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纪之子无佳音》江上客

3、烟花江南

　　鬼魅门中的花园正值春花烂漫，天女怀中抱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倚在花园的亭子的贵妃椅上，一只玉手拿着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木玉则坐在亭子另一边，青玄给她剥着红枣。
　　“天妹怀里抱着什么？”
　　亭中众人愣了一下，转眼便见子音款款走来，天女把怀中的毛团抱了起来，“子音，终于出关了？猫儿啊！”
　　子音走到亭中坐下，自顾从木玉手中径直拿了颗红枣放进嘴里，“好像毛比一般的猫儿要长。”
　　木玉斜了子音一眼，也不恼，自己再等青玄剥。
　　天女把猫儿凑到自己脸边，摆弄给子音看，“洋人带来的，就这么一只，叫波斯猫。我看到觉得实在太可爱了，重金买了下来，我叫它嘟嘟！来，叫声北尊大人好！”说完，把慵懒高贵的波斯猫抱到子音面前。
　　子音伸手刚想接，猫儿突然凄厉地“喵呜”了一声，爪子划了一下她的广袖，然后迅速跳回天女怀里面。
　　一霎那，亭子里大家都不做声了。
　　天女也被吓了一跳，自己的猫儿买了几个月了，一直温顺得很，平时动都懒得动。她揉着猫儿的毛，轻声道：“嘟嘟怎么了？子音，也许第一次见你，面生。”
　　子音摸了一下自己的袍袖，“和它的主人一个德性，小心别折腾死了。”
　　木玉忍不住笑，差点被红枣噎到了。
　　子音突然话锋一转，“那边有消息没有？”
　　天女本来还想打趣几句，一听不再作声，把猫儿给了身边的绿萼。
　　木玉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已经到了塞外了，离我们这里太远了，诸多不便。刚好崆峒那里要办武林大会，只好把在西域找的门人召了回来，截杀敢去陇中的人。”
　　子音“嗯”了一声，“五年好，十年好，二十年好，等中原武林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他们再翻也翻不出我们手掌心。我过来也是为了武林大会的事，崆峒派人下山接应，我要外出一趟。”
　　木玉想了一下，“我也陪你去？听说崆峒大弟子闻鹤归青出于蓝胜于蓝，剑术上已经超越其师苍云子。”
　　子音发笑，“笑话，都要死的人了。”说罢，转身离开，“我今日便走，有事会给你们传信。”
　　待子音走远，天女抱回猫儿，前后思索了一下，问木玉：“你有没有觉得子音出关后，看起来有点点不对劲？比如说气息，煞气比以前好像更重了。”
　　木玉眉头紧锁，“应该刚听说了霹雳门的事，心里有火。不过你一说，我觉得她的面相有点……不过也可能是脸妆的问题，比如说像你一样粉抹多了。”
　　“去！”
　　江南集市的夜晚灯红酒绿，河上遍布花船，歌女一展歌喉，舞姬长袖翩跹。岸上灯火迷离，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见那酒家旌旗高挂，见那杂技惊呼连连，见那花灯形状万千。上至文人骚客，下至走贩白丁，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游玩嬉戏。
　　这边胭脂铺子前，一女子冲了上来，往后面招手道：“大师兄！大师兄！快看，好多颜色啊！”
　　后面走来两名男子，一名身着青衣，风度翩翩，似不食人间烟火，竟然是崆峒大弟子闻鹤归。另一名较为年少，一看便是活泼好动之人，当先也冲了上去，“咦，真的很多啊！”
　　女子为难了起来，“买哪个好呢？”
　　年少男子回答得毫不思索，“师姐用哪个都好看！”
　　女子点头，“还是天问嘴甜。”
　　闻鹤归走上前，淡淡道：“飞烟，天问，差不多就回客栈吧。”
　　被称作飞烟的女子很不情愿，“大师兄，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
　　“但不是出来嬉闹的。”
　　天问突然一指前方的茶楼，“那里很多人，快去看看！”才说完，和飞烟又冲了过去。
　　闻鹤归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头，只好跟了上去。
　　走到楼前，才发现楼是临江而建。闻鹤归见那两只猴子站在楼前抬头看楼匾，飞烟疑惑不解，“推仔楼？什么名字啊，不是说江南文人众多，好风雅的嘛！”
　　天问也毫无头绪，“对啊！什么破名字嘛！江边的推仔楼，哪有人推自己孩子下水的？”
　　站在推仔楼门口的伙计听得哭笑不得。
　　闻鹤归也跟着抬头看匾，很快就会心一笑，江南果然是文人墨客云集的地方，妙得很！
　　正在这时，一台精致的四人小轿停在了茶楼门前，当先一个面相普通的男子下了轿，扶了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下来，该女子抬头看匾，笑了一下，“好一个才子佳人楼，这楼主是个妙人。”
　　闻鹤归一听，偏过头看向该女子。只见那女子身着绣着蔷薇花的淡紫厚纱广袖裙，头挽双刀髻，簪花金贵，打扮得体精致，应是贵族女子，但是偏偏身边又是男近侍，不是婢女，倒是奇了。
　　站在门口的伙计马上越过站在门口正中的天问和飞烟，迎着该女子，“这位小姐是高人呐！楼上请，楼上请。”
　　天问和飞烟听后也反应过来了，两张脸烧得火红火红的，刚想这么丢人走算了，却见闻鹤归自顾自迈了进去，两人也只好跟了上去。门口另一名伙计拦了上来，躬了躬身，“请问这位公子，走出深闺人结识为何字？”
　　闻鹤归滞了一下步子，不料向来只有客挑楼，今日还有楼挑客，“佳字。”
　　伙计马上请闻鹤归上楼，却拦住了天问和飞烟，飞烟连忙道：“刚刚是我们两姐弟得罪了，请包涵，请包涵，前面是我们哥哥，总不能让我们在门口等着吧。”
　　天问也急忙附和起来，伙计思索了一下，也只好放人。
　　楼上可以看到繁华的街景和江景，布置得很典雅。里面坐了一批文质彬彬的人，有男有女，天问和飞烟一见这个阵势，也收了声，不敢再闹，乖乖地和闻鹤归坐在一张奇石茶桌上。左边坐着刚刚见到的紫纱裙女子，和那名男子也坐在一张奇石桌上，女子正手法娴熟地摆弄桌上的茶具。
　　飞烟和天问一直盯着那名女子看，盯到男子偏过头看他们。闻鹤归见状，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两人马上收回视线，又压着嗓子叽叽喳喳起来，飞烟先忍不住，“大师兄，你说那块匾，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问却说：“我是在想，为什么这么简单，我想不出来。”
　　“就你？算了吧。”
　　“师姐，我也不是不学无术的，我……”
　　茶楼的楼主走了上来，拱了拱手，“谢过各位雅客莅临鄙楼，今日楼里来了一批新茶，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茶，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祁门红茶，虽然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粗茶，但也斗胆与各位一同品品。”
　　有人笑道：“十大名茶，楼主太谦。”
　　楼主依然拱手，但脸上难掩傲色，“茶再好，也要有懂得品的人。品茶，在座的定然都是行家，但是常言赌书泼茶，茶与书自古不分家。今日不限格调，一人题诗便对诗，一人题词便对词，一人出对便对对子，若无人敢答，大家一起请赢家品茶，若是有人对，输的一方请赢的一方品茶，在座诸位觉得如何？”
　　在座的都点头道妙。
　　有人当先便出了对子，在座都是文人雅士，一来二去对得淋漓尽致。
　　紫纱女子还在泡茶，将十大名茶一壶一壶地泡，一杯一杯地轻尝，“黑曜，江南地大物博，文人聚首，总归比南方好。如此耳濡目染，江南武林出的也不尽是莽夫，是个好地方。来，你也尝尝。”
　　原来，这两人正是北上入陇的子音和黑曜，黑曜为了方便外出，脱下了面具，却是易了容。江南的夜市远近闻名，子音自然不会错过。
　　黑曜抿了一口龙井，“终有一天，江南武林是小姐囊中之物。不过茶虽好，小姐当心醉茶。”
　　子音一笑，点头。
　　突然，一名黄衣公子拿出一副百鸟朝凤图，道：“在下手中有一副古画，却苦于无人题诗。今日文人聚首，还请有人能为其题一首雅诗。”
　　既然是古画，自然无人敢随便落笔。
　　半晌，楼主笑道：“这位青衣公子，刚才下人说你才思敏捷，反应极快，在下看你一直品茗不语，何不一试？”
　　这样一来，众人皆看向闻鹤归。
　　闻鹤归点头起身，手执狼毫站到画前，刚想落笔。黄衣公子递过一杯茶，问道：“公子可需要饮杯茶酝酿酝酿？”
　　闻鹤归摇了摇头，下笔。
　　只见笔走龙蛇，第一句是“天生一只又一只”。众人不语，只见第二句“三四五六七八只”，有人忍不住低笑。黄衣公子脸色也有点变了，但毕竟是有风度的人，仍是不语。
　　闻鹤归继续下笔，后两句赫然纸上——“凤凰何少鸟何多，啄尽人间千万石。”
　　黄衣公子脸色稍缓，“公子一诗把凤凰比为清官，鸟为贪官，忧国忧民，悲天悯人，实属难得。但是请问，如何体现我这幅百鸟朝凤图呢？”
　　闻鹤归搁笔，“三四十二，五六三十，七八五十六，共九十八，第一句一只又一只，刚好两只，加起来乃一百只。”
　　一室哗然，子音也停下了手下的动作，不料竟然遇到如此奇才！
　　楼主惊叹连连，“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闻鹤归拱手，“崔鸣。”
　　黄衣公子喜得几乎不能自控，“来来来，崔公子，一同坐下，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闻鹤归并不露骄躁之色，饮了一杯茶便回自己桌子坐下。飞烟和天问倒是一脸喜色，两双手藏在桌底下无声鼓掌。
　　这时，楼主让下人捧出一个小小的酸枝木架子，上面吊了一个玉坠子，“今夜才子佳人济济一堂，在下才疏学浅，只有一枚坠子还能上得台面。这枚坠子是当年天子御赐状元的暖玉，后来状元家门没落，其祖孙不得已冒险拿出来当，在下有幸得到。但是总归是委屈了这块状元玉，今夜赠与应配之人。不咏物咏景，免落俗套，只求精妙，不论格调。”
　　暖玉生烟，雕一锦鲤大跃龙门，工艺精妙绝伦，举世无双，不愧是大内之物！
　　飞烟几乎两眼放光，“大师兄，如果我得了暖玉，保证不再乱跑！”
　　闻鹤归不语，亦不动。
　　“真的，我连天问也替你看好了！”
　　闻鹤归看了师弟师妹一眼，两人使劲点头。
　　楼中已经有不少人试过，但是意境是有了，却总是少了一点精妙。只须观楼名，便知楼主是个妙人，哪里满意。
　　闻鹤归思索了一下，念道：“云起风生双刀峡，小桥流水野人家。炊烟万里总有处，此木为柴山山出。”
　　又是一室的拍案叫绝，楼主哈哈大笑，“好一个‘此木为柴山山出’，拆字之巧，造句之妙，文思之敏，非君莫属！”
　　“三千水帘何人卷，一轮明镜无匠磨。水听月见人事过，白水为泉夕夕多。”
　　室中人皆静了下来，闻鹤归脸色微变，望向端坐在茶桌前的子音，子音也对上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闻鹤归也十分有礼地点头示意。
　　楼主啧啧称奇，话中有话，“这位便是点破鄙楼楼名的小姐吧，果然也是高人！今日可谓才子佳人共上才子佳人楼啊！”
　　然而，楼主又为难了起来，“崔公子诗境豪迈，逻辑很强，从远到近，从大到小，实为巧妙，而最后一句更是鬼才！而小姐句句珠玑，前两句已是极妙，全诗境界很耐人寻味，最后一句以‘白水为泉夕夕多’对崔公子的‘此木为柴山山出’，也是急才！一人出对，一人对对，这……”
　　“出对易，对对难，自是小姐更高一筹。”闻鹤归右手抬起，向子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楼主笑，“既然崔公子也这般说了，在下一介粗人不再妄加评论，今夜便将这暖玉赠与小姐。虽然很唐突，但在下敢问小姐贵姓。”
　　子音也不像养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做作扭捏，“既然文人雅士聚首一堂，难得的盛事，何必拘那孔孟之礼，免贵姓孙，孙歆。”
　　楼中有人赞道：“孙小姐自是非一般女子可比拟。”
　　突然听楼外欢呼声四起，璀璨烟花大作，众人皆望向楼外。夜色朦胧，万家灯火，江上朵朵烟花照亮了一江寒水。今晚的江南居然刚好有人燃起了烟火，楼下众人奔走翘首观看，楼上众人也纷纷起身观赏，飞烟和天问早就趴在了栏杆上，又忍不住笑闹了起来。
　　子音和闻鹤归也立了起来，恰好相视一眼，均是浅笑。今日能遇上风采文思不相上下的对方，都是难得，实在难得！
　　江上依然烟花满江南，才子佳人楼中才子佳人共看一江繁华。
　　今夜的江南，妙！真的是妙！
　　热闹过后，子音和黑曜回到客栈。黑曜点了灯，“北尊大人，刚刚我们的人回报，已经发现去往陇中之人的踪迹了，都落脚在这一带附近的客栈里，应该有几大门派，具体现在还在查，但是确定闻鹤归在。他们现在停在这里应该是等峨眉不日到来，一同入陇。”
　　“哦？知道要结伴而行了。你今晚带人去试一试他们，主要看看闻鹤归到何种程度。如果还不如你，你就把他杀了吧。如果的确如其他人所言，你不要硬碰，回来等本尊送他归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