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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虫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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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扬州的已经完全褪去了寒意,微风拂着鲜嫩的柳枝送来了阵阵春意,也送来了阵阵困意。
扬州知府的内院,一个梳着单螺髻的中年女子轻轻地推着红木雕灵芝卷草纹福庆有余拔步床上的女童,柔声道:“小娘子,今日是第一天进学的日子,可不能迟到了。”
锦被中的女童又往深处埋了埋,咕喃道:“劳烦佟妈妈替我告个假。”
佟妈妈接过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递来的锦帕,试了试温度轻轻擦了擦女童的额头,“小娘子还是别难为老奴了。”
女童还是闭着眼,“可是我好困啊。”
见女童一副耍赖到底的模样,佟妈妈笑着摇了摇头决定使出杀手锏,“夫人待会就过来了。”
一听到自己美丽强悍的娘亲要亲自赶来,纪庭瑷的头皮都要炸了,麻溜坐起身来,“我醒了,我醒了。”
佟妈妈伺候着纪庭瑷穿衣,洗漱,又迅速地梳好了一个双丫髻,在两侧分别簪上了镶着宝石的蝴蝶簪。
看着镜子中玉雪可爱的小脸,佟妈妈又加了根珍珠丝带。
珍珠虽然都不大,但胜在各个圆润,且都一般大小,很是难得。
打扮妥当,纪庭瑷轻轻晃动了下脑袋,宝石蝴蝶的翅膀也微微颤动了下。
穿过一个抄手游廊就到了知府夫人魏氏所在的惟芳院。
一进门纪庭瑷就发现全家都到齐了,只除了在外游学的大哥纪庭珪,连本该在衙门办公的一家之主纪文述也在。
纪文述长得非常符合时下对美男子的要求,肤色比一般女子还白皙些,眉目清朗,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却不显轻浮,更兼有文人的正气和书卷气。
一旁的魏氏也毫不逊色于丈夫,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桃腮,明眉皓目,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娇娇柔柔,见之可亲。
纪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都遗传了父亲的桃花眼,但却各有各的不同。
纪家大哥纪庭珪的是君子端方,纪庭珺的是温暖含蓄,纪庭瑄的则是灵变机敏,而纪庭瑷的就是天真澄澈了。
纪庭瑷的长相除了一双眼和一身雪肌遗传了纪文述,其他的都与魏氏像了十足。
纪庭瑷疑惑了,难道今天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大日子么?怎么该上班的却坐着在喝茶,该上课也无视纪律留在了家中?
纪文述笑盈盈地开口:“今天是我们家虫娘进学的日子,应该郑重点。”又似有感叹道:“一眨眼虫娘也到了进学的年纪,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虫娘,简单直白点讲就是母老虎。
至于为什么给自家闺女取这么霸气的小名,那还得从纪庭瑷的身体说起。
当初魏氏怀闺女时不小心跌倒以至早产,纪庭瑷也一直病病歪歪,三灾八难地长着。
纪文述和魏氏俱是心疼不已,唯恐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夭折,连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纪文述都开始信起了神佛,只盼着女儿能平平安安长大。
民间常说贱名好养活,纪文述和魏氏也想到取个小名来避灾,于是纪庭瑷就有了个这么言简意赅的乳名。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得了“虫娘”这个小名,纪庭瑷倒真是一日比一日康健,也一日比一日淘气,和小老虎一样一刻也闲不住。
纪文述和魏氏也不拘着她的规矩,任凭她跟在纪庭瑄后头,每日上蹿下跳。
看着自己亲爹那张清俊无双的脸,纪庭瑷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您老还感叹“岁月不饶人”,岁月真是太厚待你了,连一条皱纹和一根白发都没给您留下。
此时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响起:“虫娘去了余娘子那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余娘子是闻名天下的女师,很有本事。”
这是纪庭瑷的二哥纪庭珺,纪家的书痴和学痴。
“就是就是,虫娘可不能和家中一般,没得吓着了你的淑女同窗。”说罢还对着纪庭瑷“嘿嘿”笑了两声。
说风凉话的就是纪庭瑷的三哥纪庭瑄,纪家的小霸王。
纪庭瑷回瞪了眼幸灾乐祸的纪庭瑄,“还不是都怪你。”
纪庭瑄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能怪我,没看你都连累了我。”
悄悄指了指自己还没伤愈的屁股,示意他还有“罪证”。
端坐着的魏氏自然把小儿子和小女儿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见两人挤眉弄眼越来越不像样,忍无可忍地咳了一声。
纪庭瑄立刻已掩耳不及响叮当之势恢复到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碗筷,好似能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纪庭瑷知道魏氏和纪文述最看不得她受委屈,于是立刻酝酿出一泡眼泪,“阿娘...”
魏氏巍然不动,纪文述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安慰道:“虫娘,余娘子最是和善明理,你又这般伶俐可爱,她定会喜爱你的。”
亲爹啊,您不理解我心中的感受。
纪庭瑷再接再厉:“阿娘...”
魏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抚了抚纪庭瑷的鬓角,柔声道:“好了,别委屈了,你不是一直想着学骑马么,娘亲答应你了。”
纪庭瑷虽然很高兴能学骑马,但依然对去学规矩这件事很是抵触。
老好人纪庭珺看出了妹妹的不情愿,开口求情道:“不若延请名师来家中教导虫娘?”
纪庭瑷立刻点头附和,表示完全赞成二哥的提议。
“此事我意已决。”魏氏断然拒绝。
就这么着,纪庭瑷上学的事就铁板钉钉了下来。
要说魏氏为何执意要送纪庭瑷到余娘子门下,导火索还是三月间的一回事。
魏氏带着儿女去扬州通判家中做客,通判家中有个和纪庭瑷一般大的嫡女名唤杜若雪。
两人没能和大家预想的一样成为好伙伴而是一开始就相当不对付,纪庭瑷归因于,大概两个人是真的气场不和。
这样也罢两人最多是相互看不顺眼,但坏就坏在杜若雪与好友嘀咕“那个野丫头”时正巧被纪庭瑷听了个正着。
虽然她是杜若雪口中的“野丫头”但也不是缺心眼,这种情况她当然不会吵闹,要不然倒是正好印证了杜若雪的话,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野丫头”。
不过就这么放过她想想还是很不甘心,于是纪庭瑄给纪庭瑷出了主意。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逮着机会就让你好看!
等到下次再遇见杜若雪时,趁着众人一起逛花园的时候纪庭瑷悄悄把毛毛虫放在了杜若雪的衣服上,看着杜若雪惊慌失措的样子,纪庭瑷的一口气总算顺了下来。
哼哼,让你诋毁老娘。
两人的小心思虽然没有被其他人看破,但怎么瞒得过对他俩知之甚深的亲娘呢。
魏氏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魏氏和纪文述虽然对杜若雪编排自己女儿的行为很愤慨,但同时也对自己的放养政策深切地怀疑起来。
两位家长痛定思痛决定不能再这么放任自流下去了,要不然得害了纪庭瑷的名声,大晏虽然民风开发,对女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但名声依旧是一般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当然你若是公主,郡主自然不在此列。
于是夫妻二人下定决心好好让女儿学学规矩,让她明白到底什么是官家小姐能做,什么是不能做的。
余娘子是大晏有数的女师,一生未嫁,年轻时被京城各大世家延请教导那些世家女,很受欢迎,当今天子的元后就曾经是余夫人的学生。
年老之后余娘子回到家乡生活,偶尔招些学生聊以慰藉。
有皇后“师姐”这个招牌在可想而知余娘子的门是多么难进,虽然纪家只是区区知府,但纪庭瑷的外祖父却是尚书右仆射加封特进光禄大夫,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凭着这层关系才把自家“顽劣不堪”的闺女塞了进去。
至于纪庭瑄这个带坏妹妹的“祸头子”则狠狠吃了一顿竹笋炒肉,又闭门思过罚抄《礼记》。
纪庭瑷心情灰暗地吃完朝食,几次想要开口哀求爹娘收回成命。但是自己狠心的爹装作看不见,夹起一个豆腐皮包子放在纪庭瑷的碗碟中,嘴里还一直劝着:“多吃些,余娘子那可得申时二刻才下学,得会让立夏带些点心去。”
魏氏则是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纪庭瑷不要再垂死挣扎,此事不可能再更改。
纪庭珺是爱莫能助,而纪庭瑄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挣扎未果的纪庭瑷终于还是踏上了去往余府的马车。
跟着纪庭瑷去余府的只有佟妈妈和立夏。
佟妈妈是魏氏的陪房,最得魏氏的信任,而立夏也是魏氏亲自调教好给纪庭瑷的。
佟妈妈沉稳可靠,立夏妥帖心细,正适合自己毛毛躁躁的女儿。
马车外表看着普普通通,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车厢铺上了厚实的毯子,其他的边边角角都包了起来,防止把纪庭瑷磕着碰着。
又放置了软枕,臂靠和一条薄被给她休息时使用。
角落处有一暗格,摆放着纪庭瑷喜爱的点心,零嘴和每日必喝的牛乳。
因纪庭瑷不喜熏香,立夏便在车厢中准备了瓶新摘的桃花印景。
桃枝半开半收,细心的立夏还在花瓣上撒了些水珠,连装桃花的花瓶都选了甜白瓷的油锤瓶,瓶身暗绘了亭台楼阁,花园美景,蝶舞纷飞,一派春意盎然。
不过显然纪庭瑷这个主人实在无心欣赏立夏的用心。
居然又要去上学了,想想真是桑感。
看来自己真是得意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