲,你看到的家书是我们写的!全是我们写的!”
察觉不妙,子音已经觉得遍体生凉,闻鹤归眉头紧锁,“飞烟,你在说什么?不要言辞闪烁。”
飞烟指着子音,嘶吼道:“你问她!你问她四年前去闻笛山庄做了什么!问她是怎样杀光了山庄上下五十八口人,你问她是怎样把闻伯父挂在殿前凌迟,你问她那盘晶兰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如晴天霹雳,子音脚步踉跄,身躯重重一晃,扶住了楼梯的扶手。
木玉脸色青白,喊道:“是我做的!”
闻鹤归整个人呆愣在楼梯之上,无任何反应。
他是闻笛山庄的幼子,出生后父母发现他身体的构造有一处异于常人,便托付给相识的高人崆峒掌派苍云子为徒。闻笛山庄是南方一个家族,手上操控着海盐生意,虽说是武林门派,武艺却不甚精湛,一出南方,说起闻笛山庄,知道的人也不多。他很小便离家入陇,多年来潜心习武,三年五载才回南方家中一次。从来没想到,从来不敢想到。
子音已经站直了身体,右手向木玉抬起,示意她不用再说,“是我做的。”四个字没有一点起伏。
闻鹤归终于有了反应,非常缓慢地转过头看着子音,他嘴唇煞白,双眼布满红丝。
子音闭眼,再张开,即使再强装镇定,眸中已是一片湿润,“鹤归……那时我并不识得你。”
飞烟自己也已经是接近崩溃,“大师兄!血海深仇,你还要和她一起走吗?”
闻鹤归冷笑了起来,摇头,低哑着嗓子,“不可能!”
子音立在原地,全身颤抖,嘴唇动了两下,终究没有出声。
底下的飞烟仍然大喊大叫,“大师兄!杀了她,你快杀了她替你家人报仇!”
子音双手成拳,骨骼几乎格格作响。
“大师兄,快杀了她!”
“你这贱人!”子音双目赤红,额间又显出了那抹似乎要滴血的花纹,红影一窜,一柄步光剑已经对着飞烟面门冲了过去。
“子音!”
“北尊大人!”
蓦然,步光剑离飞烟还有一点距离,子音停了下来,低头吐了一口血。
闻鹤归站在子音身后,一柄苍何剑穿左肩而过!
若不是听到木玉和黑曜的喊声躲了一下,剑穿心而过,子音早已毙命当场。
闻鹤归反手抽剑,子音单膝跪于地上,撑地再吐了一口鲜血。
“闻鹤归!在这里你也敢动手!”木玉迅速拔刀,和黑曜等人围了上来,
子音抬手拦住他们,声音气若游丝,“让他们走。闻鹤归,崖底你救我一命,我助你出崖。今日我受你致命一剑,放你离开,从此再不相欠。陇中崆峒再见!”
木玉等人还是不让开。
“让他们走!”
木玉让开一个缺口,闻鹤归拉着飞烟离开。
黑曜马上蹲下扶起子音,想带她去医治。
子音拿出那枚青玉笛,重重一握,只余齑粉从指间落下,“把船给本尊烧了!听到没有,马上给本尊烧了!”
很快,江边燃起来熊熊大火,吞噬了一艘华美的游船。那高扬的帆,一点一点,不甘地挣扎着沉下江水之中。
火红透了半边天,就像子音鲜红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