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传说(短篇故事集)》山雨欲来

2、永恒的生命 下

　　【1】永恒的生命

　　"哇啊!"

　　我已经分不清是洋子还是我自己的惨叫,实在太可怕了!

　　我清晰地看见,一只血淋淋的眼珠从洋子的眼眶里掉了出来……

　　"救护车!快去叫救护车!有个女孩被广告牌砸到了!……"

　　四周乱成一团.

　　我不知所措,已经变得像个支离破碎的娃娃一般的洋子就静静躺在我的脚下.

　　"不!不!洋子!"

　　"洋子!"

　　我回过神,冲到洋子身边.

　　她仍完好的一只眼睛费力地睁开,漆黑的瞳孔却已经开始失去光泽.

　　"……朱美……好……痛……救……我……朱……美……"

　　"洋子……"

　　"我不……想死……死在……这里……我不想死……"

　　反复说着我不想死的洋子,就这样在她花季雨季的十六岁青春年华时,死在我的面前.

　　"不……………………!!!!"

　　洋子死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性情失常,妈妈干脆向学校申请了长假,让我在家休养.

　　她和爸爸都认为时间是最好的特效药.

　　可是,对我而言,不是!

　　时间是真正的催命符,正是有了时间的流动,才会随之而来各式各样的可怕的死亡.

　　作为蝼蚁一般卑微生存着的人类一员,在死亡面前,我是那样脆弱而可悲.

　　除了不停地害怕和敬畏之外,只有假装潇洒,用诸如'杞人忧天'一类的所谓真理来安慰自己,努力鼓励自己不要变成一个胆小鬼.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在恶梦中被死亡纠缠,我还是那样害怕和无助!

　　一个月后,我的家人判断我的精神已基本恢复正常,让我重回学校上课.

　　当我走进教室,看到原本属于洋子的空荡荡的课桌,和代替洋子放在课桌上的那盆白菊时,我还是忍不住巨大的悲哀逃了学.

　　一个人孤单地坐在公园秋千上,我面前的草地上,不知何时站了那个怪公公.

　　在家休养的期间,我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洋子出事那天的片段,回想起他站在幽暗的巷子里.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出现,那么洋子就不会死!

　　我怨恨地瞪着面前的人,虽然对他的怪异本能地感到恐惧,却仍抵不住更深的恨意.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流浪汉?乞丐?白痴?还是神经病?"

　　因为愤怒,我控制不住出口伤人.

　　那老公公却从那黑乎乎的斗篷里伸出一只仿佛白骨一样干瘦的手向我伸来!

　　"你做什么?来人呀!救命呀!"

　　在他冰冷的手指死力握住我的手腕的瞬间,各种可怕的情景就像身临其境一样向我袭来.

　　未知古代城市的毁灭…滔天的海啸巨浪…仿佛古罗马时代的一场血腥战役…被捆在祭台上用火焚烧的异教徒众…数以万计生灵遭到涂炭的火山、地震、大屠杀和瘟疫……

　　我在自己凄厉的尖叫声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家中,父母担心的目光落在身上.

　　"朱美……"

　　"妈妈!是死神,死神要来带我走!他只是碰碰我,我就看到好几千人,好几万人死亡的情形!"

　　我害怕得又哭又叫.

　　"爸爸!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父母手忙脚乱围着我安抚了好久,我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只告诉我还要再休养一段时间就关门出去了.

　　可是我知道,他们一定不相信我说的话,因为他们的脸上露出了那种即无奈又忍耐的表情.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小摆设玩耍.

　　好漂亮……这些玻璃珠子.

　　我打开瓶盖,取出一粒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可是非常坚硬.

　　这些没有生命的无机物,往往比有生命的我们存在的时间要更长久得多.

　　我在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没注意到我房间的门正在悄悄打开……

　　"呀————!!"

　　等我发觉时,可怕的死神已经站到我的床前!

　　"不要!还要过来!妈妈!死神来杀我了!救命!救命呀!"

　　我像所有垂死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拼命叫着救命.

　　好一会儿才发现,我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全身僵硬得连动也不能动一下.

　　眼睁睁看着那带着死亡气息的老者走到我的面前,直到接近得我已经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特别的腐烂酸臭的味道.

　　他轻轻地说:"我不是死神."

　　"我不是死神,是遥远的亚特兰迪斯城的生还者,七贤者的之一,我的名字,叫达纳."

　　亚特兰迪斯城的生还者?七贤者?制造长生不老药的亚特兰迪斯城的七位贤者之一?

　　"那……你为什么……要在我这里……"

　　我竭力控制着恐惧反问他.

　　"为了拿到最后一瓶长生不老药……"

　　一瞬间,我睁大了眼睛.

　　"就是那瓶子里装的东西!"

　　他伸手拿走放在枕头上的我花了五块钱从地摊买来的那瓶玻璃珠子.

　　"这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长生不老药的特殊容器,只要吃进口中就会融化……"

　　他突然停下来,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是的!在我的手上还有刚才拿出来玩耍的那一粒长生不老药!

　　我狂喜地意识到自己手中握住的巨大财富!这是所有人类终极的梦想啊!我是多么幸运,它现在就握在我的手中!

　　那老人显然也发现了我手里的长生不老药,伸手就要来抢.

　　我机敏地退开好几步.

　　"这是我的东西!不能给你!"

　　我再也不怕他,大声说道.

　　若是吃了这个,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我再也……不用害怕死亡!!

　　我飞快地举起手里的药,就要送进嘴里.

　　"住手!!"

　　一声大吼,神秘的亚特兰迪斯城的生还者,那怪异的老人猛地掀开他身上那件长长的黑斗篷.

　　我终于明白,他身上那股腐烂酸臭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因为肮脏,斗篷下来露出来的,是一具可怕的,丑陋的,早就腐朽不堪的一副人类骨骸!

　　悲惨的模样令人不忍悴睹!

　　"我的确是活着."

　　所谓的生还者缓缓说着.

　　"但我的□□却残缺不全."

　　"为什么□□会残缺不全?长生不老药制造上的缺陷吗?"我问.

　　"不,药很完美!因为我自己想死."

　　"我经历过好几次战争,任何可以死的方式我都试过了,也自杀了好几万次!"

　　"之前你看到的,全是我死亡的经历!"

　　我想起了在公园里,我所看到的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死亡场面.

　　"那是场梦!认为拥有永恒的生命是一件多么好的事!而我得到了,即使大陆沉没,我还是残留着!"

　　"超越神是件令人兴奋得全身发抖的事!但,那不过是最初的几百年!"

　　"凄绝的孤独,和无限扩展的时间……活着变得没有欣喜和趣味!连活着的□□都嫌厌烦!"

　　"感受不到生命的喜悦,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已经有好几千年一直只在思考令自己死亡的事情."

　　"看见这样的我,你若还想要永恒的生命,那就吃下那药吧!我想要回那些药,只是希望流落到世界各地的那些自己做的药,能回到自己身边而已."

　　"如此一来,至少除我之外,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那天之后,我又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升上高三之后,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在意死亡.

　　"爸爸妈妈,我上学去了."

　　"慢走哦!"

　　"朱美,好像已经没事了!"

　　"是呀,她也没再讲死神之类的怪话了."

　　我认真地面对着生活中的每一天.

　　父母为我的变化感到高兴.

　　凡是有生命的东西,不管以何种形式,总有一天都会死.

　　当然,还是会感到害怕和厌恶,尤其是亲人朋友的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

　　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正因为有限而脆弱的生命,所以才会珍惜.

　　永恒的生命……或许,在人类死亡的瞬间就能得到它!

　　全文完